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沈海遇刺被杀一事传到洛京,方景泽迅速进宫去找方承尧,却得知方承尧已经守在惠兰宫几日了,于是他往惠兰宫去,进了惠兰宫后见惠兰宫的宫人都跪在殿外,他上前向殿前的康公公问了一礼,又告知了来意,康公公听后便进了殿中,一路往停放苏映婷尸身处走去。
苏映婷的尸身被放置在偏殿中,她未饰钗环,被换上了她生前最爱的一身浅蓝色淡雅衣物,枕头上方放着一盏不知燃了多久的油灯,再前方便是方景渝跪在此处烧着纸钱,那一双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
方承尧则坐在一旁看着苏映婷,双眼满是血丝,两鬓也多出了几丝白发。
康公公看着很是心疼,叹了口气上前低声道:“圣上!尚书令到了,为沈海遇刺一事求见圣上。”
此话一出,殿内安静许久的父子两都抬头看向康公公,方承尧最先反应过来,问道:“沈海遇刺?他现在如何?”
康公公答道:“已经……谢世了!”
此话让殿内的父子两又是一惊,方承尧沉默了许久,看向苏映婷,喃喃道:“你倒是安静地走了,为何不带我一起呢?”
这话倒是把康公公吓了一跳,康公公正要上前劝慰,就见方承尧缓缓起身了,康公公急忙上前扶着因坐得太久而腿脚麻痹的方承尧,方承尧站在原地等了片刻,便倚着康公公往殿外走去。
方景渝抬头看向他们离开的背影,像是两个蹒跚的老人,他眉头紧皱,又看向苏映婷,“阿娘,我该怎么做才能救阿月?镇北侯死了,她该有多伤心?阿娘!我好想你!”
方承尧和方景泽离开后,跪在殿外的阿皎急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殿内而去。
待方承尧到大殿时,见诸位大臣已经在殿中等了多时了,他立即抬眼看向了队伍中的方景泽,随后神色渐渐暗淡,轻叹了一口气,便由着康公公搀扶着坐上了龙椅,诸位大臣一见方承尧来都自觉噤声,一道行礼问候。
方承尧摆了摆手,随后道:“前去缉拿沈海的人呢?”
很快那位前去传旨的公公进了大殿,走到殿中时一见上方龙椅上的方承尧就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圣上!奴婢也不知从哪来的一群盗贼,各个武艺高强,见人就杀,士兵们奋力抵抗,还是没能抵挡住,丢了犯人!还望圣上恕罪!”
从哪来的盗贼?方承尧和底下的诸位大臣心中都有一个答案,只是这答案让方承尧只觉得十分头痛,他抬头看向下方,忽然问道:“中书令呢?”
这时邵盛才匆匆赶来,满头大汗,疾步上前请罪道:“圣上!臣接到尚书令的消息便急着要赶来,只是臣的父亲忽然身体不适,臣只得等了医者看过父亲后才急忙赶来,还望圣上恕罪!”
方承尧闻言,身子前倾,问道:“邵国公怎么了?”
邵盛答道:“多谢圣上关心!许是下人伺候得不好,有些着凉了,现已让医者开了方子。”
方承尧又坐了回去,“那就好!”
说着正要让邵盛起来,就听见殿外传来通报:大理寺卿高进求见。
方承尧让邵盛起来又传那人进殿,只见大理寺卿高进带着一位狱卒打扮的人一道进了大殿中,“微臣参见圣上!”
方承尧问道:“何事?”
高进回头看了一眼跪着的狱卒,答道:“回圣上,犯人阿月在狱中自尽了!”
众人闻言一惊,方景泽盯着那位大理寺卿,又转头看向邵盛,见他似乎并不惊讶,于是暗自思忖了片刻。陆柏和陆远见方景泽没有说话,便也沉默着看着。
方承尧惊道:“你说什么?”
高进又答道:“今早狱卒照例前去送饭,发现阿月自尽于监狱中,臣知道这阿月乃是重犯,不敢耽搁,于是立即前来禀告圣上,听闻这个阿月是犯人江秋妤养大的,许是这阿月觉得是自己害了沈家,害了江秋妤,想以死谢罪吧!”
方承尧一点一点坐了回去,目光缓缓扫过底下的方景泽、邵盛、陆柏,又看向其他人,最后闭上了眼,摇了摇头。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杜泉上前道:“圣上,阿月死得蹊跷,若真是心中有愧,刚抓进去时为何不自尽,非要等到现在?”
方承尧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抬头看向方景泽,方景泽却没回避他的目光,倒是邵盛冷笑道:“刚抓进去时想必是还想着逃脱,现在沈海就要进京了,才觉得没有退路了,就自尽了!这有什么蹊跷的?”
杜泉道:“可现在镇北侯遇刺身亡,杞国使者也趁机离开,沈家通敌是不是真还很难说……”
邵盛急忙道:“有何难说?那杞国使者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指认的阿月!”
杜泉道:“既如此他们为何要连夜出城?这一切分明就是杞国的一场阴谋!”
邵盛冷哼一声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放了沈家?”
杜泉看向方承尧道:“臣以为这一整件事都十分可疑,应当彻查!包括阿月之死!”
邵盛闻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方景泽,若是真让他们去查,岂不是让陆家占了便宜,于是他道:“臣现在想想,觉得杜侍中说得有理,杞国对我们一直虎视眈眈,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杞国在使诈!”
方承尧转头看向方景泽,方景泽瞟了一眼跪着的高进,连大理寺卿都能收买,想必狱中早已处理干净了,既然也查不出什么,便没有必要打草惊蛇,于是上前道:“回圣上!臣以为杜侍中说得对,但无风不起浪,沈家和杞国或是因合作不成相互算计也有可能,不然为何这沈安宁第一回进京就能抓出杞国奸细和杞国世子?”
陆柏陆远父子一听方景泽的话,也上前附和。
方承尧揉了揉太阳穴道:“那你说该如何处置沈家母女?”
方景泽道:“应当打入教坊司!”
方承尧看了一眼杜泉,见他没再言语,便摆了摆手,“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着方承尧又问:“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都退下吧!”
诸位大臣正要行礼恭送方承尧,就听见殿外传来,“北边紧急军报!”
方承尧正要踏出的步子一顿,急忙要那士兵进来,士兵进殿后正要跪拜,方承尧急忙道:“北边发生了何事?”
士兵将手中的信件递上,又回道:“杞国发动奇袭,赤州城失守,钱将军和赵将军殉职!”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陆柏顾不得许多,急忙问道:“陆元帅呢?”
士兵回头看了陆柏一眼,结结巴巴道:“陆元帅……带着大军撤离了赤州,现在安顿在池州城内。”
方承尧拿着信件的手不停地颤抖,康公公担心地上前,方承尧突然喷出了一口血,竟晕了过去,众人都吓坏了,乱哄哄将方承尧送回了他的寝殿,又拉了一帮医师前来,忙活到了深夜,方承尧才有些好转,方景泽让诸位大臣回去,自己则守在方承尧的寝殿中。
另一边的方景淮是在府中听到下人说起沈海遇难的消息,便急忙出门要去找杜泉,还未出府门就撞到了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侍从,侍从喘着大气道:“殿……殿下……,沈姑娘……她们被送到了……教坊司!”
方景淮一愣,立即回头叫来管家,命他将府中值钱都找出来,换成银钱,梁妈妈见他匆匆忙忙,又听了刚刚侍从的话,便明白了,也帮着一道处理着府中值钱的物件。
等方景淮带着银钱准备出门时,撞见了一道前来的方昭浅和叶云舒,二人正要来告知他沈安宁入教坊司一事,一听方景淮正是要去教坊司,便也不再耽搁,等方景淮找到了教坊司管事的,提出要将沈家两人买下时,却得知两人已早一步被其他人买去,方景淮忙问买主是谁,因是派府中小厮前来,因此管事的也不知是谁。
难道是杜泉?方景淮摇了摇头,他定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掺和进来,那会是谁?方景淮想不了这么多,现在最重要的将沈安宁接出来,于是他拔腿跑向大理寺。
大狱中的沈安宁抱着江秋妤,正喊着让人去请医者,一直没人回应她,这时忽然来了两个狱卒,“嚷嚷什么!你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别吵了!”
沈安宁一愣,“出去?”
狱卒笑道:“你还不知道,你们要被送去教坊司了!”
江秋妤抓着牢门问道:“那侯爷呢?侯爷……在哪?”
狱卒闻言互相看了一眼,才又转向她们,嘲讽道:“侯爷?什么侯爷?人都死了!”
江秋妤和沈安宁皆是一惊,沈安宁很快反应过来,担心地拉着江秋妤,狱卒见她们不吵了,便转身离开了,“别吵了!待会就有人来接你们了!”
江秋妤感觉胸口像是堵住了,只能进气不能出气了,沈安宁见状急忙扶起江秋妤,抚摸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可情况未有好转,沈安宁有点慌了,她双眸已蓄满了泪水,心已被害怕占据,却好像怎么也喊不出来,她用力拍着牢门,用进全身力气终于喊了出来,“快来人啊!救命啊!救救我阿娘!快来人啊……”
江秋妤倒在了沈安宁怀中,四肢有些抽搐,沈安宁一手抱着江秋妤,一手用力拍着牢门叫喊着,却久久没人回应。
江秋妤睁着眼睛看着沈安宁脸上的泪珠,她想抬手去替她擦掉,想告诉她不必伤心,也想告诉她不要害怕,颤抖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沈安宁见状,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手不听使唤地要去抓住江秋妤停在空中的手,却抓了空,江秋妤的手重重落下,晃了晃后停在了身前,跟着一道停止的还有她的呼吸。
沈安宁好像忘了哭,但大颗的泪珠从眼中落下,让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江秋妤,她抱着江秋妤摇了摇,小声唤道:“阿娘?阿娘?”
每叫一声,她的心就跟着沉下一寸,直到最后心已沉到了底,她抱着江秋妤一边大声哭着,一边叫喊着:“有没有人啊!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求求你们……”
方景淮一路跑向大理寺大狱,却被狱卒拦在了外面,他想了想,搬出了方景泽来,说是要押两人去教坊司,狱卒虽疑惑为何要一个皇子来押送,可碍于对方皇子的身份也不敢再多猜忌,只得让他进去。
狱卒一路带着方景淮往沈安宁所在之地而去,方景淮却等不及他疾步走到了他前方,狱卒正疑惑方景淮为何这么熟悉牢房时,就见前方的方景淮忽然一顿,狱卒也跟着停了下来,一时安静下来后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来人啊……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
狱卒还未反应过来,方景淮已是跑了过去,他在远处就看见沈安宁抱着一人坐在地上,另一只手还一直不停地拍打着牢门,方景淮急忙跑上前趴在牢门上,“阿宁!”
这时方景淮才看清沈安宁怀中的人,正是脸色惨白的江秋妤,方景淮朝身后的狱卒道:“还不快开门!”
狱卒瞄了一眼沈安宁和江秋妤,才拿出了钥匙开了门,方景淮一把将牢门推开,就上前蹲在沈安宁面前,伸手试探了下江秋妤的鼻息,抬头见沈安宁满脸泪痕,看着沈安宁那只因为拍打牢门而已红肿的手,便拉了过来以阻止她再继续拍打。
沈安宁似乎这才发觉前方来了人,缓缓抬起了头看去,道:“救救我阿娘……”
方景淮看着心疼不已,一把抱住了她,轻轻拍着沈安宁的背安抚道:“我们这就出去,离开这里!”
许久后,沈安宁像是清醒了过来,看了一眼抱着着自己的方景淮,方景淮也察觉到了,便缓缓放开了沈安宁,方景淮垂眸道:“镇北侯的事……你都知道了?”
沈安宁低头看着怀中的江秋妤,声音十分沙哑,道:“先出去吧!”
方景淮点了点头,正要去扶沈安宁起身,沈安宁已是蹲下身将江秋妤背上,由于坐得太久,刚起身时有些踉跄,方景淮急忙扶着,两人就这样走出了大狱。
虽有了几片乌云让外头暗了许多,但沈安宁还是被许久未见的日光刺了眼,方景淮立即伸手挡在她眉前,沈安宁侧头睁眼看了他一眼,见沈安宁适应了日光,方景淮才将手放下,两人就这样走在长长的夹道中。
乌云滚滚,一路上人们对于沈安宁背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忽然传来雷声阵阵,众人便冒着大风往各自家中赶去,沈安宁和方景淮像是没听见周遭的声音一般,只安心走自己的路,两人到了镇北侯府时,沈安宁停在了门口,看着那个沈府的牌匾已经被拆了下来,门口也正是一片狼藉。
两人正要进去,就见从府中出来了两人,那两人匆匆忙忙,年长那位男子正侧头和身后年纪较小那人说着什么,忽然年纪较小那人看见了门口的沈安宁和方景淮,便停住了脚步,道:“阿爹!”
年长那人闻言跟随他的目光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