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你看了圣女的身体,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你都必须负责。倘若大祭司能看上你,你就要与圣女结契,倘若看不上……”
沈俊蓦地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不是吧!他就是来喝个水,真真应验了那句话: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阿白瞥了他一眼,站起来就要走。沈俊连忙拉住他:“阿白,你别走啊,我的话还没说完!”
阿白回头,目光冷淡。
沈俊下意识松手,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阿白就背着一兜猎物走了。沈俊觉得有些懊恼,还有些微妙的委屈。喃喃道:“我搬来山上,放弃祭司带来的所有光环,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不想承担责任吗?那我又为什么要尽力教授白狼部落的小崽?明明是为了你,你怎么一点也不领情,族长的几句话就让你不相信我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沈俊蹲在地上,捡起一块薄薄的石片,扔进了小溪里,一圈圈波纹以石子为中心向周围漾开,正如他此时的心绪,复杂又纷乱。
沈俊道:“这次一定要给阿白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该怎么做呢?干脆不理他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十天,不五天,还是三天,算了,阿白那么敏感,我要是不理他,又该多想了。我比他大,包容他一些也是应该的。”
“对啊!”沈俊忽然站起来,拍了一下脑门,奇怪道:“我这是怎么了!以前在孤儿院,遇到多么难缠、古怪的弟弟妹妹,我都能心平气和。阿白不过是有些自卑,听到族长那些话,会多想也是难免,我怎么也变得斤斤计较起来了。不对,不对,这一点也不应该啊!”
他一边自我怀疑,嘴里嘀嘀咕咕的往前走。走了不到五百米,突然看见阿白靠在一棵树上,低垂着眉眼,好像在等谁。
沈俊一下子振奋起来了,一瘸一拐快步上前,一边斯哈斯哈喊痛一边激动道:“阿白!你是在等我吗?你肯定是在等我吧,你只有我一个朋友,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不想理我了,刚才我偷偷骂你了,不好意思嘻嘻。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舍得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阿白眉心跳了跳,沈俊赶紧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阿白看向他的腿,问道:“怎么样?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沈俊顿时撇嘴:“脚磨破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设计一种更舒适的鞋子,不然天天在这山里走,我的脚恐怕要好不了了。对哦,你的脚怎么不疼,而且你走得比我还快、走的更远。”
沈俊说着看了一眼阿白的脚,随即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细看,一双更为粗糙、几乎只有个鞋底的草鞋里是一双长满老茧的脚,除了脚背上的皮肤稍微细嫩一些,这双脚的两侧以及脚趾上能接触到鞋带的地方都布满了茧,看起来很暗沉。
阿白的不自在的蜷了蜷脚趾,他以前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不知道为什么,沈俊的目光好像格外灼热,让他极不适应。
阿白道:“早就习惯了。”
沈俊抿了抿唇,不说话了。阿白是习惯了而不是不疼,十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一年独自住在山林里,阿白的日子从来都不轻松。
“我背你吧。”阿白再次说道:“我力气很大。”
沈俊知道阿白的力气有多大,受伤的情况下一个人就能拉得动一头五百斤的恐兽,而且阿白也不是没有背过自己。可是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让阿白背着自己。阿白力气大并不是欺负他的理由。
“我自己能走。”沈俊道。
阿白抿抿唇,没再继续劝他。
沈俊走了一阵,找了根树枝当做拐杖,又走了一阵,脚疼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开始唾骂不久之前假清高的自己。
阿白又问:“真的不需要我背你吗?”
沈俊咬牙:“不用!”
两人就这么走一会歇一会,用了来时三倍的时间,终于回来了。看着熟悉的黑洞洞的山洞,他只觉得无比可爱,恨不得冲过去抱住亲上两口,但是他做不到。
撑到这里已是难得,一双脚上的水泡都破了,露出血红色的肉,看起来凄惨又恐怖。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草鞋脱了下来,不小心扯掉了一片黏在上面的皮肉,顿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阿白在他面前蹲下,皱着眉:“有什么药能治?我去找。”
沈俊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先别找药了,还是想办法让我在小崽子面前保留一点印象吧。”
阿白的眉头皱得更深,在他看来,这种事完全没必要。但是祭司的形象关系一族的尊严,沈俊要死守着也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两个人想了个昏招。那就是把沈俊把两只脚都用兽皮紧紧包起来,假装成被野兽袭击了的样子。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就必须卧床静养了,但是总比让人知道他只是走了几步路就变成了这样要好。
沈俊仔细交代了一遍阿白待会儿遇到了族长他们要说什么,然后装成十分虚弱的样子,让阿白把他抱起来。
阿白弯下腰,一只手从他膝下穿过,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背,轻轻一抄,就把他打横抱起。
沈俊吃了一惊,竟然是公主抱!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虽然是男人,但还是有些不习惯,尴尬一笑:“哈哈,好奇怪啊,其实背着也行的。我是不是变重了,前几天你还能轻松背着我,今天脸都涨红了,你要是太累了就别勉强。”
阿白道:“别说话,一会儿被人听到了。”
他的声音离得太近了,沈俊的手臂横在他的胸前,甚至能感受到他一呼一吸之间胸膛微微起伏。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奇怪,他也安静了下来。
走到洞口,没听到小崽们的声音,狼英走了出来。
沈俊赶紧高声道:“啊!那头梭梭兽实在是太阴险了,竟然趁我休息的时候偷袭,我的脚……”
狼英嘴角抽了抽,抱起了手臂,道:“别装了,族长和小崽们都回去了,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
沈俊一怔,强笑道:“装什么哈哈,阿英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的脚被梭梭兽抓伤了。”
狼英道:“我也刚回来,去溪边打了次水。”
沈俊沉默了,他们就是沿着小溪回来的。
他哈哈笑了一声,从阿白怀里跳下来,脚碰到地面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差点扭曲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哈哈,他们这么早就走了,也不等我们回来,是部落里出什么事了吗?”
狼英道:“狼木上来说族中来了位贵客,必须族长亲自招待,他着急走又不能把崽子们留下,就都带回去了。”
沈俊和阿白对视一眼,对这个贵客的身份有些怀疑。
沈俊道:“狼丘也走了?你怎么没走?”
狼英道:“我先送狼丘回去了,今天用了狼白的水,所以上来打了一桶,已经装满了。”
沈俊讶异的看他一眼,这孩子还真是把“不喜欢欠人人情”贯彻到了极致,就连一桶水都要还回去。
狼英说完就走了,沈俊没留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免得又让他阴阳怪气一顿。
人都走了,沈俊把脚上的兽皮给拆了,哭笑不得:“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白浪费那么长时间。”
阿白挑了挑眉。
晚上的饭是阿白做的,沈俊忙着干另外一件事——设计新的鞋子。他对现在这个磨脚又无用的草鞋已经忍无可忍了。
阿白在炖肉,沈俊拿了块木炭在一块光洁的树皮上绘画,一边画一边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说好了我是来给你做饭的,结果还让你亲自动手。不过有我从旁指导,你的厨艺差不到哪里去。等新鞋做出来,第一双就给你穿好不好?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阿白点点头:“好。”
沈俊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了,一下子来了精神。自从下午回来,他们两个人一直待在一起,但是阿白一句话都不说,表情又看不出生气,实在是让沈俊百思不得其解。
趁着这机会,他赶紧凑到阿白跟前,抓住了他的脚:“我先给你量量尺码,合适的鞋子穿着才舒服。咦,阿白你没有我长得高,没想到脚竟然和我一样大,都是43码!”
阿白不懂他说的43码是什么意思,此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右脚上,沈俊竟然毫无征兆的捧住了他的右脚!
阿白的脸和脖子都红了,不安的说道:“你干什么!很脏的,你别碰!”
沈俊抬头:“不脏啊,阿白你是不是有洁癖,刚刚在小溪边才洗了脚,有什么脏的?”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沾满煤炭的手,刚才他拿着煤炭绘画,忘记洗了!
他赶紧收回手,不好意思道:“把你的脚弄脏了,我错了,等会儿我给你打水!”
沈俊手上的温度好像还停留在他的脚上,阿白悄悄挪着右脚藏在了腿后,闷闷道:“没事。”
沈俊见他没生气就放了心,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阿白的脚码,继续投身于制鞋大业。
暗自琢磨了好半天,沈俊终于画好了草图,献宝一般拿给阿白:“阿白你快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吗?我本来想用兽皮,但是夏天太热了,兽皮不透气,闷出汗脚滑走路不安全。所我就想用更轻盈一些的干草代替,明天我去林子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材料。”他想要的是稻草,但是这个时代还没有发现水稻,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找到替代品。
阿白看着木板上黑乎乎的一坨,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双鞋,陷入了沉思。
沈俊干笑两声,把树皮收了起来:“不好意思,我画的有些抽象,不过等我做出来了你一看就会明白的。这双鞋穿起来肯定比你现在的鞋舒服多了,凉快、轻便而且适脚。阿白,你期待吗?”
阿白:“……先吃饭吧。”
沈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