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劲儿上涌，冲得萧无序两眼泛花，乱颤的霞光之后，一道黑影持着寒刃迎面劈下。
寒芒擦肩而过，刀身又劈了个空，紫吟冷笑一声，弯刀在霞光中劈开了一道银弧。
“躲来躲去，这便是落雁的待客之道?”
萧无序绕着擂台一通躲闪，笑道:“还知道我们是主，那你追着主人狂打，还挺有礼了?”
紫吟又道:“或者说……这便是落雁少主的实力?”
这激将法在萧无序这儿可不起作用，她内心毫无波澜，躲得反而更甚。
“觉得我实力不行?哈哈哈……可你现在不是还没碰到我吗?这么说来，你岂不是更没本事?你又何苦如此说自己呢?”
话落，身后的攻势悄然一散，紫吟竟是反常地停下了，低声笑道:“落雁少主伶牙俐齿，倒是不似传言。”
“我吗?一向如此，只是外人不曾知晓罢了。”萧无序心下微动，面上却仍是笑眯眯的。
“据说筱翎人久居芜茔之下，二公子紫吟自甘堕落，今日一见，也不似传言。”
紫吟也笑，笑中隐藏的战意却是愈发浓烈。须臾，他笑意一散，随手挽了个刀诀，双手持刀在前，沉声道:“看你能躲到何时!”
话还没落下，一道耀眼无比的圆弧暴雨般倾泻而出，刀身的嗡鸣声也骤然拔高，兵器架上的兵刃也唰唰齐鸣。
那力道凛冽又刚猛，杀意十足，竟是毫不收敛!
眨眼间，狂风大作，落叶尘土漫天席卷，擂台青砖也在那重压之下迸裂出蛛网。
咔嚓咔嚓!
在那裂纹笼罩住整个擂台之际，萧无序借着竹鞭“净”落在了另一方擂台之上。
满天灰尘中，看台上的人隐约瞧见了萧无序，睁大眼道:“这……这算出局吗?”
那精瘦汉子正暗自欣喜，闻言，却是震惊道:“这都不算出局吗?!”
有学子哼道:“那紫吟既然都清擂台了，那么山巅上所有的石台便都是他们的比试之地。”
“可是……”
不待那讨厌的家伙开口，众学子抢先一步堵住他。
“落雁少主分明是落在另一处擂台之上，又何来出局一说?”
“再说了，擂台都毁了，不跑，杵在原地等死吗?!”
“咳咳……”
有学子拼命使眼色，示意众人别说了。寻迹望去，众人望见了一脸焦急的沈挽筠。
估计是听到了那个“死”字，沈挽筠面色顿时惨白下来，嘴唇也干涩得厉害。
尘埃落定，那两道身影却再次拼杀在一起，寒光噼里啪啦往外迸，萧无序每躲一分，石台便被毁十分!
如此下去，终究是避无可避。
萧寓安注视着萧无序，一招一式，竟是醉意十足，不过透过表面的醉意，他似乎又发现了别的什么。
“不太对……”
“当然不太对了!”沈挽筠实在看不下去了，捂着起伏的胸口，侧首道，“实在不行，不比了还不行吗?”
萧寓安眸光微动，一眨不眨注视着擂台上的身影，似是没听到，并未答话，急得沈挽筠憋屈至极，却又不太好发作。
既已到了山巅，遇强则强，自身所用的兵刃难免有所磨损。而擂台边的兵器架，刀枪棍剑应有尽有，这次却是难得遇了冷，不过这倒是便宜了萧无序。
萧无序竹鞭一甩，刚勾来一柄剑，便听到擂台上有人高呼道:“小序!撑不下去就别硬撑!下来吧，不丢人!!”
抬眼望去，萧无序便瞥到了手作喇叭状的沈挽筠，看来是实在等不下去了。
萧无序心下一暖，紧了紧手中的剑柄，轻笑一声，迎面斩落飞溅的碎石，高声回道:“还撑得住!”
话虽如此，可紫吟攻势不减，萧无序还没接几招，虎口便被震得生疼，胳膊一阵泛软，酥麻感沿着胸口飞速蔓延。
二人又过了几招，萧无序手中的剑竟是“咔”地断了，看得众人又是一阵心惊。
紫吟再次持刀砍来，萧无序丢了残剑，反手抽出身后的霜月，迎刃而上。
霜月刀身狭长，平日安静乖巧躺在刀鞘之中，如今舞起来寒芒猎猎，锋芒毕露，竟是半分不输那筱翎弯刀。
霜月在手，那紫吟确实是没那么讨好了，不过招式大开大合，借着蛮力，仍是压了萧无序一头。
看台上却是一片叫好，众人可都不傻，多看几下便瞧出了端倪。
落雁少主到现在都还未使出全力呢，这是在提防什么，还是想出其不意?
看着看着，萧桐音轻轻舒出一口气，拍着胸脯道:“这就是筱翎的烬风遥?似乎也不怎么样嘛!”
白笛音接道:“筱翎人粗犷豪迈，那二公子紫吟酒量更不会差，醉不到他。”
“不也没醉到我……”萧桐音下意识想叫“哥”，可不由得想起了伍味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话到口边，他竟是死活说不下去了。
萧桐音抿抿唇，重新组织语言道:“落雁少主不也是好好的?!啊，你这是什么表情?白大少主?喂!你可别吓我啊!!”
“那烬风遥后劲儿极大。”白笛音神情一凝，朝他认真道，“恕我直言，落雁少主这……这是酒醒更甚。”
萧桐音凝神听了半天，滞了好一阵，突然眨眨眼，问道:“何意?”
白大少主噎得不轻，白镜补充道:“虽然醒着，但醉意更强。”
“哦……啊?!”
小白脸儿听得也很是头疼，挠着脑袋四处张望，无意间瞥到了树上的伍味子。
对面轻倚在树干上，明明面无表情注视着前方，可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寒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揍人，看得小白脸儿汗毛倒竖，赶紧哆嗦着收了视线。
时候未到，那紫吟也藏了不少，一方又藏拙得厉害，拖来拖去，向来直来直往的武上娆自是看得憋屈。
好在没多久，武上娆的注意便落到了那把狭长的寒刃之上，他揉着下巴，惑道:“奇怪……”
前一把剑竟是被萧无序那么折腾，正面接上紫吟那一击，还有最开始的竹竿……
看来这落雁少主倒像是在试探，怕折损了那把刀?
擂台上，刀随主人，染了不少醉意，飘飘忽忽，绽出的寒芒似那迸溅的清霜，清冷皎洁却又带了几分决绝，银弧闪烁变幻，轮转交替。
而萧无序醉归醉，可没忘记霜月是何人所赠，本就爱惜得紧，况且怕多动多露馅儿，所以就算要反击，她也是不鸣则已，一出必中，就算被接下来了，也打得紫吟够呛。
所以霜月斩出的清辉皆是圆润的银弧，绚烂无比，武上娆是越看越明白，也越看越欢喜。
武上娆眯眼笑道:“看来落雁少主很爱惜这把刀啊！是叫霜月是吗?好刀好刀！确实是把好刀啊！！”
两刀相对，二人打得更是激烈，看台上也是炸开了锅。夸赞落雁少主的、含羞带怯脸红的、奇怪落雁少主刀法的，还有继续下注的……
打成如此局面，沈挽筠悬着的心总算是松下一些了。不过萧寓安却是皮笑肉不笑，还有些站不住。
周遭吵吵嚷嚷，听得边关樾头都要炸开了，不过为了弥补小丫头错过伍味子的那一面，边关樾还是忍了。
不过……那丫头也实在是太反常了!
安安静静盯着落雁少主瞧，瞧了好半天了吧?眉心时蹙时松，弯弯绕绕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边关樾松开捂耳的双手，朝汐时道:“臭丫头，你不是站在落雁这边的吗，怎么不继续喊了?”
汐时微一侧首，视线仍是定在萧无序身上，她不答反问道:“你看那落雁少主……像不像伍哥哥身边那个家伙?”
“难道不是吗?”边关樾可没小丫头想得那般复杂，早就瞧出来了，听汐时这么一问，反而有些奇怪。
汐时小脸儿一皱又是一松，似在自我安慰，不愿相信，边关樾又道:“你伍哥哥是霁风的人，他身边那人就算与他不是同门，有实力走到这一步，当然也不简单。”
声音跟风一样，轻飘飘的，落在汐时耳畔，却似一记重击。
小序少主?
哪里的少主?
可不就是落雁的少主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伍哥哥竟是没直接告诉她。
不对，是她自己没问!
一定是这样!!
汐时小脸儿虽皱巴得没那么厉害了，可眸光却是惨兮兮的，边关樾自是一眼瞧见，声音微沉道:“臭丫头，你做什么呢?”
汐时还未回答，看台上的姑娘倒是先坐不住了，一人鼓起勇气道:“落雁少主!加油啊!”
好不容易来了，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有实力站在此地，众姑娘本就并非常人，当下也不扭捏了，陆陆续续朝那边高呼道:“落雁少主!我们看好你啊!!”
“让那家伙好好见识见识落雁的厉害!”
“就算输了也没……呸呸!我们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喊罢，众姑娘眉眼弯弯，相视一笑，见萧无序瞧了过来，也不管对方是何神情，齐齐抬袖前挡，个个含羞带怯。
汐时竟是听得心下一轻，小手往后一背，微微仰头注视着擂台上的动静。
“没事啊。”小丫头轻一摇头，漫不经心回着边关樾之前的问题。
边关樾更觉莫名其妙，心下感觉奇怪，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奇怪，只得作罢。
擂台之上，萧无序有心避其锋芒。
她也确实滑得跟个泥鳅似的，多攻无益又白费力气，紫吟难得收敛刀式，望着对面的萧无序，讥笑道:“落雁的人，还真是不堪一击。”
力道一松，重心竟是不稳，萧无序刀尖杵地，双手握住刀柄稳住身形，眸中迷离渐显，也跟着一笑。
“筱翎人厉害，登顶的也是寥寥。”
紫吟面上闪过一摸厉色，冷笑道:“不但不堪一击，还奇蠢无比!”
他明显是话里有话。
萧无序心生不妙，凝力站直身，凝视着正前方的紫吟，那破裂的青砖却是歪歪扭扭，碎裂出无数道人影。
少许，那无数人影齐齐开口道:“是不是很奇怪?外出寻酒的落雁弟子，个个身手不凡，为何却没能在此次霜天剑会上崭露头角?”
他每说一字，身影便颤动一分，同青砖上的蛛纹一般，看得萧无序眼前黑糊昏沉，天旋地转。
萧无序抹去额上的冷汗，破开无数虚影，凝神注视着正中的紫吟，沉声道:“什么问道，都是借口……其实他们是落在了你的手上?”
紫吟倒是干脆承认道:“没错，要说你们落雁的人，还真是蠢，想买漓潇的断肠红，却买回了筱翎的烬风遥，还傻乎乎地奔波数十里！”
在酒劲儿的冲击下，萧无序气息本就不稳，被这么一激，勉力凝起的一口气又轰地一散，身下一软，竟是一头栽了下去。
看台上一片唏嘘。
青木眸光一颤，身侧的小白脸儿脱口道:“不好!”
武上娆评价道:“是不太妙啊……”
萧桐音则是急得来回乱蹿，抱头嚎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那紫吟说了什么?!”
白镜一把拉住冲出去的小辫子，惊道:“哎哎哎!你干什么去?”
那挣扎的力道还真是不轻，白镜心一横，干脆双手齐用，牢牢拽住小辫子，硬着头皮道:“你去了也没用啊!何况这么多人看着呢!!”
话虽如此，但小辫子仍是咽不下这口气，偏偏白镜把她拽得死死的，她挣不开。
“你……”
小辫子怒转过身，却见白镜闭目咬牙，已经乖乖把脸送了过来，早已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她怒气竟是一散。
萧无序扶着刀柄，半跪在地，眉心颤得更厉害，眼帘也跟着起起落落。
她盯着那道缥缈乱颤的身影，心下了然，却还是问道:“你动的手?”
“人在我手上。”紫吟抬手，颇为挑衅地朝她一勾。
“打赢我，我便放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