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崇德18年。
茶馆内一人拍案而谈,声如洪钟。
“话说这北羌桓温,乃是三姓家奴的典范。自幼虽长在咱这临阳城内,却先将自己的本家卖给了谢家,闹得桓家家破人亡。”
“你以为他就此安分的归顺谢家?不!此人反手又杀了这谢老家主,之后又一头扎进北羌怀抱。结果前些年又有传言,说这桓温连北羌元氏都叛了!由此观之,这桓温真乃见风使舵的小人之最!”
窗边位置上,小螺正翘腿坐在榻上。他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听茶博士讲着北边桓温的秘辛,甚觉有趣,脑海中飞速浮现出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形象。
自打那次偷跑下山被抓包后,小螺被师父黎青渺锁在山上闭门苦练。
如今自己武功和各类秘技均小有所成,终于获得了下山许可。
说来也巧,这一次小螺能够下山,又和自己的二师兄爆炸有关。
“让他下来x我。”小螺疑惑的看着黎青渺手里这张有些意味不明的纸。
“这是什么?敌人在挑衅?”小螺失声道。
黎青渺摇摇头,“这是你二师兄让人递来的信件。”
这居然也能叫信?小螺心道,整张纸除了那六个字,不就只剩一个戳了。
“还有,那个字念‘帮’。早就和你说平时除了练武,也要多读些书吧。”黎青渺叹了一口气,“这信件落款印信来自宗正寺。他现在在哪你应该明白了吧?”
听了这话,小螺一蹦三尺,笑逐颜开地道:“太棒啦!我终于可以下山了!”说罢,便要往外冲。
“等等,我还有事交代你。”黎青渺一把揪住小螺,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巨大的包裹。
“你这次下山,我想你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吧?”
小螺:“嗯嗯。”
“你会记得每天早起练功,晚上按时早睡吧?”
小螺:“嗯嗯嗯。”
“这次下山记得要听你二师兄的话,好好学学你二师兄为人处世。”
小螺:“嗯嗯嗯嗯。”
“对了,你这次下山,估计也能见到你大师兄,他就在.......”
小螺:“嗯嗯嗯嗯嗯师父我知道啦。”
像是怕黎青渺临时反悔一般,小螺连她的话都没听完,一溜烟跑下了山。
下山途中,小螺打开包裹。“银子、烟雾弹、易容用品、伤药、泻药、迷药......咦?怎么还有一瓶春潮生!”
小螺震惊,师父眼里的江湖,竟是这般险恶吗?
他回头望向远处已经隐入云雾之中的螺山,不禁有些感慨。不过,现在的小螺可没功夫担忧那么多。
此刻天气正好,阳光照得人心里发痒,宜放声歌唱。
小螺从茶博士那里起身后,继续赶往临阳。在城外,他看到一些农户正在从田中捞起什么。
小螺好奇地凑了上去,笑嘻嘻地问道:“大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大娘一抬头,看到眼前的青年这仅唇角微扬就已经透着三分春意的一张面庞,顿觉一上午劳作的疲惫都被洗刷了。
她热情答道:“这位公子,我们正在捞‘那物’。”
“‘那物’又是哪物啊?”
看着小螺疑惑的神情,大娘顿时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在得到小螺肯定的回答后,大娘又道:“‘那物’就是田螺。我们临阳城里,是不给出现田螺的。没想到今早送去谢府的菜里,居然夹着只田螺,不巧还给三公子瞧见了。三公子大发雷霆,限我们在明早之前清理干净田里所有田螺。”
“这三公子怎么这么霸道,田螺怎么招他惹他了。”小螺愤然道:“他怎么可以讨厌田螺,田螺那么好吃,可以做香辣田螺、酸笋炒田螺肉、田螺肉鸭脚煲........”
看着小螺越说越激愤,大娘摇了摇头,默默的和小螺拉开了距离。
小螺此时此刻还并未想起,关于田螺被三公子讨厌这件事,他才应该是那罪魁祸首。
天子脚下的临阳城还是如过去那般繁华,小螺又是一路问问问,终于找到了宗正寺门口。
宗正寺门前空无一人。小螺直接往内走,畅通无阻的进入正厅。只见厅内,一堆又一堆的人乌压压的聚在各处,争吵的声浪一阵阵朝小螺涌来。
小螺试图插话:“有人吗,我要找爆炸。”
无人起身接待小螺。
小螺只得运用内力,大声对着人群吼道:“我要!找爆炸!”
一时间,全场一静,房中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声音来源。但仅在一秒后,又齐刷刷的继续埋头处理公务或者和身旁的同僚争吵。
小螺无语,只得上前强制性拉住一正在奋笔疾书的官员,“我要找爆炸。”
那人本不想搭理小螺,见小螺死抓自己手中的笔杆不松手,一幅找不到爆炸就不死不休的状态,只得无奈回头,对着后堂轻飘飘地喊了一句,“裴月臣,有人找。”
“不是,兄台,你搁这糊弄谁呢?”小螺刚要发作,只见没半分钟,就有一人火急火燎地从内堂里钻出。小螺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二师兄爆炸。
小螺扬眉,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师兄,这人这么小的声音你都能听见,我刚才都用上内力了,你都不出来,还是你让我来给你帮忙的呢。”
“啧,上值时间称职务。”裴月臣咂舌,顿了顿又道:“算了,你也没参加科举,就是临时工,也不能算是正式编制。今天宫内出了大乱子,平王把成王摁在地上打了,现在宫内宫外全都闹起来了。我很忙,晚上再来找你,你就在房里呆着,有谁叫你干活你就去做就行。”
裴月臣一口气说完,一溜烟又钻回了内堂,独留小螺一人在厅内凌乱。
还没等小螺缓过神来,就听见房间里一人朝他喊道:“诶,那边那小哥,这边茶水没了,你去倒一壶。”
小螺平心静气,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后,开始了自己脚不沾地的临时工生涯。
等到月悬碧空之时,小螺终于再次见到了裴月臣。
“爆炸师兄,是散衙了吗?咱们可以去吃饭了吗?”小螺惨兮兮的问道。
裴月臣看上去对今天的工作进度甚是满意,和颜悦色地道:“师弟你今天辛苦了,师兄带你去吃大餐。正好,今晚你大师兄也在。”
小螺顿时来了精神。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师兄,他也很想见一见。第一面还是要给大师兄留下一个好印象。
爆炸带着小螺来到一处宅邸前,递上了请柬和贺礼,随即便有府中仆役引他们入门。
此刻,小螺的周围人来人往。时不时就有人凑过来,恭贺爆炸高升,爆炸应对自如。
只见这时又一人凑过来打招呼,笑道:“我就知道谢大人生辰宴上,肯定能见到裴大人。”裴月臣拱手,神色从容地说道:“那是自然,师兄的生辰我定是要来祝贺的。”
这就叫请我吃饭的同时大师兄也在?这明明是你蹭人家生辰宴糊弄我,小螺腹诽道。转而又想,这人也姓谢,不会和在门口听到那跋扈的谢公子是一人吧。
小螺拉过一旁的爆炸,焦急地问道:“师兄,大师兄在家是行三吗?”
“那哪能啊,大师兄是家中老大。”爆炸侧目一瞥小螺,想了想又道:“大师兄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二公子谢昭今日不在临阳。”
“那他家三公子,就是讨厌田螺的那个吗?”
“欸,你在山上居然还知道这个。”爆炸惊讶,又凑到小螺耳边小声道:“我之前听谢二说,是因为小时候谢三公子被一个装成田螺的人骗得可惨了。说什么以后再看见那人,见一次就打一次。”
一瞬间,小螺就完全回想起来了那段湖边旧事。
小螺深吸一口气,欲哭无泪的对着爆炸道:“他说的那人可能是我。”于是便把自己记忆中的往事和爆炸说了一遍。
爆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那要不,我先带你去和大师兄说下这事,让他去帮你和他弟弟说和说和?”
“不至于吧,我不过就是和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小螺有些不以为然。
爆炸拍了拍小螺肩膀,说道:“师弟你不知道,大师兄家情况比较特殊。大师兄在家更像是父亲一般的角色,他很关心这个弟弟。所以为了初次印象你也最好别.......”
“行吧,师兄那我们先去找他们吧。”小螺的语气中有些许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大师兄他们已经过来了。”
小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堆人,正簇拥着两名男子往这边过来。
其中一白衣青年,素辉绾袖,望之便如明河照影,令人钦慕。在小螺的眼中,面前这人哪里还有当日在湖边哭泣的小豆丁的一点影子。
白衣青年此刻,正推着一轮椅。轮椅上坐着的那人,虽不良于行,但周身气度不凡,笑起来甚是疏朗好看。
“那我先去易容,拜托师兄帮我拖一拖。”
不等爆炸回答,小螺便往飞快地往房外跑。不远处的谢安,看到小螺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谢安推着大哥,径直来到爆炸身前。爆炸看到谢逊,立刻上前行礼道:“大师兄,叨扰贵府。好久没见面了,今日你这生辰宴可真是大手笔。”
谢逊开玩笑道:“裴大人平日这么忙,确实是很难请到,今日可千万不要客气。不过咱们到也不是很久未见吧,前几日不是还一同上朝了。”
爆炸笑道:“那我可定要饱餐一顿。”
二人正准备共同离开,只听谢安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道:“裴大人,刚刚我看你旁边似还有一人。他是你的熟人吗?”
爆炸对着二人解释道:“那就是师父收的小徒弟。刚才从山上下来不久,一直以来也没见过大师兄。我就想趁着此次大师兄生辰,咱们师兄弟一起聚聚。”
“小师弟说去更衣了,马上就回来。”
谢逊恍然地点点头,轻语道:“原来他就是三师弟啊。前几年收到师父的来信,说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我还真想见见呢。”
正说着,易容完的小螺赶了回来。只见他换了一张落入人群中便能消失不见的普通面皮,却不知自己的眸子清如涧底雪,让人见之难忘。
“三师弟,这便是大师兄。旁边这位是大师兄的三弟。”爆炸引荐道。
“大师兄好,三公子好。”小螺换了个匹配面庞的普通声线。
“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谢安眼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开口。
听到谢安居然主动找自己问话,小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余光一扫,正好看到堂上挂着一牌匾上面写着“黼蔀黻纪”四个字。
于是他只随口捡自己唯一认识的那个字道:“我叫黎纪。”
谢安惊讶道:“欸?这就奇怪了,明明刚才裴大人说你叫贾仁啊!”
小螺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二师兄误我,这究竟该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