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白听到这个名字,已经从最开始的好奇变成现在的麻木。他想,不管换做是谁,一个名字反复在耳边来回念叨,都会产生一种淡淡的厌烦感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好友听到这话后露出一个十分明显的惊讶表情,没一会儿,便问:
“你们不是说威廉很低调吗….?据我所知,这艘游船可承载了不少人,他要是来,那不就等于直接在众人面前露相?这和低调貌似扯不上边吧。”
话落,众人很默契地忽视了肖明辉调侃中带着那一丝嘲讽。
孟文笑了下,不置可否:“在这个圈子里,有谁真能瞒着一辈子不见人?何况威廉还是智脑的创始人。”孟文说到一半,便把目光转向肖明辉:“以你对智脑的了解,你觉得它会成功吗?”
肖明辉思索了下,而后中规中矩地回道:“不好说,智脑的技术领先时代前沿是一方面,可形成许久的商业格局难以改变又是另一方面,树大招风,难免不会被人在背后捅上几刀…..”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没错。”罗旭言声音很是沉稳,说话时总给人一种谈判的感觉,“这的确是智脑近几年来一直面临的困境,不管是海内还是海外,抵制智脑的资本只多不少。毫无疑问,智脑动了绝大多数人的蛋糕,往小了说,这事会导致大部分人丢饭碗,往大了说,这就是影响国计民生的毒瘤….”
在场人都听出这话还有所保留。
罗旭言突然很轻地笑了下:“可现在,这些问题都被人巧妙地抽薪止沸。”
肖明辉点了下头,对这话不置可否:“ 售出智脑芯片的使用权,是智诚打出的第一手好牌,之后的结果大家都有目共睹。”
要说他这两个月来接触最多的是什么,首当其冲的绝对是智脑和智诚。所以对于这方面的事,他比谁都敏感且一清二楚。
“嗯,威廉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孟文说这话时,眼里透出一丝欣赏和心服:“他不仅懂得如何利用弱势扭转乾坤,更擅于拿捏人性,平衡所有人的利益和需求,进而达到他想要的且所有人都想要的….一个互利共赢的局面。”
谢玉安在一旁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现在的注意几乎都放在“威廉也在这艘船上”。
虽然一早就得知对方要来,可临到关头他还是有些紧张,这种紧张,类似于一种“害怕被正主发现他这个插足者然后找他秋后算账”的感觉。
当然,他不是插足者。
他只是担心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然后被威廉找上门算总账,他自己被揍事小,连累谢家事才大。
想到这,他的目光悄悄落在一旁的沈亦白身上,后者低垂着眼,视线不曾从手机上移开分毫,漫不经心的样子比自己还不在意这些人的话,甚至还有一点点的….
不耐烦?
呃,是他看错了吗。
面露迟疑的谢玉安又瞅了几眼。
不知沈亦白脑袋上是不是长了双眼睛,总之在谢玉安投来视线的下一秒,前者便缓缓抬起眼:“怎么了?”
被发现的谢玉安面不改色道:“我好像看到你眼睛旁边有眼屎。”
沈亦白沉默了两秒,然后抬起没受伤的手擦了一下右眼,发现没有又擦了下左眼…..
还是没有。
“眼屎在哪?”沈亦白干脆放下手,看向人问道。
谢玉安被人戳穿谎言也没变什么表情,仿佛这件事真就是他看错一样,接着人的话,他顺杆子往下爬:“抱歉,可能是刚刚风太大,不小心看错了。”
沈亦白:“…….”刚刚有风吗?
暗暗审视了几秒,沈亦白也没能从对方那张脸上看出丝毫破绽,便直接问:“谢哥,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有点怪怪的,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你别想太多,我就是走神了而已。”谢玉安敷衍道。
对方都这么说了,沈亦白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便点点头。
十分钟后,一行人都验证完身份且顺利地登上轮船。在入口全身检查确定没有危险物品后,才由侍者接过行李帮他们送至相应的房间,之后所有人就可以随便行动了。
孟文和罗旭言把行李交付给侍者后,就走过来邀请他们一起去玩牌,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想邀请谢玉安,而邀请谢玉安就免不了捎上沈亦白俩人。
“可以,玩几局吧。”
小玩怡情,也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事,谢玉安自然没有不识趣到张口就拒绝,而沈亦白和肖明辉就更不用说了,这种时候他们如果拒绝,就相当于驳人家面子,还给自己找了不必要的麻烦。
五人乘坐电梯下甲板负一层。
“叮”
电梯门向两边滑开,五人从辉煌的电梯走入负一层时,明显感到周围光线降低,再往里走,发现这里的格调布局整体偏暗,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纸醉金迷且奢靡的金钱味道。
“你们有什么想玩的吗?”孟文问。
谢玉安唔了一声,转头问沈亦白:“你会玩什么?”
后者正在想事情,突然被问到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说:“二十一点和轮盘吧。”
这种东西他和肖明辉之前去港澳旅游玩过几次,就算不是逢玩必赢的老手,也不至于像个小白一样什么都不懂。
“好,那我们就玩二十一点”,谢玉安说。
因为这一句话,孟文和罗旭言多看了一眼沈亦白。
*
casino和其他娱乐设施都是分开且独立运营的,位置分布不一,五人按照手机地图显示,穿过了几条甬道才走到门口。
站在门口两边训练有素且体格健壮的保镖抬手将他们拦下,并用英文礼貌地对他们说了一句“请各位配合一下检查”。
五人停了下来,谁都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情绪,骨子里良好的教养绝不允许他们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性格上的缺陷。
按着规矩,他们又检查了一遍全身。
在检查过程中,肖明辉口袋里装的打火机和烟盒被人给无情收走,还没等肖明辉说什么,那人就开口致歉:“抱歉了先生,上面有规矩不能吸烟,我们只能按规矩办事。”
肖明辉听闻,冒到嗓子口的火也只能暗暗压下,小声嘟囔了句:“哪个孙子规矩这么多?”
一旁听到的孟文笑了声,也压下声音和肖明辉低语:“这艘轮船明面上是M国游轮度假公司斥巨资联合打造,但实际上,却是威廉名下投的资产之一,所以这上面的人,很有可能会是他。”
肖明辉沉默片刻后,才问:“他不喜欢抽烟?”
孟文摇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倒不是,只是听说他首次登船来这里玩时,就被缭绕的烟味熏得眉头直皱,还没坐下就直接转身离开,之后几天再没踏足过这里一步,等人从轮船离开后,casino才多了这一条新规定。”
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的沈亦白,心里对威廉的印象又多了一条:说一不二的资本家。
孟文口中虽然没透露太多,但内行人都知道这话背后透露出的真正意思——无非是当时入驻casino的资本家因为没有定好相关规矩,就被威廉给残忍地踢出局,之后casino全面整改,又换了人来重新经营。
罗旭言站在最后,等他检查完工作人员才将五个精致的面具递给他们。
“各位客人,里头有规矩,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肖明辉转头问孟文:“这又是哪门子规矩?”
孟文上过几次轮船,却也没听说过这个规矩,当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上次来还没有的。”
五人拿面具分了一下,沈亦白拿到的是半遮住脸的狐狸面具。
肖明辉拿到面具后实在好奇,便问工作人员:“这规矩什么时候定下的?”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三天前。”
五人:“……”
三天前是轮船在太平洋西岸正式发船的时间,南海是轮船途径时接乘客的一个港口,并不是最初发船的地点。
所以,是这次轮船开始后临时修改的规定?
槽点太多,五人不知该从何说起。
戴上面具后,五人便跟随侍者进入内部。
环顾一圈,沈亦白便觉得眼前的景象和澳门里最大的casino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老虎机这些机器。
头顶巨大的玻璃吊灯摇曳下一片金光璀璨,揉杂着衣香鬓影和珠光宝气,两边镶嵌着栩栩如生且精美无比的浮雕花纹,哪怕是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金丝孔雀像,造价都有上千万了。
谢玉安和孟安坐在牌桌前,其余三人站在俩人身旁观望,桌上除了荷官,还有四个人,三个内地人,一个外国人。
那三人明显认识谢玉安和孟文,不看脸都知道是谁的熟悉。
“谢少,孟少,别来无恙啊。”
都是一个阶层的,谈不上谁恭维谁,简单打过招呼,就定下了游戏玩法和局数。
“那就逆时针坐庄吧?”红头发青年先用中文说了这话,再用英语跟那老外说。
老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开口就是流利的中文:“我没问题。”
红头发青年挑挑眉,也没说什么就让荷官发牌了。
年轻貌美的荷官洗得一手漂亮的牌,纤纤玉手翻转间便划出一道道残影。
“请闲家下注。”
谢玉安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牌,侧头问了沈亦白一句:“这把你来吧?”
后者挑挑眉,而后笑着调侃:“谢哥就不怕我把你家底输光?”
谢玉安失笑:“这才多少钱….你过来玩吧,赢了算你的,输了全算我头上。”
在桌上也是有讲究的,沈亦白之所以不上桌,主要是地位还没够到,而罗旭言不上桌则是因为人数够了。
眼下谢玉安当着其他人的面把沈亦白抬上桌,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场上几人暧昧地对视一眼后,朝沈亦白笑道:“谢少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一起玩玩呗。”
沈亦白自然知道谢玉安这番举动是为了他好,上桌的好处一方面在于这些人会对他留下印象,另一方面也为他结识一些人脉铺了道路。
只是…
这种好让他有些无福消受。
他垂下眼,没有拒绝,走上去和站起来的谢玉安换了一个位置。
谢玉安的桌上,堆了将近两千万的砝码。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是?”红头发青年等沈亦白坐下后,开口问道。
“沈亦白。”
“喔,小沈啊,你要下多少?”
“all in的十分之一”
沈亦白伸手将面前的砝码往前推去,场上的五人看到后也下了差不多的数。
随后由荷官用牌尺将砝码推至下注圈中央。
闲家下完注,就到了发牌时间。
荷官面带微笑,弯腰为自己和牌桌上的六个人各发了两张牌,其中一张为明牌,另一张为暗牌。
沈亦白低头用食指和拇指压着牌,看了眼牌数后就摁下。
明牌9和暗牌8,一共是17点,离21还差4。
二十一点这个游戏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根据点数计算:每张牌都有点数,2到10的牌点数是其卡面上的数字,而J、Q、K的牌点数全算作10。
其中A有两种算法,1或者11,如果总和小于21,A便算为11,反之,则A算为1。
例如(A,8)是19点,(A,7,J)则为18点。
他抬眼环顾一圈众人的神情,由于面具挡住看不太清楚其他人到底是得意还是失望,这给游戏增加了不少难度,但在场的都是人精,那点情绪还不至于直接表达在脸上,所以有面具和没面具其实都差不多。
再看荷官两张牌中的明牌是k后——
沈亦白轻呼了一口气,这个点数虽然很接近21,可再来一张大于4(不等于4)的数他就爆牌了。
除非,那牌正正好是4点,否则他毫无胜算。
而沈亦白对自己的运气一向不看好,所以….
荷官微微一笑:“要加倍吗?”
六人中有人加有人不加,沈亦白就是其中之一。
“好的,请选择是否要牌。”
话落,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stay(停牌)”
沈亦白与剩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