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心神飞翔之际,从后突然一阵风刮来,他无知无觉地挠了挠后耳,翘头看那一队人全部进入后门。
看样子这家还是个大财主,门面装点的真阔气,回头等他们入城,就先占了这家。
王麻弓着腰,浑然不觉危险即将来临,口中喃喃自语:“嘿嘿,不愧我耗这么长时间守在粮铺外,还真没白费力气。”
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忽然横在他的脖颈上,王麻庆幸的笑容顷刻哽在喉咙里。
刚升起的沾沾自喜倏然间荡然无存。
冰凉的刀刃接触到他滚动的喉咙上,王麻很明确地感受到身后人身上传来的杀意堪比霜寒天。
他难以置信地僵住身躯,目光鸡贼地向后挪,想看看是谁劫持了自己。
“谁派你来监视闫家的?”谢怀压低声音,怒气冲冲质问他。
听见身后说话人是个清脆少年声,王麻紧张的心绪陡然一变。
他佯装害怕地佝偻着身子,操着一口乡音话:“大人饶命,小的就是个乞丐,看见这么长的夜行队伍心生好奇,这才尾随至此,俺没做坏事,大人行行好放了俺吧。”
他缩着肩膀双手举过头,心想自己好歹在道上混了几十年,哄骗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胡扯,你身上衣服干净整洁,连个破洞都没有,还不说实话!”谢怀手中匕首收了收力,威胁声出。
骗不到人的王麻眼珠转了一圈,“大人明鉴,俺就是个穷苦人,哪有什么坏心思,您就高抬贵手放了俺,俺保证,今晚上看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保证不会吐露半个字。”
他是带着二当家给的任务来的,不会因一点小事儿暴露自己身份。
“当真如此?”谢怀肃杀神情略有松动,听见这中年男人再三肯定的话,松开桎梏他肩膀的手,收回匕首。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王麻忙不迭扭过身哈腰道谢,且见是个漂亮少年,眼中惊艳一闪而过,心底更是生出轻蔑之感。
随即他扭头就想走,毕竟在他看来,这人只是虚张声势,没打算真拦下自己。
不过,当看到这人真毫无防备地背对自己时,王麻心中闪过一丝恶念,这人细皮嫩肉的一定是某家少爷。
他在扶摇镇上一切花销都要自己想办法,眼下岂不正是个好机会。
恶向胆边生,他自腰间迅速抽出一把小刀,对已经走开几步远的人飞扑刺去。
小子,栽在自己手上算他倒霉!
月色朦胧,寒风簌簌。黑夜里银光一现,王麻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喉咙一痛,一道红线缓慢在颈部显现,涓涓红色液体留下。
王麻手中的刀叮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恐地捂住流血的脖子,可嘴巴张张合合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不受控制地身体上向顷,膝盖更快一步地屈跪在地上。临死前的最后一眼,王麻扩散的瞳孔中倒映出那人冷漠至极的脸。
真是,多此一举。谢怀蹲下身子,默然地用染血的刀刃在地上躺着的死尸身上蹭干净。
他本来真想放他一马,可这人不识抬举,搞什么背后偷袭。
也好,在闫家养尊处优太久,功夫都生疏了,这人拿来给他练手正好。
谢怀心道,这人虽看着老实,然而一举一动中的奸滑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掩盖。
本来留人一命他还觉自己心慈手软,就怕后续会影响闫家。谢怀将擦好的匕首收起来,心叹自己还是太心善。
解决此处,他把尸首扔到离闫家稍微远点的隐蔽巷子。
这人不像扶摇镇上的人,更不可能是真正的庄稼汉,不出所料应该没人会特意找他,谢怀也少了做掩藏的手段。
收拾完一切,他暗中摸索完镇子上的各条道路。
五更声响,谢怀重新潜会冷梅院,不多时听到耳室里淮竹早起的声音,在窸窸窣窣的小动静中阖眼浅睡去。
日出东方春色锦绣,办完一件心头大事的闫凝身心俱佳,就算昨夜半宿都在忙碌,可心尖一块大石头陡然落了地,开心溢于言表。
她照例先处理闫家事物,听闻西院来报怀郎君晚起一事,她还当人生了病,让人去请来郎中。
她则是匆匆忙忙出了门,外面更有要事忙碌。上午闫凝接手粮铺运转一事,和门店掌柜合计如何才能把空粮仓装点成满仓样。
但收购一事还需点时间,派出的人就算要做也得一点点徐徐图之,如果一次性在各家粮铺都有动作,人家也不是傻子,回头彼此一合计,肯定要露馅。
为保稳妥她采用蚂蚁搬家式运粮,今儿运一点,明天挪一点。
而店面上的粮食价格也在逐渐增长,她留下的余粮完全够用。
这上面她干的如火如荼时,下午时衙门来了消息,她要找了刘岳已经寻到,不过只剩下一具尸体,没有旁的多余物件傍身。
衙门结合刘岳父母的报案说辞,怀疑人是当天夜间出门遇见歹徒杀人抢劫。
仵作验尸表明人至少已死三日,若是白天被抢,肯定会有人看到,可一连多日直到报案才找到人,显然还是前者更有说服力。
玉牌线索就此断开,闫凝烦心半响,店铺处理的事情又将她拉入忙碌中。
她连轴转了一整天,晚上回府时,想起早晨侍女的禀告,她的步伐转了方向,走去冷梅院。
冷梅院子里灯笼高挂于梁,照得走廊亮堂堂,闫凝没让侍女通报,先行一步入门内。
昏黄烛光下,怀郎君低垂脑袋,露出半侧玉面与白皙颈部,一双美目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飞燕纸鸢,连她进门都未曾发觉。
纸鸢绢帛面上漏包一处,他手拿毛笔蘸着鱼鳔胶细细描着布边,想把此处弥补。
他手法生疏却极为认真,一次不成又要去描第二遍时,闫凝及时打断他的步骤,轻柔嗓音回荡在房间内:“胶要涂在骨架上,绢布易干,还未贴上便失了效果。”
他拿着毛笔的手一顿,紧接着欢喜地抬头,亮起的瞳孔中现出闫凝疲倦的脸色,“凝姐姐你怎么来了,快来坐这里。”
怀郎君忙不迭地起身让座,欣喜之色看到她满身倦意,敛了敛笑,飞快搁下纸鸢,先为她斟茶一杯,“姐姐饮茶,小怀知晓你白日忙碌,便想着自己上手试试。”
闫凝疲惫之感在饮下这口茶水后消减许多,积压在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她手中端着茶杯,看着那纸鸢问道:“有问题怎么不来找我?”
他面上喜色退散,眼神儿躲躲闪闪,语气闷闷不乐,“可能是小怀太笨了,试了很多遍还是不行,本想着明天等姐姐不忙了再去找你。”
“无碍的,离风筝节没几天了,有事情要及时处理,还有早上郎中来过,可说明身体抱恙原因?”闫凝瞧他胆小模样,心情甚好地哄着道。
“只是忧思过甚,没大问题的,多谢姐姐关怀。”一听她的偏袒,怀郎君的脸色微微红润,眼眸弯弯似月牙。
闫凝顿了顿声,想到什么似的劝慰:“风筝节不过是每年惯例节日,我本好意想让你体验一番,得不得彩头都无所谓。”
不曾想,此事居然使得他犯了忧虑,大抵是自己这几天表现过于激进。
考虑到玉牌一事还没着落,现下她又让人犯了忧思之症,闫凝心生惭愧,对怀郎君更多了些怜惜。
都是自己一人之言,让人跟着自己受罪受苦。
“你只管好好玩,旁的事情我来处理,风筝节好好体会开心知不知道。”闫凝的关怀体贴入微,凤眸里的温暖只为他一个人填满。
谢怀心虚地体会到她的嘘寒问暖,心底乐开了花,面上顺从地颔首低眉。
毕竟他的忧思是假,困顿睡昏厥是真。谁能体会一睁眼对上郎中疑惑又迟疑的神色时,他真以为自己马上要被安排扎上几针。
闫凝询问一番关怀备至后,把那损坏的纸鸢休整一番,又交代冷梅院的下人们好好对待怀郎君,便回到自己院子修整睡下。
时光悄然无声,一连几日忙碌在店铺里的闫凝终于收获成果。粮铺有了固定供给,就算没了乡下收粮这一渠道,她暗暗买的粮食也能保证运转无忧。
而今日已到了二月一,风筝节日选拔赛,镇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连街道摆摊小贩都比平日多上一倍。
各色玩乐投壶、捶丸、猜灯谜等应有尽有。闫凝目不斜视地带着人去往参赛报名处,身后跟着的谢怀左瞧瞧右看看,乐不思蜀。
他们快走到报名台时,闫凝这才发现怀郎君跑到别处看人射箭去了,看见淮竹跟在旁边,她放心地去排在报名队伍后。
忽然,一道身影走近她的身边,拍了下她的肩头,示意闫凝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一处巷口,避开人多的地方,闫凝吩咐侍女远几步候着,她回眸对上魏楚之地眼睛,带着疏离地:“不知魏郎君单独叫我来所谓何事?”
魏楚之失神地看着她防备地侧身举动,心知她心中还对自己心存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