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来的衣服？”
卫鸿脱口而出。很快他就明白了，这里是芥子空间，是谢离因自己变出来的。
倒不是什么人进来都能使用芥子空间的法则，一切还要问过他这个主人。不过当初让谢离因进来，他一时也没想起来要给他设禁制，就随他去了。
“我变的，怎么样？”
谢离因起了一半，歪歪扭扭地靠在软塌上，像没了骨头的蛇。若是从前让卫鸿见了，他定要斥责师弟师妹的仪态。
谢离因是怎么把一身端正庄严的法袍穿出一身风流气的，卫鸿实在不明白。
可能他垮脸垮了太久，谢离因也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道：“你不喜欢，那我脱了便是。”
他身上衣裳刚开始透明，卫鸿就飞快挪开了眼，喊道：“慢着！你、你还是穿着吧。”
卫鸿闭着眼从储物袋翻找他从前用不上的法袍，挑了一身好看的，盖在谢离因头上。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谢离因将衣服穿上了。他穿好以后，卫鸿才睁眼。
谢离因慢慢吞吞瞟了他两眼，说：“我觉得这件没你身上的好看。”
那他要怎么样，要自己将衣服扒下来给他穿吗。卫鸿噎住好一会，决定不予理睬。
“你若是真喜欢，就来青云山吧。”
“哦，你们青云山还收魔修呀，真是有教无类，佩服。”
“不收。”卫鸿反驳，然后接着又说，“但是你可以不修魔，改修仙。”
去魔气的方法不少，卫鸿碰巧知道那么几种。他很快就记起来一种简便快速且适合谢离因的方法，只要他肯配合。毕竟修仙才算正道，青云山不会拒绝一心向善的人。
“我们青云山虽然也有人修无情道，但不会像玄天宗一样斩道侣，你可以放心。我的师弟师妹都很好，你会喜欢他们的。”
“行了。”谢离因笑了一声，“你还真想让我去。我修仙干嘛呀，懒得折腾，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可我记得，你原来也是修仙的修士。”
问心台的记忆在卫鸿眼前闪过。
谢离因转了转眼睛，卫鸿就感觉他要开始搪塞自己了。谢离因还真开口说道：“其实呢，我已经伤透了心，道心破碎，再也修不了仙了。不过我想得开，也不太在意。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道心破碎可不是小事，不知道谢离因身上还有没有其它暗伤。可他也不会告诉自己。卫鸿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闷，便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谢离因戳了戳他：“话说，你当初为什么没成仙？你不是没修无情道么，也不需要斩道侣吧。”
“我不知道。”
谢离因叹了口气，有些不平。“比起那些无情道混蛋，我觉得你才应该成仙。不过呢，成仙也不是什么好事，仙人肯定也有仙人的烦恼。”
谢离因说这一番话，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卫鸿领受了他七扭八拐的好意，微微笑了一下。
“玄天宗做这些事，仙界的人也知道么？呵，这种伤天害理的做法，他们竟然也默许了。”
卫鸿摇头：“以前不是这样。虽然也有修士修无情道，但也没听过要斩道侣才能成仙。我师父曾经告诉我，只要能看破情爱，就能得证大道。”
如此说来，玄天宗的死道侣成仙之道，像是偏门歪道，更像邪修的做法。
不知道仙界是如何考虑的。
卫鸿想起盘问李沧澜时，对方说的话。
仙界中有不少从玄天宗飞升的修士。他们出自玄天宗，成仙后自然也会对玄天宗多加照拂。玄天宗千年前能从小宗门一跃成为修真界之首，应该与之脱不了干系。
玄天宗就像把持了水闸开关，只让污水流过。时间越久，流水就会越来越浑浊，连本来清澈的支流也会被污染。
因为玄天宗让他们确信，成仙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跟他们走一样的路。
这也是仙界的想法吗？他们想接纳什么样的修士？
卫鸿不愿再往下细想，他亲眼见到的种种，都与他过去习得的信条相悖。说到底，他才是那个顽固的异类。
卫鸿与谢离因从芥子空间出来，见到玄天宗上空阴云密布，隐有电闪雷鸣，灵力翻涌。
那是雷劫。
卫鸿拦下一个弟子，得知戒律长老在问心台。他与谢离因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前往。
问心台早已不是白天的模样，已经被清过场。
阴云笼罩山峰，将玄天宗变成巨大的黑影。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场中的人。
除却渡劫修士，问心台上站着玄天宗各大长老，戒律也在内。
他们手中各自转着一个星盘，占位分南北两处。北斗嵌着七颗莹白的晨星玉髓，南斗占了六颗玄绯红珠，分别对应一尊神，构成完整的星斗阵图。
问天阵。
这是与仙界沟通的阵。
为首的掌门一声呼喊，星盘发出刺耳嗡鸣，飞速旋转。在这同时，众人脚下的星阵大亮，迸出耀眼紫光，牵引上界玄黄之气。
阵法四周忽又旋出一共十三片掌宽的玉牌，与十三神位一一对应。自天上射落灵光，没入玉牌，将上面的文字点亮。每有一道灵光，就亮起一张玉牌。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三张，玉牌位于南方，是分别写着司禄、司命、司缘三个名字的神牌。
卫鸿不受仙气蔽目干扰，比寻常修士看得更清楚。与其他玉牌不同，司命与司缘的玉牌同时亮起。
十三玉牌尽数点亮后，长老们齐道：“天机已至。”
下一秒，紫电轰然劈落。
雷劫开始了。
二十七位修士齐聚雷劫下方，这渡劫的阵仗，声势极为浩大。
玄天宗众长老拼全力相护，不惜动用真仙法宝，才能堪堪抵住狂暴的轰雷。
护罩内的二十七个玄天宗弟子，见平日严厉师长倾力相助，心中动容。
其中一个人喊了出来：“师父小心！”
云层的雷没劈到大罩，反朝护阵的长老们去了。
一个长须鹤皮的长老哈哈大笑：“就这点雷，为师还不放在眼里！无论如何，我们这些做师父的，都会把你们送上去！徒儿，你且看好了！”
戒律长老连唇边落下的血痕都来不及擦去，袖一甩，体内灵力不要命似的倾注而上，让挡雷的大罩裂得更慢一些。
“师父！”
“师父！”
这二十七名修士纷纷也祭出法宝，运转灵力修补护罩。他们本身也是摸得到成仙边缘的境界，修为甚至可能比他们的师父还要更高一些。师徒鼎力合作，不分彼此，同心协力地打开了登仙的天阶。
玄天宗最后送他们的法宝，是一顶仙舟。载着毫发无损的二十七个人，向天上飘去，直至跨过仙门。
“哎，每次都来这么一遭，我这老骨头真受不了。下次我可不来了。”青冥长老捂着快要散架的身子，吐息了好一会，才修复好被天雷波及的伤口。
玄天宗掌门笑道：“这次有二十七个，玄天宗的好苗子，一年比一年多。”
青冥长老就是问心台上收钱的老头。他听见掌门说话，忍不住碎碎念：“我说玄机，你就不能让上面通融一下，别劈得那么死嘛！意思意思就行了。”
玄天宗掌门道：“早说过了，他们也没办法。该走的流程必须得走。而且这天雷，也不归他们管，没权限。现在能这样，已经是争取后的结果了。”
掌门说完，眼眸一凝，灵识向卫鸿的方向刺来。
卫鸿连忙收回探视的灵识，拉着谢离因消失。
“我们玄天宗，好像混入了不得了的人啊。戒律，你去查查。”
戒律道：“最近来访的是青云山的向明，还有他带着的魔修。”
玄机想起刚才侵入的灵力，极为深厚。听见戒律的话，他反倒笑了：“向明？不可能。本座前些天刚从青云山回来，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来我们玄天宗做客？那绝不可能是他。戒律啊戒律，你被人骗了！”
“传令下去，玄天宗即刻戒备，将那两人捉住。他们冒名潜入玄天宗，一定有理由！”
掌门的命令随着灵识扩散，亮在每一个玄天宗门人的识海中。一刻钟后，跪在众长老面前的是内门弟子顾昭。
“禀掌门，各位长老。那两人曾逼问过弟子无情道之事，事后还抹去了弟子的记忆。幸好有留影石记录了下来。”
玄天宗到处都有留影石，在仙植林地自然也有。不过留影石也只记录了他进入芥子空间前发生的事。
玄机掌门将记录画面一一看过，很快就有了猜测。
“本座记得上一批飞升的弟子，回来时说李沧澜斩红线出了差错。他遇到的那个人，是谁来着？”
玄机敲脑袋敲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其他长老也一样。他们不知，那顾昭就更是一头雾水了。毕竟他也只见过披着向明相貌的卫鸿。
“哎呀，年纪大了，记不住东西咯......”
玄机离开前，淡淡看了顾昭一眼。这个内门弟子以为自己心思藏得好，但他跟苏璃的事，长老们都一清二楚。此时不提，也是在等。
对于好苗子，玄天宗从不吝啬。
既然敢违背师命，玄天宗自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们等着看顾昭和苏璃，两个无情道，哪一个才是更拔尖的苗，更值得倾力培养。
戒律也看向顾昭，他的眼神复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