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后,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个,”舒伦堡随意抽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冷笑道,“噢,你知道我为了找到这个女人费了多大力气吗?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烂得只剩下一具白骨了。”
小狐狸有些气呼呼地:“该死的,这有什么用,他们最多只能告诉我她死了多少年,是被勒死的,还是被枪杀的,却不能向我证明是卡尔滕布鲁纳杀死了她。”
那张薄薄的纸轻飘飘落在茶几上,劳拉捡起了它。
纸上几行冰冷的字,写完了一个年轻女人短暂的一生。
1937年,劳拉在“勒本斯波恩中心”从弗里德里希交给她的资料里,第一次在那张照片上看见了这个年轻女人。
照片中的她依偎在那位卡尔滕布鲁纳少校身上,笑容甜蜜,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但那个时候的她,其实已经死掉了吧。
劳拉依稀记得她来自德国赫赫有名的“海边白城”海利根达姆小镇,父亲是波罗的海沿岸一位颇有经商头脑的富裕农场主,但不知何故,她却选择来到柏林,成为了一位见不得光的军官情妇。
她生前是纳粹的情人和玩物,而造就她死亡的原因,不止是因为她是情妇,更因为她知晓了他们腐败的秘密,而她的死也不过是这群纳粹争权夺利时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时隔多年,再度掀开尘封的往事,光鲜亮丽的皮囊下尽是血淋淋和腐臭的真相,昔日的粉红佳人已是白骨一堆,而劳拉也终于得以知道了她的名字,多莉丝。
可多莉丝已经死了许多年,久远到她的死甚至不能成为向杀死她的仇人复仇的证据,而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她的儿子尤纳斯,却要称她的仇人为父亲。
时间过去太久,所有直接或间接的知情人已经以各种方式永远地缄默了。
从党卫军施瓦茨上尉,到情报官卡尔滕布鲁纳少校和瑙约克斯少校,再到骷髅师维克斯少将,他们牢牢绑定在一起形成稳定的利益金字塔,难以撼动分毫。
舒伦堡这么多年大费周章地调查,如今能够撬动的也不过是瑙约克斯和卡尔滕布鲁纳这两块底下的砖头,而金字塔顶端身居高位的人,仍旧稳居于幕后。
但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人证、物证,缺一不可,”舒伦堡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瑙约克斯向犹太人倒卖护照和通行证敛财,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局长不会轻饶他。但卡尔滕布鲁纳不一样,他全程没有直接参与这些事,非要揪住他不放的话,最多只能告他个私生活奢靡、放荡不堪的罪名,他在‘生命之源’计划里可是出了不少‘力气’,是匹优秀的种马。”
“唯一可能的突破口,就是多莉丝这个女人,可惜我辛辛苦苦找了她这么多年,到头来一点用也没有。”舒伦堡叹了口气,摇摇头。
难得见到这只狐狸这么吃瘪的模样,劳拉觉得莫名好笑。
“你的美女特工呢,别告诉我你花这么多钱在‘凯蒂沙龙’里养着她们,真的只是为了供一帮臭男人消遣?”劳拉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像个反派。
“当然不,”舒伦堡看了她一眼,“我从来不做无用之事。”
他露出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仿佛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他的神情有些傲慢和得意,劳拉好像能看见他底下的狐狸尾巴在摇啊摇。
海德里希让人在“凯蒂沙龙”整座公馆里布下监听器,他本人则和一众爪牙每天阴暗地躲在安装了最新型录音设备的地下室里,无时无刻地监听着楼上房间里的动静,试图从一堆喘气声和尖叫声里获取有用的情报。
外国政客和那些被怀疑不忠而毫无戒心的纳粹,他们被告知去“凯蒂沙龙”放松身心,使用代号“来自罗滕堡的客人”可以得到优惠的折扣。
而舒伦堡手底下的美女间谍们,则会每周定期向他汇报这些客人的动向,有不少倒霉鬼因为精虫上脑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胡话,不久就被秘密处理掉了。
毕竟,这座妓院的真正任务是:“利用酒精和美女诱使外国人泄漏可能有助于纳粹的秘密,并诱使德国人主动透露他们对纳粹政权的真实见解。”
“等等,你不会真让那些姑娘们去监视他了吧?”
劳拉忽然想起什么,“卡尔滕布鲁纳虽然好色,但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更何况,他也是你们保安局的人,他不会傻到在那群‘妓女’面前胡说八道吧?”
或许是因为逼近胜利,舒伦堡并不在意再向她透露一些事情。
“是谁告诉你,我手底下只有‘妓女’的?”舒伦堡鄙夷道,“越是放荡不堪、离经叛道的男人,越是容易对那些在传统意义上恪守礼法、体面保守的女人产生兴趣,因为毁灭一些东西,总是比得到它们来的简单。”
他打开另一份文件,里面赫然是一份手写的保证书:“我宣誓效忠元首和德国,愿为完成特殊任务无条件牺牲自己的身体。”
夹在文件里的照片中,一位年轻女孩留着俏丽的齐耳短发,眼神灵动,气质清丽。
去年舒伦堡在为“小猫沙龙计划”挑选美人的时候,在众多佳丽中,这位姑娘一下就吸引了劳拉的注意力,同时,她也是舒伦堡最满意的候选人。
劳拉记得她的名字叫做“加琳娜”,她来自海德堡。
从1939年到1941年,这张网已经下了整整两年,而现在,是收网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