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翠：“奶，怎么了？”
吴奶奶：“猪仔吃得太多了”
正常的猪仔一天喂六次就行了，她们家现在的猪仔，一天得喂上八次。吃八顿猪食，猪仔还嫌不够。
吴雪翠笑，“吃的多不挺好的吗。”
吴奶奶：“就是怕吃太多，它身体受不了。”
“要是有问题，叫医生来看看就行了，别担心。”说到这里，吴雪翠道：“猪仔现在吃的多，最近长了不少肉，这么长下去，不需要到年底，不到半年猪就可以出栏了。”
“长得是很快，怕是真用不到半年就能出栏了。”吴奶奶感叹。她还没养过肉长得这么快的猪。这都多亏了翠翠种的菜。翠翠种的菜，那是真开胃，很能促进食欲。她自己最近经常吃，自己都长了些肉上来。
天色渐晚，夜空中的月牙似一钩儿浅金。檐下皎皎月辉，如莹莹玉梨花。
吴雪翠坐在屋檐下，闲情惬意撸大黄。大黄歪头，瞳仁亮晶晶地蹭蹭她掌心。
旁侧，吴奶奶不疾不徐纳鞋底，不一会儿睡意来袭。
一夜无梦。吴奶奶早早醒来。她来到院子里，站在屋檐下，闻着空气里的菜香，只觉通体舒畅。
最近她胃口好，睡得也香，整个人容光焕发的，感觉自己都年轻了起来。小老太一边烧热水，一边不禁哼起小曲儿来。
王大婶也在哼小曲儿，想着自家在县里卖菜有搞头，能赚不少钱，她便不自觉地高兴。
“妈。”身后响起儿子的声音。
“刚子，你咋起这么早？”
“睡够了。”
“妈，我去看翠翠她们起了没，我去买点菜回来做菜粥。”
王大婶欲言又止，踟蹰道：“自己买了吃啊？价钱不便宜，是不是有点泼啦（奢侈）了……”
“嗐。”吴建刚道，“能赚回来。先前预定菜的客人昨晚上给我发消息，说要再预定十斤菜，预定的这些菜钱减去成本，咱都已经赚了六十多块钱了。”
没出摊，光是预定都已经净赚了六十多。听到这话，王大婶眼睛亮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妈，我跟你说，这生意真的很有搞头。要是翠翠家的菜能一直这么好吃，咱把这生意稳住了，一定能赚不少钱。”
王大婶雀跃起来，“确实很有搞头。”
“妈，我去买点翠翠家的菜。我觉着吃那个菜，胃挺舒服的。”
王大婶：“我吃着也觉得舒服。”她语气顿了下，“行，要是吃着胃舒服，你就去买一点。”
吴建刚转身就要往吴家而去，王大婶喊住他，“等一下。”
“咋了，妈？”
她忖了忖，“刚子，翠翠愿意给咱们批发菜，给咱们优惠价，给咱们赚钱的机会，咱得谢谢她。这样，你等会儿拿一条腊肉过去。”
“行。”
“不用，真不用。”吴雪翠拒绝吴建刚递过来的腊肉。
吴建刚拎起菜，放下腊肉掉头就跑。吴雪翠便作罢。她扶额，看着手里散发着油脂香气的腊肉。松枝熏的腊肉，带着一种木质挥发的芳香。
熏腊肉是项技术活，有的熏的很好吃，有的熏的就一般般。微温的烟熏火燎，在肉变得焦黑的过程中，烟熏独有的味道融进每一寸肉里，要把握好，控制好烟熏的度，熏出来的腊肉才香。
王大婶家的腊肉，闻起来就不一般，熏得极好。
但在吴雪翠眼里，还是不如她奶奶熏的腊肉。奶奶熏的腊肉，是最好吃的。
她把王大婶家的腊肉挂起来。
今日花晴，春和日丽。吴雪翠在阳光底下伸展懒腰，吴奶奶提着篮子入院。
“翠翠，地里的豌豆熟了，我摘了些回来吃。”去年深秋吴奶奶种下的豌豆已经成熟，豌豆荚变老后，豌豆米进入了盛产期。
吴奶奶摘了些回来，准备等会儿煮进汤饭里。吴雪翠和奶奶一起剥豌豆米，圆滚滚的豌豆米，嫩生生的，仿若包含着快要溢出来的豆子汁水。
“奶，中午再摘些豌豆回来，做腊肉竹筒饭吧？”
腊肉竹筒饭时常与豌豆搭配在一起。腊肉竹筒饭加上新鲜豌豆，增香增味，真真绝配。想到腊肉竹筒饭的味道，吴雪翠舌尖分泌出口水来。
快到做晌午饭的时候，吴雪翠已经砍好了竹子。虽然已经快到五月，但乡下的竹子还是那么鲜嫩。
吴雪翠敲敲青绿的竹子，取下一条奶奶熏的腊肉。她把蒸熟的糯米用猪油炒散。腊肉切成丁，和玉米，豌豆米，春笋丁一起炒香。
再把炒好的糯米，腊肉，玉米，豌豆，笋丁装进竹筒里，旺火蒸熟蒸透。
柴火刺啦声里，竹筒，竹笋的清香，腊肉的肉香，玉米豌豆的甜香，一点一点在空气里交织，融合，发酵。
浓郁的香味将整个灶屋氤氲得香腾腾的。腊肉竹筒饭快要蒸好时，生菜豆腐汤也快煮好。吴奶奶尝了尝生菜，渗透了豆腐香气的生菜，脆软可口，吴奶奶吃得笑弯了眼角。
“好了好了，蒸好了。”吴雪翠掀开锅盖，锅盖一掀开，香气扑面而来。
“好香好香！”吴雪翠掀开竹筒上盖的竹盖子，里面的腊肉饭暴露在空气里。
亮晶晶的糯米，红彤彤的腊肉，黄亮亮的玉米，白生生的春笋，色彩缤纷、五彩斑斓地堆积在竹筒里，赏心悦目的色彩一瞬间勾起了食欲。
竹筒喷出来的蒸气里，吴雪翠用勺子舀起一勺腊肉竹筒饭。
晶莹的糯米饭，在竹筒的特殊环境下烹制而成，故而带着竹子特有的味道。每粒米都散发着淡淡的竹子清香，仿佛承载着大自然的芳香味道。
米粒饱满绵软，亮晶晶的，宛若大地孕育出来的珍珠。莹莹珍珠光泽下，包含着竹子竹笋的芳香，腊肉的腊鲜，豌豆玉米的清甜，口感多变，层次丰富。
丰富的味道在口腔里交织着，勾勒出了让人胃口大开的醇厚美味！
“真好吃啊。”吴雪翠一脸满足地咀嚼着腊肉竹筒饭。吃一口腊肉竹筒饭，再喝一口生菜豆腐汤，这滋味，神仙来了都不换！
吴雪翠见吴奶奶在可劲儿地喝生菜豆腐汤，她道：“奶，别光喝汤，不然饿得快。多吃点饭，吃点肉。”
吴奶奶笑着点头。
吴雪翠低头继续吃了一口腊肉丁丁。
在城里打工时，她最最想念的便是家乡的腊肉，奶奶熏的腊肉。
吴雪翠看向竹筒里的腊肉丁丁，奶奶熏的腊肉，松柏之熏制而成，表里一致，煮熟后，瘦肉色泽鲜艳，肥肉透明发亮。瘦不塞牙，肥不腻口，醇香味美。
奶奶熏的腊肉，是肉的味道，是盐的味道，是风的味道，是时间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每一片腊肉，都饱含着岁月的沉淀，和对家的思念。是浓浓的化不开的乡愁。
远离故乡时，吃上这么一口，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一瞬间而欢呼。
咀嚼着腊肉丁丁，吴雪翠弯弯唇，又去锅里拿了一截竹筒饭。
午后，吴雪翠说有几块菜地要施肥了，她想雇人挑粪肥，“以后挑粪这种活，我都打算雇人帮忙干。”
吴奶奶立即同意。翠翠种的菜能赚很多钱，花点钱，让翠翠轻松一下没什么问题。不然所有地里的活全都翠翠一个人干，她就是个铁人也经不起这样劳累。
吴奶奶：“行，我去给你找人。”
村里人的品性，吴奶奶都了解，她得雇佣一个为人厚道，老实勤快的。
吴雪翠：“奶，我已经想好雇佣谁了。”
吴奶奶：“谁？”
李家院子里，李寡妇拿着电话，说：“想吃啥就吃，别太节省。”
李寡妇的女儿在县里念重点高中，她心疼妈妈赚钱不容易，平日里省吃俭用，每周都能省下一点钱。李寡妇也心疼闺女，让她不必过度节省。
“好了，妈，电话费贵，先就这样了。”
“好，你在学校好好吃饭啊。”李寡妇挂断电话，眉间染上淡淡愁意。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种点地，养活一个孩子不容易。且还要养一直瘫痪，神志不清的父亲，就更不容易了。这么多年她也没存到多少钱。
女儿现在是高二下学期，还有一年多就要上大学。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各种费用，是一大笔钱。她得省吃俭用地拼命攒。
若不是还要在家照顾父亲，她可以去外面的厂子里打工赚钱。可是没办法，她得照顾父亲，离不了家。
赚不到钱，攒不到钱，愁啊。愁得她头发都白了不少。
这些年自己过得很苦，可是活着活着，苦难嚼碎了，也得活着。
很快她整理好情绪，去给床上的父亲翻身，“爸，爸？”
床上，李寡妇的父亲眼神浑浊，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没什么反应。
李寡妇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了，她也不再奢求父亲有一天能够清醒过来。
父亲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给父亲盖好被子，李寡妇正要去地里，刚开门就见吴奶奶朝她走过来。
“玉芬儿，我找你有事。”
李玉芬：“您老有啥事儿？”
吴奶奶说，她想雇佣她帮忙干挑粪肥。工钱好说。
吴家村子穷，大多数村民干农活都是自个儿家人干，很少有人花钱雇人干农活。实在是干不过来了，才有人愿意花钱雇人。
所以，李玉芬很少有机会赚到这钱。在村子里，想用自己的劳动力去换钱，根本没啥机会。
如今听到有机会赚钱，李玉芬问都没问工钱多少，急忙应下，“行，我干！”
“挑粪肥累得很，你————”
“多累我都干！”
“那行。”
吴奶奶给的是正常工钱，没压价，商量好具体事宜，吴奶奶离去。
李玉芬心情激动，喜不自胜。等她平复下情绪后，她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同样的价钱，吴奶奶明明可以去雇佣一个男劳壮力。一般雇佣干农活的，都是雇佣男劳壮力。但吴奶奶却选择雇佣她这个女劳壮力，给的是男劳壮力的正常价。
思及此，李玉芬心里充满了对吴奶奶的感激。她握握拳，赶紧回屋收拾了准备去吴家干活。
她到达吴家后，吴雪翠笑眼弯弯道：“李孃孃，今儿就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李玉芬忙道。
李玉芬拿起扁担，去挑粪肥。今天要施肥的两块地，离吴家院子有些远，路还坑坑洼洼是，李玉芬挑着重重的粪水，步伐平稳，朝田地而去。
吴雪翠看了看走路平稳的李玉芬。注意到李玉芬后脑勺夹杂着白发，她在心里微微叹息。
李玉芬也才四十二岁而已。四十岁的年纪，早生华发，皆因日子困苦。
来回挑了许多次粪，李玉芬擦擦汗，“翠翠，已经够了吗？”
“够了。”吴雪翠给她结工钱，“李孃孃，您这活干得快，比男的厉害，给我省了不少时间，我给你加点工钱。”
“不用不用。”
“您就拿着吧，这是您应得的。别客气。”
李玉芬搓搓手，“那我……”
吴雪翠笑着把钱塞到她手里。李玉芬握着钱，道：“以后还有啥活要帮忙，都可以来找孃孃。”
“我以后要长期卖菜，肯定得长期雇人干活的，反正有活我就叫您。”
“哎，哎！好！”李玉芬忙应道。
回家的路上，李玉芬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翠翠说现在暂时雇佣她长期挑粪，若是还有其他的活也会叫上她。
现在至少有挑粪这门长期的进项。这对苦于在村子里没法赚多少钱的她来说，无异于在村里有了长期打零工的机会，无异于天降馅饼。
她面上带笑，步伐轻盈起来。这条来时坑坑洼洼的路，似乎都变得平平坦坦，好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