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水浸透棉衣，像是当头棒喝，令人清醒。

武空岚没有对冷热的感觉，此时干脆迅速地脱去了被浸湿的衣物，只留简单的内衬。结合小林克西与蘑菇怪们的描述，这里是什么地方很容易被猜到——凌烨的传送阵把他们送到了时间3。

“出来”，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把大袄往岸上一扔，对着水面吼道。

“借目”发动，天上飞鸟驻足岸边，一眨不眨地盯着缓缓流动的溪流。

身后的水流哗啦啦响起，科林艰难地从水里探出头，他僵硬地活动着被冻透的四肢，惊骇地看着准备和山羊硬刚的武空岚。

武空岚有太多东西想问了，比如凌烨的安危，比如他们为什么会传送到这里，比如三点钟的钥匙在哪……

没等多久，一个穿着西装的山羊脑袋浮出了水面，无奈地对武空岚说：“迷失的旅人，实在抱歉，现在已经是早上五点，已经过了换取回答的时间。”

一把漆黑的长刀准确无误地指向了山羊头，武空岚冷冷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科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武器，与他的金属武器不同，这把长刀的材质不明，从外观上来看，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刀周围空气扭曲，不用试也知道这东西威力有多恐怖。然而此时的武空岚单手接触那奇怪的物质，自然得就像是随意拿起小孩的玩具。

再结合“入界三天”“平平无奇空间异能者”之类说词，科林严重怀疑这家伙准备鱼死网破后再杀他灭口。

对面的山羊头似乎也被震慑住了，他的头部本只是一个空洞的山羊头骨，此时竟能看出些恐惧与震惊的意味。

他死死盯着那把漆黑的武器，沉默良久后，说：“如果您执意如此，自然可以，不过还请您遵守‘溯游河’的规则，即根据问题答案的价值，您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以，”武空岚拿刀的手一甩，长刀便如变戏法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向羊头，认真地问：“扭曲回廊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属实令人惊讶，在科林看来，现在的他应当会问有关凌烨下落，或者是怎么破解梦境相关的问题，而不是提起一个不明意义的词汇。

这个问题一出，山羊头明显陷入了思考，良久他回答：“我可以告诉你扭曲回廊的本质，但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容小觑。”

“谢谢提醒，不过我并不在意那些，请讲。”武空岚说。

“‘扭曲回廊’本质上是由深渊之主所造，是用来承载他难以处理的负面思想的盒子，其外表呈现为扭曲的钟表形状，需要分别使用位于3点、6点、9点、12点处的四把钥匙才能打开位于盒子正中央的锁芯。”

“至于打开后的盒子中到底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告诉您的只有关于盒子本身的事物。”

“由于深渊之主实力过于强大，即使盒子被封闭，它也能吸引一些被梦境困住的人。被吸引的人来到此处后，受环境影响会止不住地回想曾经害怕的事物，而‘扭曲回廊’会将这些想法现实化，从而引发大规模的恐慌与死亡。”

“为避免此种现象发生，这个‘扭曲回廊’被置于梦境与现实的交汇处，也就是‘梦境边界’。这里是人们不会注意到的边角之处，也是‘梦境之主’难以企及之处，是一个适合安置它的好地方。”

羊头人一口气说完后看向武空岚问：“这个回答您还满意吗？”

深渊之主……是谁？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联系表界与里界的关系，不难猜测这个人就是里界的核心。

武空岚脸上疑虑不减，他追问道：“这些钥匙要怎么获得，你们又是什么身份？”

“这些就是另外的问题了。”羊头人彬彬有礼地一鞠躬后转向科林，“这位旅人，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呢？”

“呃……我……”科林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没回过神，一边在努力理清楚羊头刚说的话，一边是对武空岚准备灭他口的担心更盛一筹，被这么一问，他罕见地体会了一把手足无措的慌乱感。

想到了羊头刚才拒绝回答的问题，他脱口而出：“那这边的钥匙应该怎么拿到？”

“等等，”没等山羊答话，武空岚武空岚突然出声打断问：“如果按问题算代价，能都算到我一个人身上吗？”

山羊头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是您的要求，可以。”

武空岚一把摁住想要反驳的科林，示意山羊头回答。

“当这条河彻底染为血的颜色时，钥匙自会出现。”山羊头又是朝两人一鞠躬，“现在，我要收取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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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真是个疯子！”

科林一边架着疼得站不起来的武空岚一边骂道，三点钟方向，也就是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两人从白茫茫的雪地上走过，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

“咳……咳咳……”武空岚艰难地解释说：“咱们必须要保证留有一个较强战力……”

“你可闭会儿嘴吧！”科林骂道，“你掏出那把刀的时候我都以为你准备杀我灭口了，不是挺威风吗？怎么现在非逞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武空岚抹了把脸上的血，却碰到了被折断的手腕，疼得他一哆嗦。他苦笑了一下，颇为无奈地说：“就算是我最能打的时候也打不过你，你担心什么？”

科林对这人身上一箩筐的秘密自然好奇，不禁问道：“我看你那把刀毁天灭地的架势，应该够把我砍成几段了，为什么这么说。”

回想起地下石廊的经历，仿佛一场幻觉，武空岚边想边说：“我的攻击方式局限性太大，如果面对无孔不入的攻击，必然会顾此失彼，极易被攻破。”

“嗯？那你之前在水下构建的那个空间是干嘛的，它不是能防很多东西吗？”科林好奇地问。

“那个啊……最大的用处是帮我藏藏锁链，用它挡水和鱼还行，如果让我用它去挡导弹的话自然就不行了。”说着武空岚还又强调了一句：“入界三天。”

科林：“……”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科林，你今年几岁？”武空岚突兀地问道。

“十九，怎么了？”

比想象的还小啊……武空岚想。

“为什么你这么强的异能会成为扑克书的边缘人员？你年龄还小，对异能掌控还不够，但扑克书中肯定有人清楚这个异能的恐怖之处，在我看来，扑克书更应当给你配备专职人员，将你培养成一名优秀的入界者，而不是……”

而不是放任你自己寻找能力品质都不确定的队友，到处淌这些危险的浑水。

想起往事，科林的神色逐渐黯淡下来，沉默了一会后，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过去说出来。

“你刚入界三天，自然没听过我的名字。”此时的科林，再也不如初遇时的狂妄自大，而是难得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钢铁洪流’方块四，经受过最严格的训练与考核，获得加入扑克书的资格，的确，当时有不少人看中我的能力，希望成为我的领导者或队友。那年的我真是风光无限，众星捧月。”

“不过后来，我的称号就不是什么‘钢铁洪流’‘方块四’了，而是‘被诅咒的孩子’。和队友出任务三次，三次都是我一人回来，即使是教导我的老师，也是该革职的革职，该出事的出事，久而久之，就没人敢靠近我了。”

原来最初在列车上他人异样的眼神是因为这个，武空岚想。

“所以，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科林狠狠一咬牙，“要不是这里强制组队……总之，我不想再团灭第四队了。”

武空岚闻言笑了笑道：“放心。”

“还有一件事，武空岚。”科林仔细回想着刚才那只羊头的话，感觉出了点不对劲，“刚才那羊的意思是……咱们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都会被这个盒子映射出来对吧？”

“没错，之前的伪装者和侵蚀者，我们队伍中的人对它们都有印象，倒是印证了这点。”

科林咽了咽口水，问道：“那在暴风雪夜晚中，是在外巡逻的十人想象力丰富，还是受了惊吓后一个人待在房间中的人想象力丰富呢？”

“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再加上32名毫无经验的普通人，你觉得呢？”武空岚反问道。

“凌烨……凌烨一开始就知道这些，考虑到你的情况，才让我们去守夜，对不对？”科林越想心里越惊骇，犹疑地向武空岚确认。

“呵……”武空岚自嘲似地笑了笑。

当科林说凌烨被抓走时，武空岚确实紧张。

初见那人时惊艳的感觉，他吐血时脆弱的模样，抱他时他有些僵硬的样子，确实如一朵娇贵而脆弱的莲花，在远观而不敢亵玩的同时又令人无端心生怜悯与担忧。

然而当他冷静下来时，就能一窥这个人表面下深不见底的秘密。

在平胜路射出的那震撼的一箭，惊为天人的剑法，在夜晚引导他入阵的巧合，不知何时换过的鞋子，背后那瑰丽又诡谲的夺生阵法，对局面形式的妙算如神……种种异常实在是太多了，而凌烨，没有故意隐瞒，却也从来不告诉他什么。

“怪不得，我之前还以为黑国王是看上了他的脸才对一个普通人尊敬有加，是我见识短浅了。”科林叹气，察觉到武空岚心情略有些低落，换了个话题：“咱们现在去哪？”

“往山下走，去砍柴的地方，我们想要占据主动权，至少需要两把钥匙。”武空岚毫不犹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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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升起的一刻，围坐在早已熄灭的柴火旁的六人中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他们还是没回来，我们走吧。”玛莎揉了揉疲惫的双眼，活动着被冻僵的身体，有些悲哀地说。

其他人也踉跄着起身，艾萨克扶起腿脚不便的小林克西，沿着“笼中鸟”圈定的边缘，漠然地向屋内走去。

“啊，”伊凡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大笼子，如果科林同志不回来的话，我们要怎么打开它呢？”

一行人沉默地更诡异了。

好在科林还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当几人走到门口时，就发现了他留好的笼子门和挂在围栏上的钥匙。

“还好还好……”伊凡小声地感叹。

玛莎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却发现门内一片寂静。

“怎么回事？”葵黎疑惑地问，“是都还没起床吗？”

屋内气氛古怪异常，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按理说这个时间，起得早的人应该已经醒了，更别说是在这样危险的环境。可是现在，屋内安静地连他们衣料的摩擦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暖黄的阳光从窗外投下，照亮了一楼与二楼的转角处——一条明晃晃的血红色痕迹。

不好的预感在每个人心中滋生。

“你好……请问有人醒着吗？”玛莎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屋内安静了许久，终于有了开门的动静，一名黑发垂肩的少女缓缓从一楼的房间内走了出来，她皮肤白皙，微垂的眼下有些熬夜产生的青黑，浓厚的刘海遮住了她的额头，显得表情有些阴暗。

“其他人呢？”她粗略地扫了一眼回来的人，皱起眉头，声音里混着些疲惫与疑惑。

“很遗憾，他们迷失在了风雪中，并没能回到这里。”玛莎面露悲伤，语气中的难过不似掩饰。

“不可能。”少女冷冷地说。

她从未想过凌烨会出事的可能性，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反应。于是，在场几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似乎是终于从几人的脸上看出了他们不是在骗人，夏玲向来好用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

那个以凡人之身帮夏瑾牵制了他们那么多年的人就这么死了？不对，不一定是死了，应该说退出梦境。但那是因为什么？他又有什么计策？

想到此，她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紧紧盯着玛莎那张天真又无辜的脸。

越来越明亮的阳光能够给人以安全感，她在玛莎的脸上看不出异常，随后终于点了点头道：“进来休息吧，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尽量别去看走廊里的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这大概是所有人内心里同样的想法，玛莎和葵黎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地向走廊内探出头，然后，几个学生看到了令他们毛骨悚然的景象，连熬了一宿的疲劳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架逼真的人体骨架出现在走廊尽头，它身披一张薄而清透的毯子，双手微张，似乎是在试一件华贵的衣物，引人注目的是，他整齐的肋骨根根展开，宛若一对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