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秸秆继续挠头,雪花纷纷扬扬。小螺不堪其扰,无声无息地往暗格的侧旁移了移。
“漱石,你快给我住手!”身形矮胖之人伸手猛推侧旁正在挠头的瘦子,瘦子身形一闪,如滑泥鳅般侧身躲过。
他不以为意的看向一旁的矮胖之人,故意学着他的声调道:“死胖子,我就不住手你能怎样?我知道了,你就是嫉妒我风流倜傥武功高强偏又生得英俊潇洒。”瘦子边说,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盘包浆了的扇子,慢悠悠地摇着。
“我不叫胖子!叫我枕流。”枕流伸出短粗的手指指着一旁的漱石,急吼吼地道:“这是少爷给我们俩起的名字。早不就和你说过,以后只许叫我枕流,不许再叫胖子了吗?”
漱石滴溜溜地围着胖子转了一圈,审视道:“我也没叫错啊,你叫胖子枕流,我只叫你前两个字,又怎能说是叫错?”
“你,你,你!”胖子枕流似是气不过,大声对着漱石道:“我不和你说这些了,你这又是有多少天没洗澡了。少爷在我们临出门前不都交代了,让你勤些洗澡,我们出岛以后可就是代表着西瓜岛的脸面。”
西瓜岛?这二人竟是来自西瓜岛,暗格下的小螺倍感惊异和亲切。
早在螺山之上时,小螺就曾听师父黎青渺提及过西瓜岛老岛主曾先之,一手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暗器功夫使得是出神入化。传闻在那年,正是凭借这身绝佳的功夫,曾岛主仅一人就守住扶桑浪人对西瓜岛的围攻。
然而这二十四桥并非虚指,而是指西瓜岛上二十四座颇具特色风情的小桥,曾先之别具匠心地将它们化为二十四颗形态各异的追魂索命钉。
每当御敌之时,曾岛主并不轻易使出这见血封喉的二十四桥。只有在面对劲敌之时,曾岛主才会请出这二十四桥。所以江湖上见过二十四桥的人并不多,见者大多也都成为钉下亡魂。因此,江湖上一直便流传着“明月不在,唯见索魂”之话语。
小螺感到亲切,倒并非是因为曾见过这二十四桥明月夜。而是因为他很喜欢西瓜岛上的特产——西瓜。大启并不种植西瓜,想要吃到西瓜,只有等到东边的西瓜岛定期与大启做西瓜生意之时。
小螺听师父说,曾岛主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往往是先发三钉,再接连补上三钉,前三钉若惊鸿照影,后三钉若流风回雪。
若是武功寻常之人就已经被这接连而来的六钉打乱阵脚,成为钉下亡魂。能完全躲过这六钉之人,在他刚准备调息之时,曾岛主就会立刻连发六钉。这十二钉下去还能站着的人世间少有,若有,曾岛主还有连发最后的十二钉。
当时小螺一边挖着西瓜,一边听着师父介绍曾先之的暗器功夫,不经笑道:“师父,你当时和曾岛主对战之时,看到的场景难道就是这样的吗。”
他说着,猛塞几口西瓜进嘴,接着“噗——噗——噗噗噗噗”的开始模仿起曾岛主发暗器的手势接连不断地吐起黑色的西瓜子。吐完还意犹未尽地抬头,得意地看向一旁的黎青渺,道:“师父,你说我学得像不像!”
黎青渺伸手握拳,微笑道:“像,实在是太像了,不过我看你还是更想讨打!”说着,狠狠地给小螺脑袋几拳。小螺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小声道:“说不定曾岛主的武学灵感就是来自啃西瓜时候的灵机一动呢......”
不过,西瓜岛与大启做西瓜生意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就中断了。说是因为经济凋敝,导致大启货币之尊渐失,周围各国包括海外势力西瓜岛在内的诸邦皆抛弃大启国债,转而将资财投至新起之埠。大启古业受挫,年度预算多次裁削。对外贸易的商行大多也入不敷出,终致闭户谢市。除上述原因之外,据说西瓜生意的断绝仿佛和天气变暖也有些关系。
小螺不懂大启和西瓜岛的贸易细则,但总之这一串原因造成的结果就是,自己再也吃不到西瓜了。
西瓜岛渐渐也就淡出了大启百姓的视野,江湖上也甚少再听闻西瓜岛和二十四桥明月夜之名。今日却久违的在这文登山上,又听见来自西瓜岛之人。
小螺思忖着,胖瘦二人话中说得是少爷,而不是曾岛主。那看来现如今西瓜岛上的当家人已经变成这位“少爷”了,不知这又会是位怎样的人物。
只听那胖子枕流又道:“你看看你这头上令人作呕的皮屑和身上这身沉泥,要不是因为你油得手滑,我第二十三招时就能制服那个小姑娘。”
“你怎能怪我,明明是你自己手不稳。”漱石将那包浆折扇“啪——”的一合,在手上盘来盘去,不屑道:“要是我,第十五招前必能制服那小姑娘,又何曾需要等到二十来招。而且,我也绝不会将那小姑娘划伤。”
“林荀受伤了?”前方一直听着二人拌嘴的林宗主蓦地出声,小螺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那身着淡黄衣衫之人实际上是一名男子。
“林宗主,您妹妹武功究竟如何,您不是应该最清楚吗?”漱石又打开折扇,虚掩在嘴边,慢条斯理道:“据我所知,您既是兄长,也是她授业师父。如果您愿意和我们下海前往西瓜岛,我们就放了您妹妹和扶风派的众人。”
“漱石,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少爷明明和我们说得是‘请林宗主把药单交给咱们’,什么时候说要让他和我们一起回西瓜岛了?”枕流眯眼,一脸怒气冲冲地看向漱石。
“看来你不光是武功差劲,脑子也差劲,耳朵也差劲。”漱石无奈摇头,忽地欺身至枕流身侧,一把揪起他的耳朵,大声道:“少爷说岛上缺个靠谱的大夫,让我们一定要带着林宗主和药方一起回西瓜岛!都有林宗主了,你还非要找那劳什子药方做什么?”
枕流给他炸的脑袋疼,怒道:“我不管,总之少爷就是说了要找到林宗主的药方,那我们就是要带回去。”眼看这二人又要吵起来。
“告诉我林荀究竟伤势如何?放了她和门人,我会和你们一起去西瓜岛。”林宗主忽地转身,只见面前这人气与烟岚,神如秋水。小螺在底下看不真切,但感觉似乎曾经见到过和林宗主长相类似之人。
随着林宗主衣袖翻动,传来一阵阵香气。
“看来传闻不虚,据说每当林宗主心绪激动之时,身上就会传来异香。”漱石陶醉地眯着眼嗅了嗅,道:“既然林宗主愿意配合我们二人,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令妹性命并无大碍,只是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小口子。我们将她和扶风派其他门人绑在一处关了起来,您要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出了文登山这地界我们便会放了他们。”
漱石顿了顿,伸手摩挲着下唇,笑道:“我们知道您武功不错,跟我们走时可千万别想耍什么小花招。您要知道,我们随时能杀了您妹妹和门人们。”
听到妹妹胳膊上被划了伤口,林宗主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收拢。
他沉默地低下了头,沉声道:“我不会做对他们不利之事,只是还请让我先给林荀以及其他受伤的门人做个简单的包扎,结束后我立刻就和你们一起走。”
听了此话,漱石一动也不动,只是在一旁抖着腿,好整以暇的看着林宗主。林宗主侧过脸,将手腕伸出去,示意二人绑上。
枕流从一旁跳了出来,对着林宗主大喊道:“还有药方,你去先把药方找给我们!”
林宗主遂踱至厅内前部的供案前,单膝跪地。只见他东敲一下,西按一下,供案侧边的隐秘之处便弹出一个隐秘的小匣子,里面压着几张纸。胖瘦二人也被林宗主的动作吸引,不约而同的伸长脖颈张望。
随着林宗主在供案前的一番操作,小螺突然发现自己身侧升起一盘白色粉末。小螺便伸手抓起一把粉末,猛然掀开暗格,足尖勾着暗格边缘借力跃了出去,并将粉末砸向漱石。
趁着漱石揉眼睛之际,他一个鹞子翻身便倒扣在矮胖枕流的肩膀上,并同时伸手按住了他头顶要穴。
“你是谁,有本事你快从我身上下来!”被制住要穴的枕流不敢胡乱动弹。
小螺揪着他的头发,哈哈一笑道:“我是你爷爷!有本事你就上来啊。”
“你你你胡说,我爷爷在岛上,你怎么会是我爷爷。”枕流努力思考了一会,又道:“我爷爷泡茶很好喝,你说你是我爷爷,那你会泡茶吗?”
“爷爷我啊,不泡茶!”小螺说着,又加重手上控制枕流要穴的力度。
“嘶——好疼,好疼!你轻点,你轻点。”枕流大吼着,却又不敢使劲把小螺甩下身去。
“你为什么不骑在漱石身上?”枕流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忽地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也嫌弃他不洗澡很油很脏很臭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