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天下英雄云集的时代。

无数风流人物在此时期诞生，在这个乱世舞台交错上场，又各自浮沉。

百年后史书将这一天记载为启朝发家之战。大启刘氏家族结束了乱世之争，并在第二任皇帝启明帝刘长阳的统治下正式进入“天下一同”时期。

何卿云与岳清穆作为后世被供入“镇国英灵十二阁”的两大战将，史书这样记载他们在这一战所做出一切：

“何谧、岳司率众浴血奋战，身先士卒，手持神兵朝仪剑，于乱军之中勇猛无匹，拼死守城，虽百姓略有伤亡，然较敌方轻甚，此战终告大捷，极大震慑了楚军。”

事实上，何卿云与岳清穆苦守城墙，寸步未离，一天下来水米未沾唇，等到援军到来，赵煊奕所带领的涿州军抵达谷阳，已经是第三天太阳升起后了。

赵煊奕与两千涿州军星夜回驰，终于在第三天正午时分，冲垮王氏设置的关隘，王郸作为攻城主将久攻不下，已经惹得王徽不快了，而前些天王徽被刘武灵一刀劈出了心理阴影，现在整个人更是跟个炮仗一样，谁点炸谁。

赵家军明目张胆的谋反，这样的消息比王氏府军战败的消息还要更早回到阙都城。

赵王爷一直在边疆披肝沥胆、保家卫国，大虞皇室也一直对其赵氏一族敬爱有加，丝毫不逊于当时京都脚下的四大家族，如今赵氏一族如此正大光明地向骆玄昭告他们的谋反，朝野上下动荡不已。

要知道赵氏一族的骁勇善战可是傲视天下群雄的存在，族中无论男女老少武学功底都远胜其他家族。

王皇后得知这个消息后震怒，而作为当今圣上的骆玄，得到的消息又岂会比王皇后一个深宫妇人来的慢。

和王皇后震怒后的惊疑不同，骆玄听后只是大笑，道：“这位何家小姐倒是有几分她父辈不屈不挠的风采。”

“可陛下，难道要任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姑娘胡闹么？您也看到了，就连涿州赵氏都跟着他们胡闹，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王皇后斟酒奉君，用一壶名为千峰烈的军中烈酒，以一场简单席宴，来向此前不问君命便向谷阳发兵致歉。

骆玄早前听闻此事还暗地里责怪王皇后将手伸得太长，现在一壶千峰烈下肚，皇城淡得没味的甜酒喝久了，再喝军中烈酒，曾经夺取天下的血性也就激出来了。启州的形势又风云异变，再不出手，真不知道这启州是镇北军的地盘还是他骆楚王朝的地盘。

“传令下去，骆温和他的队伍，琅琊事毕后，立刻攻打启州，必要把反贼带到我面前。”骆玄现在还面带微笑，“楚州也出兵，我那个当长史的好侄子还在家睡大觉呢，让他也去。”

王皇后欲言又止，她娘家外甥也是同龄人中的翘楚，在谷阳逆党一战竟也是不堪大用，那不学无术的骆邈又怎能阻拦他们，可骆玄下定决心，她也只能道：“让邈儿去历练历练……也好。”

王徽起码还有活着回来的本事，但骆邈可就不一定了，真不知道骆玄心里怎么想的。

且说谷阳这边，刘武灵骑着盗骊马，悠哉悠哉地回城，连带着青龙卫和赵煊奕的两千涿州军。这算是正式拉涿州赵氏入伙了，顺利得连刘武灵都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回过头看历史，很多惊天动地的壮举刚开始的时候没人把它当回事，很多事情没有原因就开始了。

刘武灵带着一匹皮毛光缎，柔光如水的马，何卿云给他们开城门的时候还反复看了好半天，似乎在确定这个马背上的男人到底是谁。

“怎么了，不认识了？”刘武灵从马背上跳下来，把盗骊从大门处拉走，给涿州军入城让路，涿州军行军动静不小，尘土飞扬，被其裹挟。

何卿云脸蛋被黑烟熏成花猫，浓烟又让她的嗓子开口说话艰难，衣服布料到处都是破开的血口子，远比刘武灵狼狈。

“你……从哪里骑来的马？”这马一看不是凡品，绝不可能是路边捡来的，何卿云问他。

“王家的，我抢来的，给你骑。”刘武灵把盗骊拉过来，想要何卿云摸摸它，奈何盗骊实在是个有个性的，别别扭扭的，让刘武灵废了好大劲。

何卿云听后哭笑不得，怎么会有人做到一边打仗一边打劫？

“我有些印象，它叫盗骊，很名贵的，王家人能让王徽把它骑出来，可见对王徽十分看好。”

刘武灵更自豪了，“那王家也就那样了，王徽功夫不到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他当攻城主将。”

“你也别太大意，王徽虽然一般，但他的同胞兄弟王微可是我们的大敌。”赵煊奕整顿军队后便找来了，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宋横玉与梁溪城的人在他们之后回来，王氏府兵落败撤兵，漆黑的外围城墙骇人一跳，城墙再上就是无数血淋淋的血道子，战争打到最后，所有从城墙坠落的人都会在上面留下血痕，敌我不论。

宋横玉看到这样的人间炼狱，眼睛就像转不动一样，也不知道怎么闭眼，也不知道怎么转头，直愣愣地经过这片疮痍满目的大地。

“梁溪城县尉梁思庄请见岳县尉。”梁思庄倒吸一口气，启州这个地界的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经历战争了，这是十年间，离战争最近的一次。

众人在谷阳府衙就坐，城外百姓各自奔忙，有的拿草药治人，有的将来之不易的粮食入库，还有的偷偷打量从未见过的涿州人。倒也乱中有序，被关在家中的孩子们也趁这个功夫放风。

谷阳刚打胜仗，正经历从未有过的轻松，孩子的笑声像风中的清铃，在此刻总令人会心一笑。

与府衙大门外不同，府衙厅堂内的氛围凝重到极点了，每个人脸上都不好看。

岳清穆负伤，何卿云短时间内不能再拿起剑来，援军如果再晚几日到，这两个人真就生死难说了。

梁思庄来到这里是为了与谷阳城合作，更确切一点，是和他们这些乱臣贼子合作。

“启州梁氏希望可以和各位一同推翻骆楚王朝，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们梁氏愿意为诸位提供军需物资。”

刘武灵没觉得这消息有多好，他现在很不解，“为什么？梁氏在启州是地头蛇，府衙都要给你们几分薄面，和官府正式撕破脸，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富贵险中求。”梁思庄作为梁氏代表人物，他前来谈判，已经把能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们，“梁家族长看重各位的能力，他认为在座的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青年才俊，倘若这场起义战争真能打赢，还希望新朝廷能不忘梁氏现在的大力支持。”

这起义战争还没正式开打，梁氏怎么就认为他们这些人能打赢？前些阵子的蜀中青州起义战没过几天就被骆玄压制下去了，就凭他们这些鱼龙牛马般的队伍，谁能保证他们能活着打到阙都城？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确认，梁氏又哪来的自信？

“可涿州的赵郡王都看好你们，连赵世子都加入，连带着这两千涿州军，想必无论结果如何，都值得赌上一赌。”梁思庄道，他看看门外苍凉而又格外安静的谷阳市集，这里在几个月前还热闹非凡，年节时的烟火冷光还亮彻四方，是这启州七城里最热闹的一座城池。

“这都是值得的，要想上下一族人‘苟全性命于乱世’，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的。”梁思庄继续说，“骆玄不是个好相与的，在他手底下过活，不知道哪天头顶的铡刀就会放下来，砍断我们的头颅。与其这样胆战心惊地等着骆玄将我们拖死，不如反抗他，推举一个真正能让我们活下去的领袖。”

“这就是梁氏一族能给出的回答了？”何卿云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只有眼睛还温和的闪烁着。可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还在她体内，梁思庄也明白，眼前这个姑娘是现在起义军里绝对说一不二的首领，是名震天下镇北军的主人，是谷阳守军的主将。

“是。我们也只有这一个答案了。”

“我有一个请求。梁县尉，希望你能答应。”何卿云轻轻地说。

“请讲。”

“我希望我可以见到梁氏族长，或者是梁氏一族现在的掌权人，我有问题想要问他。”

梁氏一族前来与他们交涉的时机太凑巧，且云氏一族的刺客在下了封闭令的启州插翅难飞，却到现在还没有被官府找到，必定是被一股能与启州官府相抗的势力包庇，也就只有启州世家之首的梁氏了。

云氏一族的刺客在梁氏的控制下，那云氏刺客掌握的信息，也就是梁氏下定决心与他们合作的原因了。

什么样的原因，何卿云想要知道。

也许这会是制胜骆玄的关键。

梁思庄迟疑片刻后，还是答应下来。

为了避免下一场战役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何卿云提议这个会面越快越好。

梁思庄走后第二日来信：四月二十九日，启州府衙所在的平秋城，真正的启州首府，第一江山酒楼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