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安宁和方景淮回到沈府时,天已经全黑了,空中挂着点点星光,两人还未走到正厅就听见张千和江冬屹吵了起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朝声音来源处而去。
正厅中江冬屹一掌拍在一旁的扶手上,起身道:“我不管你们说什么!反正阿宁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张千双手扶着扶手似乎想要站起来,李万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按在他肩上,朝江冬屹道:“不如等阿宁回来问问她的想法?”
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声音中带着沙哑,“是啊!阿宁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个时候她不会跟你走的!”
江冬屹道:“我知道你们想干嘛!可阿妤就这一个孩子,我不会让她去送死的!你们想都别想!”
沈安宁一脚塌进了正厅,“舅舅!这不是去送死,赤州城本就是我们的,我不能让给杞国,更何况,即使不去赤州,我也不会跟你离开的,那我会留在洛京找机会为沈家洗清冤屈!”
这时那刚刚说话的妇人一见沈安宁,便仍不住上前道:“阿宁!”
沈安宁安慰地拍了拍孙雪燕拉着自己的那双手,“燕姨,我没事!”
江冬屹上前道:“可是你阿爹他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沈安宁看向一旁放着沈海尸体的棺椁,“那他也会明白我为何留下!”说着沈安宁回过头,“舅舅,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不想就这样苟活!”
江冬屹看着沈安宁,她不仅有着和江秋妤相似的面容,还有着和江秋妤一样的倔强,江冬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沈安宁,也不可能将她打晕带走,却还是不愿放弃,只道:“现在还早,你再想想,一切等阿妤她们下葬后再说!”
沈安宁走向三人的棺椁,“她们还不能下葬,我要带她们回赤州!”
江冬屹知道自己说不动沈安宁了,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儿子,江时鸣见自己父亲看向自己,思忖着上前道:“阿爹!姑父和阿宁自小就长在赤州,自然对赤州城有着别样的情义,你何不就遂了她的愿?”
见儿子也这样说,江冬屹扫了一眼几人,就哼了一声离开了。
李万这才回头看向沈安宁道:“阿宁,你刚去哪了?”
“是啊!阿宁你刚去哪了?陈府的禁军一撤,我就来了!”说着孙雪燕看向江秋妤的棺椁,“你们受苦了!”
沈安宁扶着孙雪燕坐下,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方景淮,才和张千、李万他们说了去找杜泉的事,张千和李万虽没经历赤州城的战事,但两人上朝时也得知了一些消息,再加上三人对赤州城也很是了解,于是三人便就现有的形势分析了一遍赤州现在的情况。
方景淮和江时鸣两人并未离开,而是专注着听着三人说话,孙雪燕则是让彩云和晴云前去准备饭菜给他们。
此时的邵国公府,邵暮正带着侍女朝邵修齐的屋子而去,等照顾着邵修齐吃了饭后,几个侍女都退离开下去,几个小厮也到一旁偏屋为邵修齐准备洗澡水,屋中只有山桃在收拾桌上的剩饭,邵暮坐到了邵修齐床边,看着只有眼睛能动弹的邵修齐,邵暮道:“你以前是何等的风光啊!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
邵暮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所以说,与其投靠别人,还不如将权力放在自己手中。”
山桃被邵暮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得十分疑惑,可又想近日自己小姐处处都与往日里不同,便也没再问她。
邵暮盯着邵修齐看了许久,道:“还未告诉你,你最欣赏的沈海,死了!”
邵修齐闻言双目睁圆,看起来十分吓人,邵暮又道:“你应该猜得到吧!你的儿子也参与其中!”
邵修齐依旧瞪着邵暮,像是下一刻就要说话了,这时屋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小姐!水准备好了!”
邵暮起身道:“你们伺候好老太爷!”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邵修齐闭上了双目,一滴从眼角滑落,像是在叹息他自己,又像是在叹息这个姜国。
第二日,邵暮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就起了,忽然山桃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小……小姐!老太爷……老太爷没了!”
邵暮闻言有些惊讶,却又很快恢复如常,道了声,“知道了!”
一场大雨后,今日碧空如洗,李万前去上朝,张千因腿伤不便留在了沈府,孙雪燕也带着彩云和楚管家前来处理着沈府的事宜,沈安宁跪在了灵堂中烧着纸钱,忽然外面传来声响,晴云带着几位公主和叶云舒一道进来了。
方昭潇一见沈安宁就哭道:“师父!你可算出来了!”
沈安宁跪在火盆旁抬头看去,方昭清拉过方昭潇,几人一道上了香,沈安宁谢了礼。
方昭潇跪到了沈安宁身旁,看着沈安宁道:“师父,怎么几天没见你就瘦了这么多?我们都相信你!你绝对不会通敌的!”
沈安宁道:“多谢!”
江时鸣推着张千闻声而来,见来得几位除了昨日见过的叶医师,其他几人都衣着非凡,张千倒是认识几位公主,于是问了一礼,江时鸣见状才跟着行了一礼。
等几位公主免了两人的礼,张千才朝沈安宁道:“阿宁,你去招待几位公主和叶医师吧!这里交给我们!”
沈安宁这才起了身,引着几人到了偏厅,山丹看着阿月的牌匾,见方昭溪已经走远了才小跑了几步跟上,晴云又送上来了茶水,方昭清这才开口道:“沈姑娘,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方昭潇闻言起身拉住了沈安宁,“师父!你会离开洛京吗?那你要去哪?回赤……”
方昭潇话还未完就被方昭清拉住了,沈安宁道:“赤州城失守一事我知道了!”
方昭清安慰道:“沈姑娘不必担心,父皇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夺回赤州的!”
沈安宁点了点头,方昭溪坐在一旁,四处瞟了一眼,道:“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侯爷和江夫人安葬后,你若没地方去,就留在洛京吧!当成我及笄时,父皇曾送了几处院子给我,你挑一处住吧!”
方昭潇歪着头打量着方昭溪,方昭溪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把将她的头推开,沈安宁道:“多谢五公主!不过,等到时候再说吧!”
方昭溪见沈安宁没要院子,正要生气时又想到她刚失了双亲,便没有出声了。
这时方景淮突然端着一锅鱼汤出现,几位公主见他都是一愣,只有叶云舒和方昭浅像是知道他会在这。
方昭潇上前道:“九哥!你怎么在这啊?你手上是什么啊?好香啊!”
方景淮也是一愣,又很快回过神,朝方昭潇道:“鱼汤!”
方昭潇拉着他的外衫踮起脚想要看看他手中的鱼汤,“我看看!”
方景淮笑着端了进去,方昭潇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口,方景淮便给她盛了一碗,又分给了其他几位公主。
沈安宁趁着这个间隙朝叶云舒示意了一下便悄悄离开了,叶云舒看了一眼方景淮也跟着沈安宁出去了,等到了回廊处,沈安宁拿出了从阿月的旧衣物中搜出的药粉递给了叶云舒,“叶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叶云舒接过药粉一看,“这是阿月姑娘给你的吧!”
沈安宁一怔,“你知道?”
叶云舒点了点头,“这是我给阿月姑娘的,这个药粉是我小时候配药时意外发现的,它并没有毒,只是沾到皮肤上会让人的皮肤像被打一样肿起来,沾到指甲上就会呈现蓝色,即使新长出的指甲也依旧是蓝色的难以去掉,当时阿月姑娘觉得有趣就向我要了一包。”
“蓝色指甲?”沈安宁想起阿月和佩娘手上蓝色的指甲,又问道:“那你还给过谁?”
叶云舒摇了摇头,“这药粉既不能治病救人,又不能强身健体,只是用来捉弄旁人,若不是阿月姑娘问起,也不会给她。”
“那你见过佩娘吗?”
“佩娘?”叶云舒想了想,疑惑道:“佩娘是谁?”
沈安宁思索道:难道阿月之前见过佩娘?又是何时见的?仲阳是太后的人,那这个佩娘难道也是太后的人?可太后又是为了什么?
叶云舒见她似乎在想什么,也没打扰,只在一旁等着。
这时方景淮寻了出来,见两人在聊着什么,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说着方景淮看见了叶云舒手中的药粉,问道:“这是什么?”
叶云舒向他解释了一番,两人看向沈安宁,沈安宁将她在阿月和佩娘手上看见蓝色指甲一事说了。
方景淮听后疑惑道:“洛京中就常有富家小姐染指甲,佩娘身处长乐坊,会不会是她自己染的呢?”
叶云舒答道:“常用来染指甲的是凤仙花,而凤仙花多为红色,若佩娘手上真是蓝色的指甲,那很有可能是染上的药粉,不过,既然我能配出这个药粉,那别人也有可能会。”
沈安宁点了点头,又朝方景淮道:“你刚是找我吗?”
方景淮正想着蓝色指甲的事,忽然被沈安宁一问才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说话时又想起了一旁还有叶云舒在,叶云舒见状便要离开,方景淮道:“不用!”说着方景淮朝沈安宁道:“就是我留了一碗鱼汤,想问你吃不吃?”
沈安宁看了一眼一旁的叶云舒,“叶医师,一起去喝鱼汤吧!”
叶云舒笑了笑,三人正要回偏厅,忽然见一人从外而来,三人看去,正是许久不见的晋王方景渝。
方景渝本在惠兰宫守着淑妃,从宫人处得知阿月死了以后,便急忙朝大狱跑去,又得知沈家早已经出了大狱,于是便朝沈府跑来。
沈家除了吕管家和晴云已经没有下人了,自然也就没人拦他,方景渝一路跑到了正厅,看着那三副棺椁,沈安宁见状也没有拦他,只站在原处看着他。
张千知道阿月和方景渝被赐婚的事,看着方景渝满头大汗也没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江时鸣见这人一进来就满眼泪花,想来是来祭拜的,于是为他点了三柱香。
方景渝并未去接,而是看着阿月的棺椁,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江时鸣正要拦他就被身后的张千拉住了,张千用眼神示意他,两人一道出了正厅,只留下方景渝抱着阿月的棺椁哭。
江时鸣正要问张千,忽然见不远处沈安宁、方景淮和叶云舒都看着这边,江时鸣虽心中疑惑,但见沈安宁这么护着三人棺椁都未说什么,便也没再多问。
此时的朝堂上,方承尧强撑着身子坐在龙椅上,不时的有些咳嗽,正要说话时殿外有一个小公公求见,方承尧命小公公进来,小公公进了殿后跪到了殿中,道:“拜见圣上!”
方承尧道:“何事?”
小公公回道:“邵国公府传来消息,邵国公昨夜……薨了!”
“什么?”方承尧有些难以置信,平复了一会情绪,才道:“邵国公跟随先帝起义,定要厚葬!”
小公公领了旨出了大殿,方承尧大半身子都倚在了龙椅上,沉默了许久才道:“赤州一事,诸位爱卿可有结论?”
大臣们闻言都沉默着,倒是方景泽上前道:“回圣上,现在最要紧的是摸清楚赤州的情况,派人去收复赤州!”
方承尧道:“那你们可有人选?”
诸位大臣又是一阵沉默,方景泽又道:“回圣上,臣以为李万将军可以担任!”
众人都看向李万,李万吊着一只手上前道:“臣定当收复赤州!”
杜泉这时上前道:“回圣上,李将军虽英勇,但毕竟有伤在身,杞国虎视眈眈,臣倒是有一个别的人选。”
方承尧道:“谁?”
“沈安宁!”
除李万外,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方承尧道:“沈安宁?”
杜泉道:“是!她曾在宫变时助谷大将军铲除前朝余孽,想必各位大人也是亲眼所见。”
方承尧沉默着,一个大臣道:“可她是罪臣之女啊?”
杜泉道:“沈海并未定罪。”
“他虽未定罪,可他府上的侍女是杞国县主一事并没有冤枉他。”
杜泉看向龙椅上的方承尧,“如今杞国正霸占着赤州城,下一步可能就是池州了,沈安宁的才能圣上也见识过,更何况她还是李万将军的徒弟,又自小在赤州长大,对赤州城十分熟悉,由她去收复赤州正合适!”
方景泽思量了片刻,道:“圣上,依沈安宁的才能,若真能收复的了赤州,那便由她去,毕竟赤州现在情况危急!”
方承尧思忖道:“好!那便由李万挂帅,沈安宁随行!务必收回赤州!”
李万上前道:“圣上!沈安宁虽是我徒弟,但她常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