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在和舒太妃确定明诏一事时,沈周容之前所有的疑惑在这刻尽数化解。
洛原怕的不是她,是拥有淙元帝明旨明诏立她为帝的遗诏!
“太妃可知此诏所在何处?”
此时此刻,找到淙元帝遗诏之人便可先发制人。
谁知此话问出,和舒太妃却兀自摇了头,“升平皇后自查到你身中噬心蛊,一直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这才发现,你之所以流落民间,实与洛原无关。”
“天蒙王族愤恨天阙王朝已久,无法在战场上胜利,便派人暗中潜入天阙皇城,在不足六岁的你身上种下最残忍的蛊虫,以此报复淙元帝与昭月皇后,在他们战死沙场前,收到了你失踪被掳的消息,因知晓天蒙人的手段,这才在临死之际,改口洛原为皇。”
“而在升平皇后抚养你的两年时间内,派出大量密探探访大齐皇城,只可惜,那道曾在你母亲信中提及的明旨明诏竟像从未有过般毫无下落。”
“升平皇后当初为寻此诏,也并未有让你取洛原而代之的想法,只想万一你能从天蒙人手中活下来,将来身份暴露,想以此作为你的护身符。”
就在和舒太妃伤感之际,沈周容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母后她,真的只是因我病逝,她有没有,有没有……?”
和舒太妃作为升平皇后最信任之人,自然明白沈周容所说为何,“天蒙之乱临漳皇帝作为大安国君,自是一力支持,如洛原一般,都因蛊毒而伤其寿长,升平皇后早在之前,就已身患有疾,最后仙去也是如此,并非如你所想受你体内噬心蛊影响。”
沈周容一直以来积压的内疚,在听到这番话时终于再也忍不住,终是抬手,拂去了眼底泪痕。
隔壁,被吕老夫人提早安排,听到所有内容的林砚之只觉漫天都是黑色,无尽的黑色冰冷刺骨,朝他汹涌而来,最后将他紧紧包裹,不留一丝空隙。
一切一切,竟都因天蒙而起。
若非天蒙,沈周容当是如今天下唯一女帝!
隔壁,和舒太妃期盼的看着沈周容,再次语出惊人,“容儿,你……若寻到遗诏,可愿登顶皇位?”
!!!!
此话一出,沈周容第一反应是怕和舒太妃被第五家族灭口,毕竟,第五家族从七百多年前开始,一直是帝位最忠实的拥护者。
可在她看向吕老夫人时,对方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里带着明晰的肯定与淡到不可察觉却又一听便明了的厌漠。
“我第五家族以及当初的吕家,忠心拥护的从来只有天阙皇族!”
天阙王朝自建立初期,一直遵民之根本,将之前偌大一个乱世还给天下百姓一代一代的国泰民安。
洛原之所以能得皇位,乃是当初为抗天蒙,整个天阙皇族不管老幼,亦无论男女,皆自前线抗敌,才有几十年前的那场全胜!
敦阳王因自小体弱,且天生有疾,这才没能上得战场,也因此,延续了北堂一族的血脉。
沈周容一凛,当即明白了此话之意。
“我知道此话太过大胆,可三代帝后心血,才最终将你推往那至高之位,如今洛恒狼子野心,你才是众望所归!”
若说昭月皇后一生的敬仰是媞漪皇后,那么升平皇后便是和舒太妃终其一生,无可替代的存在。
从一开始的救她于家族水火,到最后的教她处理朝政掌管群臣,成为一国托孤之人,并将一生最隐秘的心事全部托付于一人。
沈周容明白,和舒太妃所有一切都是在为完成升平皇后遗志。
吕老夫人似是看出她为难,像是商定好一般,起身带着和舒太妃一起离开。
“今日之事,于这孩子冲击太大,总要给她时间让她想明白该如何抉择。”
沈周容枯坐房中,长青被留在客院,因担心沈周容立于窗棂下,仰头望月。
有下人同吕老夫人送去消息,林砚之在她们离开不久后,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出了府。
吕老夫人因为惊讶,还问了一句,“没有同那孩子见面?”
贴身嬷嬷摇头,将刚刚知晓的话说出,“林大人,似与天蒙有些关系。”
吕老夫人愕然,半晌,叹了一声。
“天蒙之乱,非他之过。”
……
敦阳王府,玉照正在伺候北堂舜华拆卸妆环,有暗卫进来禀报了沈周容入公府的消息。
北堂舜华对镜而坐,随着嗤一声,镜子里的美艳人影眸中闪过一抹嘲弄。
“那位使臣大人呢?可还留在公府?”
女暗卫摇头,“那位刚刚独自出了府,看样子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浑浑噩噩的。”
“哦?”北堂舜华来了兴趣,发丝在指尖打了一个转,下了吩咐。
“林砚之的身边,定有阿姐的人,去,多带几个人把他带回来,若遇反抗,直接绑了!”
暗卫离开后,北堂舜华似乎格外兴奋,又吩咐玉照重新替她挽发。
“这林砚之还真是个犟骨头,非要本郡主将消息都散出去,才肯入第五公府!如今,定是知晓了阿姐的真实身份,难以接受这才独自离开,真是个软弱的家伙!”
说着又冷笑一声,“也罢,既然如此,本郡主不介意再推他们一把!”
长街上,灯火寂静,无日无月,唯有漫天星辰空寂了暮色苍茫。
林砚之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他要去到哪去,从前的他,总是默默追随沈周容身后,有沈周容的地方,无论是哪,都是他心之所往。
然如今,从和舒太妃口中似经历了天阙王朝从最辉煌鼎盛之期到迅速陨落的数十年,也让他更清晰的了解到了天蒙王室的恶。
一个一心为民为天下安定的皇族,竟全数折损在一个只知道用族人性命去获胜,获胜无望时,不惜用全族人陪葬的族群,身为这样一个族群其中一人,林砚之从未如今日这般,厌恶和痛恨自己。
他想大喊,想发泄心中的痛恨,却突然发现,他连大喊和发泄的权利都没有。
生平第一次,无比强烈的想结束自己的性命!
大悲大苦之下,一口气血上涌,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陡然倒地失了意识,徒留一抹血红,染红了街边一角。
隐在暗处的不羡正准备现身,突然,从拐角处涌出几名黑衣人来,直奔林砚之而去。
不羡迈出的步子一顿,迅速回身躲避,然后暗中紧跟几人,一路寻到了敦阳王府。
明烛高照,北堂舜华见到了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林砚之,美眸一冷,察觉危险的她直吩咐玉照。
“我师父可还在皇城?”
玉照应是,北堂舜华又吩咐,“骑马去请,要快!他不能死!”
马蹄声急,府外已无不羡身影,第五公府内,不羡隔着窗,看着寂坐了半宿的人,默默上前推开了房门。
“殿下?”
“嗯…?”
沈周容似一下回过神来,不羡夜半前来必有要事,于是眉色下压问其缘由。
“有何事?”
不羡从未见过这般沉寂的沈周容,像一潭深幽的冰泉,无穷无尽的往下沉,没有边际。
犹豫再三,还是将林砚之的事说了出来。
沈周容先是一惊,整个人从座位上猛地站起,下一秒,身子一晃,眼看着就要磕到桌角,被不羡一把扶住。
不羡的手臂有些用力,怕不羡担心,沈周容忙做了解释。
“无事无事,只是腿脚有些麻,站一会就好,你刚刚说,是谁带走了林砚之?”
沈周容嘶嘶的抽了两声,不羡不放心的又将人扶的更靠近自己肩膀一些,“那些人进了敦阳王府。”
不羡本以为,沈周容会立即下令命他去将林砚之带出来,不曾想,怀中人竟一副宽心模样。
“敦阳王和王妃并不关心朝政,只可能是那位郡主的意思,舜华从来都是良善之人,她不会为难林砚之的。”
不羡不明白这句从来良善,纠结时听到沈周容吩咐他,“正好,林砚之有当朝郡主护着,不会有事,你趁这几日,去一趟裴相府,探一探最近大齐兵马动向!”
不羡以为是大安陈兵南境,沈周容让他去探的消息,没有任何多想直接离开。
离开前,得沈周容吩咐,叫来了长青。
“殿下?”
长青到时,沈周容正迎着星辉立于院中梅花树下。
沈周容听到声音回头,长青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难明的柔色,还没等她细想,就听到了自己主子的吩咐。
“替我解了噬心蛊的那位医者,你可知晓是谁?”
长青这一次没有回避,直接点了头,沈周容看向她,神色从未有过的郑重。
“你去将他带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他。”
长青领命迅速退下,整个院子一瞬间又独剩了沈周容一人。
……
敦阳王府。
玉照匆匆出府又很快回来,带回一个腰间拴着酒葫芦的山羊胡老头。
“师父,如何?”
北堂舜华看着病床上面色青黑的林砚之,心中焦急万分。
山羊胡细细把了脉,收手站起身来,“大悲之下自绝心脉,这是抄家了还是灭族了?”
“为情,师父他可还有救?”
林砚之无论是作为大安使臣还是沈周容喜欢之人,都不能让其在自己这里出事,不知为何,北堂舜华想到了天阙最后两任战死沙场的帝后,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男女之情?”山羊胡八卦的啧了一声,对上自己徒儿焦急的眼神,忙道:“能救能救,虽然麻烦点,但我的招牌可不是谁想砸就能砸的!”
天色渐明,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的林砚之缓缓睁开了眼,只觉昨日心口钝痛消失,只有淡淡痛意萦绕。
撑着床边起身时,看到了一身华裳的北堂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