陆蘅回到自己房间,站在洗漱台前,望着镜子中自己青白森冷的面孔,胃里阵阵翻江倒海。
他最近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深深地伤害着苏决。
如果说和夏宁的逢场作戏只是权宜之计,他还有得解释,还能祈求苏决的原谅。但昨天晚上,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切切实实做出了背叛之举。
他竟然如此缺乏自控力,会将其他人认成苏决,以至于犯下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
强烈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再次翻涌上来,陆蘅忍不住对着镜子重重砸出一拳,像要砸碎镜中人那张可恶的脸。
他打开水龙头,俯下身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必须马上去找到苏决。苏决家里出了事,可能需要他的帮助。
陆蘅简单地收拾洗漱后,想着第一次去见苏决的家人,便换上一套笔挺的黑色西服,打上领带,西装革履,把自己收拾得很整齐。
他拿上钱包,将现金和银行卡全都装了进去,匆匆下楼去。
他刚蹋下楼梯,管家连忙过来告诉他,“少爷,夏公子和安迪少爷,刚刚已经走了。”
陆蘅只是不在意地抬了一下手,吩咐道,“给我备车,我要去苏决家看看。”
管家看他衣冠楚楚,愣了一下,“现在吗?”
陆蘅点了下头,沉吟了一下,看向管家,“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苏决来了陆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过家,陆蘅也不知道苏决家在哪里。
管家却有些犹豫,迟疑着回答,“知道是知道,但要不要先知会夫人一声?”
陆蘅霎时间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我要去哪里,需要她管?”
管家见他隐隐动怒,顿时有些惊慌,忙向他解释,“不是,但是夫人她……”
陆蘅大手一挥,打断他的话,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快去!”
管家为难了片刻,便松口答应下来,垂首领命,“好的,少爷,我这就去安排。”
管家很快就安排好了司机,陆蘅早饭也没顾得上吃,正要上车,却有另一个佣人急匆匆地从宅邸里追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封邮件。
“少爷,刚收到的加急邮件,是给您的!”
陆蘅顿了顿,转身从佣人手中接过信件。信封上星际舰队的银色六芒星标志,非常显眼。
陆蘅心中微沉,不自觉绷紧了表情。
陆蘅的入伍时间原定在下个月,突然提前接到星际舰队的通知,多半是有突发状况。
他拆开了信封,里面果然是一张紧急召集令。
“少爷,怎么了?”
管家见他捏着那封文件,神色有异,迟迟没有反应,便担忧地问了一句。
陆蘅将文件塞回信封里,从车上下来,“这是星际舰队的紧急召集令,我必须马上去星际舰队报到!”
管家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这……怎么这么突然?必须现在去吗?”
陆蘅面色凝重,沉默地点了点头。
军令如山,刻不容缓,陆蘅不能有任何的延误和耽搁,他必须马上出发。
他用手机给苏决打去电话,电话打通了却没人接。陆蘅心急如焚,反复拨打,无论如何都想在走之前和苏决沟通一下,但电话那头只有盲音,一直无人接听。
最后,他到了苏决房间里翻找,才发现手机被苏决遗落在了家里。
陆蘅安排佣人,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好了他的行李,他则坐在书桌前,写了一封信。
陆蘅上楼去找陆夫人,却没看到她人。他只来得及去陆将军房间里,和父亲简单地做了告别。
陆蘅匆忙下楼,问管家,“我妈去哪里了?”
管家正在安排佣人将他的行李箱搬上车,听他问话,忙回道,“夫人一大早就出了门,去了夏家……现在还没回来。”
陆蘅眉头一皱,本想问她去夏家干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皱了皱眉,什么也没有说。
陆夫人大约是认为他求婚又悔婚的行为,得罪了夏宁,害怕开罪夏家,亲自上夏家去登门道歉去了。
陆蘅并不认可母亲这种谨小慎微的露怯做派,但他时间紧迫,行程匆忙,已经没有心思顾及其他了。
此时,陆夫人正候在夏家的会客厅里,等着夏家的接待。
陆夫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双手缠着黑纱,神态端肃,正襟危坐。虽然她在夏家受到了冷遇,但陆夫人仍保持着她的耐心与克制。
她等了许久,才等到夏家小姐夏宁。
夏宁穿着一件粉色的真丝睡衣,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白色长毛宠物猫,懒洋洋地姗姗来迟。
“夏小姐。”陆夫人起身,浅浅朝夏宁鞠了个躬。
夏宁刚起床,衣衫不整,长发凌乱,一副很随性的样子。她就这样出来接见陆夫人,显然是一种失礼的怠慢,但夏宁像是故意为之。
她没有回应陆夫人的问候礼,只捂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姿态随意地窝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逗弄着怀中的猫,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
“陆阿姨,请坐。”
陆夫人示意随从退下,将准备好的礼物,放到了夏宁面前。
尽管笑容勉强,但陆夫人仍尽量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一样,和颜悦色地对她说,“夏小姐,我家陆蘅不太懂事,若有不是之处,阿姨在这里代他向您赔个罪。希望您别太和他计较。”
知道陆蘅得罪了夏宁,陆夫人心中难安,不得不上门来,卑躬屈膝地替儿子赔罪。夏家权势滔天,陆家根本得罪不起。
夏宁掀眼一看,那是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色泽莹润,成色极佳,一看就是上等极品,价值不菲。
陆家虽然因为陆将军失势,大不如前,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夫人出手如此阔绰,说明陆家仍然拥有丰厚的资产与财富。
但夏宁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毫不新奇,抚摸着怀里的猫,冲陆夫人微微一笑,“陆阿姨,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会和陆蘅计较呢?”
陆夫人不由一怔,旋即赔笑道,“你们年轻人,想来闹着玩儿也是常有的事,您没生气就好了,是阿姨多心了。”
夏宁脸上的笑容更深,松开了怀中的猫。
猫咪从沙发上跳到茶几上,险些将那只手镯打翻在地,幸而夏宁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
她将玉镯放回首饰盒,交还到陆夫人手里,朝陆夫人举出左手上的戒指,笑得俏皮,“陆蘅向我求婚,我高兴都来不及,我怎么会生他的气呢?我不能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有这只戒指就够了。”
陆夫人神情一僵,面露难色,“夏小姐,我想,您父亲可能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夏宁脸上仍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诡异笑容,笑得相当瘆人,又退回去坐在沙发上,捏着自己一缕发丝打转。
她斜眼看向陆夫人,悠悠地说,“我父亲确实可能不会同意,不过呢,我可是认真在考虑陆蘅的求婚……也许我会考虑一年,两年,也许我会答应他。”
陆夫人心中一沉,望着夏宁,礼节性的虚假笑容逐渐凝固。
夏宁盯着自己手上的钻戒,幽幽地道,“陆阿姨,你能理解的吧?既然陆蘅向我求婚了,在我答应他的求婚之前,我可不希望他有别的人。”
陆夫人神情一变,语气也变得僵硬,“夏小姐,如果这是玩笑,也有些过了……”
夏宁面色陡然一寒,敛去笑容,猛然拽紧手指,满面怒气,“你也知道,这是过分的玩笑呐!”
陆夫人一时语塞。
夏宁长长地冷笑了一声,霍然起立,连虚伪的礼貌都不屑伪装,冷冷地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所有人都知道陆蘅向我求婚,我在考虑他的求婚,所以,我可不想让人知道他家里还有个Omega,那会有损我的颜面!”
陆夫人缓缓站起了身,表情也冷了下来,“你何必如此?年轻人,有点矛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大家不必伤了和气。”
夏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斜眼睥睨着她,刻薄地嘲讽,“你陆家,也配和我们家谈和气?”
陆夫人被一个晚辈如此羞辱,一时难堪至极,气得浑身发抖,面容煞白。
夏宁眼中浮现出几分报复的快意,哼笑了一声,悠悠地说,“陆阿姨,真的很巧,我刚接到消息,陆蘅马上就要去星际舰队了。”
陆夫人得知这个消息,顿时心中一沉,瞧着夏宁,“你想怎么样?”
夏宁抬起精美的指甲按住自己的脸颊,笑容明媚,眼中却寒光闪烁,十分阴鸷狠毒,“我不想再在陆家看到那个Omega,我想你也不喜欢他吧?……你如果还想让你儿子活着从太空回来,我想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陆夫人浑身一颤,在夏宁轻蔑又充满威胁性的眼神中,一时慌了神。
如果是陆蘅,必然不会接受夏宁一介女流之辈的威胁。但陆夫人关心则乱,陆蘅去外太空本就危险重重,陆夫人为此日夜悬心,任何对她儿子性命的威胁,都会精准拿捏到她的软肋。
出门前,陆蘅将自己全部的积蓄,和那封信一起,交给了管家,慎重地嘱咐,“苏决家里出了事,应该需要钱,你把这些交给他。要是不够,你再找我妈要,就说是我吩咐的。”
陆夫人掌管着陆家的财政大权,平时对陆蘅的钱控制得也很严格。虽然陆蘅已经留下了自己全部的积蓄,但他仍担心苏决不够用。
管家收下了,应下他的吩咐,脸上却浮现出几分忧虑,“少爷,你要不要等苏少爷回来再走?”
陆蘅摇了摇头,神情苦涩又无奈,转身朝门外走去,“我等不了了。”
陆蘅本来是打算和苏决完婚后再去星际舰队服役的,但现如今军情紧急,紧急召集令一下,他必须马上动身,没有任何缓冲时间。
管家弯腰将他送上车,“少爷,你多保重。”
陆蘅面容沉肃,在车辆启动之前,他又打开车窗,探出头不放心地叮嘱管家,“一定要把东西交给苏决,知道吗?”
他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管家正心情沉重,神色悲戚,听他嘱咐,忙回过神,朝他深深鞠了个躬,再次向他保证,“您放心,少爷,我会照顾好苏少爷的。”
陆蘅知道自己这匆匆一走,不知归期,很多事情可能都会有变故,心中充满浓烈的不安与隐忧。
他一直心神不宁,忽然从怀中摸到了苏决送给他的护身符。
陆蘅将那个护身符握在手心,手掌松开又捏紧,如此反复许多次,心情才终于逐渐平静下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护身符重新贴身收好,眼神一阵复杂变幻,最后说,“让苏决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