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色氤氲，晨雾未散。
沈无归正系好腰间佩剑，抬头就见阿苗站在屋前，肩上挎着一个布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你们今日不是还要进山吗？我……我跟你们一起吧？”阿苗笑着开口，声音清脆温软，“我昨天回去后特地把山道绕了一圈，记了几个路口，应该能帮上忙。”
沈无归眉头微动，还未开口，苏迟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今日穿了件浅青的粗布外衣，头发用木簪松松挽起，整个人看着精神许多。
“好啊。”她轻快地接过话头，“阿苗比我们熟这里多了，有她带路我也放心些。”
沈无归看她一眼，眸光深了些，却没拒绝，只道：“走吧。”
山道清冷，林间鸟鸣隐隐，阳光从密林枝叶中洒落，碎金般斑驳洒在地上。
空气里带着潮润的草木气息。
阿苗一路走得欢快，嘴里时不时与沈无归搭话，说些林子里的趣闻，说些采药的窍门，笑声轻柔，像风掠过山谷。
苏迟跟在两人身后，脚步不紧不慢，神情淡淡。
她身上的气场很轻，心无旁骛地专注脚下，余光偶尔落在前方两人的身影上。
他们走得太近了。
怀里的兔子玩偶眼珠子变成了嗜血的红，苏迟微微皱眉，喃喃自语道，“兔小二，不可以不乖哦。”
苏迟怕被师傅看见，将它的耳朵耷拉下，遮住它的眼睛。
阿苗每次说话都仰着头望着沈无归，眸子里满是亮光。
“前面不远就是那片岭坡，引宿藤多生在那附近的岩隙里。”阿苗回头笑着说，“不过最近雨多，路有点滑。”
“嗯。”沈无归淡声应着，依旧走在前头。
她脚步并不快，偶尔落后一些，又悄悄快走两步追上来。
每次刚追上，前头两人又聊起话来，她便默默地停下，只作低头拂袖、拨开路边枝叶。
阳光透过林间枝隙洒在她发顶，照出那张乖顺安静的小脸。
沈无归一直暗暗注视着她的身影，见她慢了就放缓脚步，待她跟上才放心回阿苗的话。
走到一处山崖转角时，阿苗兴奋地回头，“前面有条小径，可以绕过荆棘林——”
她话音未落，身后一阵细碎的响动。
苏迟不小心踩在湿滑的青苔上，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朝一侧跌去。
“咝……”
苏迟一声闷哼，身体一歪，整个人跌坐在地，兔子娃娃也轻轻一斜，跟着主人倒下去。
沈无归瞬间转身，快步来到她身边：“怎么了？”
苏迟抱着脚踝，脸上微皱，声音软软的，“我不小心踩到石头，扭了一下……”
阿苗也急忙凑过来：“你能站起来吗？”
苏迟点头，咬了咬唇，撑了一下，却身形一晃，重新坐回去。
眼尾瞬间红了，苏迟忍着痛，倔强得不愿叫唤一句。
沈无归蹲下身检查她的脚，指尖在她踝骨一触，苏迟轻轻“嘶”了一声，眼睛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其实是被他冰凉的指尖戳的。
沈无归看她一眼，沉声道，“我背你。”
“我可以再走一段……”苏迟低声道，声音绵软无力，像是挣扎，又像是顺从，“要不师傅你和阿苗姐姐去吧，我去了会连累你们。”
沈无归深深的看她一眼，没再说话，手臂一伸，将她稳稳背起。
苏迟窝在他背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一双眼半掩着，睫毛如蝶翼轻颤，脸颊贴着他肩头的衣料，一动不动。
“对不起阿苗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她态度诚恳，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一脸的人畜无害，却让阿苗觉得肩头一冷。
“没，没事的。”
阿苗嘴角抽了抽，却还是礼貌说道。
林间鸟鸣不歇，阳光渐盛。沈无归背着她继续前行，步子稳重。
阿苗在旁边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要不我走前面清理路？”
沈无归点头：“多谢。”
三人继续前行。
山风拂过，吹起苏迟发丝。她闭着眼，指尖若有若无拂过沈无归衣摆上的灵纹，唇角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她的双手攀附在她肩头，掌心传来的温热唤起了她一点点小小的内疚感。
唔，她那么轻，师傅不会累的吧……
这还是这几日，两人最亲密的互动。明明在家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就算是苏迟因为一些飞醋和他闹闹小别扭，两人也会很快和好，可是这次，师傅就像是铁了心要欺负她……
林间的光影愈发稀薄，山风轻转，草叶微动，越往岭坡深处走，四周越是静谧，仿佛连鸟鸣都被屏息。
沈无归背着苏迟，步伐沉稳，一言不发。
苏迟趴在他背上，呼吸浅浅，耳边是他均匀的心跳与脚步声。
原来靠近心脏不一定是胸膛，也可以是后背。
“笨蛋师傅我讨厌你……”
她轻声说道，不确定他是不是能听见。
前方阿苗回头看了几眼，见两人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神色有些微妙。
她努力维持着引路者的身份，说着周围的地形与药草，但声音慢慢轻了下去，像是意识到这些话没人回应，也没人真正听进去。
“到了，就是这块岩坡附近。”
她站定，指着前方一片嶙峋乱石道。
引宿藤生于石缝间，须得细心寻觅。
藤蔓颜色深绿，气息微隐，灵气内敛，外人难辨。
沈无归将苏迟轻轻放下，目光落在她脚踝，伸手探了探，道：“不是很严重。你先在这歇着。”
苏迟抱着兔小二，乖顺的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好吧。”
沈无归起身时，苏迟余光瞥见阿苗又靠近了些，似是要说话。
“师傅。”她突然唤了一声，“要不要我也试试看？也许我能感应到它。”
沈无归本是要往石坡走，听她一叫，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苏迟垂下眼睫，似是不习惯他的目光：“我感应力还不错……之前就是我先找到了蛛丝。”
她声音轻轻的，却带着示弱，让人不舍得拒绝。
“光是赶路你都差点摔伤了，这片森林或许是和你不太和，要不你就休息吧。我也能帮忙的。”
阿苗连忙说道。
“而且，上次你不小心掉进山洞里，如果不是我路过估计就算是沈大哥来也很难找到你，要是你再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她把上次苏迟受伤的事情一搬出来，沈无归就立马变了脸色。
“我出事不要紧，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苏迟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软软的。
“有沈…..师傅在，你不用担心的。”
沈无归略一沉吟，点头，对着苏迟说道，“你就在这，不许乱动。”
看到二人离去的背影，苏迟重新坐直，努力克制这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的眼底变成了和兔小二一样的血红色，苏迟缓缓闭上眼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胃里反上来，她咬牙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