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漠的路不算长，但因为、比起开头赶去西洛要稍稍轻松点，等他回到北漠，初夏便至。

早已儿子平安归来，思儿心切的北漠王夫妇很想在顶山关候着，无奈规矩不能坏，带兵征战归来还需与各关的驻守将领交接，加上要与死去的将领士兵家属交代，弄来弄去，等回到肃州，又过了一个月了。

胜仗归来，陆京墨又是大功臣，肃州热闹非凡，百姓夹道庆贺，而没见过这般排场的刘琦自是十分不适应，倒是陈云陪在陆京墨身边，十分淡定。

早在城门后等着的北漠王，见儿子都忍不住一阵酸楚，想上去却还要保持威严，陆京墨下马，先是将半边虎符交还，又各种礼仪，王妃在一旁忍不住偷偷抹泪。

北漠王镇定自若喝下儿子双手奉上的御酒，百感交易，明明走了不过大半年光景，他却像是老了十岁，日日顾王妃，天天盼儿归。

不过，夫妇俩不约而同发现，陆京墨回来时神采奕奕，笑容满面，比起从前那副满怀心事沧桑苍白的精神状态真的好太多了……

回到王府，王妃紧赶左瞧右看，嘘寒问暖，三句不离身伤，七字不离儿心，又问了问陈云的伤势，毕竟他们既然知晓了陆京墨被抓，后来还有人送信将陈云葬身山谷的事情也告知了。

陈云语塞，没想到王妃如此关心，反之自己回京时，陈家没人来找过他，真的天差地别。

“王妃，臣无事，不过小伤，大约都好了。”陈云不好意思，倒是陆京墨拉着他，笑道：“母妃，你别看他现在好好的，太医给他换药的时候龇牙咧嘴的。”

王妃笑中含泪，自打蛮王那事后，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见到过儿子这般语气了，而心细如发的北漠王，莫名发现一致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看看陈云腰间没挂，想想这次楚王也去，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也猜了个大概。

别看他什么都不知道，实则后来在收到那封信开始，他就一直和西洛王偷偷保持书信来往，自然也是知道前线一些事的，尤其是楚王偷偷进入王庭把人救出来。

王妃嘘寒问暖完了，陆京墨便给了个颜色，屏退周围人后，立马开口：“谁，给你们送信儿的？”两夫妇怔了一下，脸色瞬间难为起来。

难道是什么不可说的人吗？还是......就在他怀疑东西时，陈云道：“王爷，莫不是.....宫中人。”陆京墨猛地一下回头，陈云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又知道了些什么，说他和含漳是一路人一点都不过分。

北漠王苦笑不已：“有些人，拿着权捏着势，不知足，就好像他盼着你们死在夜廊那样，能冒着可能让蛮王大举侵犯的险都要送来，可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王妃则叹着气，可不是吗？盼着儿子死，念着北漠乱，说这天底下谁有这心思，那不是......“父王是不是在怀疑，马昭和大殿下？”陆京墨试探一问，二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能在快速知道此事，能让人送信来，不惧蛮王搞事，掰掰扯扯，宫里人的可能性最大，再想想，除了那一位，怕是没有别人了。

“那......儿子也正好有事与你们说，陈云，把那个匣子拿来吧。”既然事情走到这一步了，也不怕让二人知道这位大殿下和马家图谋什么......

看完匣中那一封封信和账目后，北漠王瞠目结舌，怒道：“大殿下真是作茧自缚！分明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一步登天！非要搅动闹腾！”

一步......登天？陆京墨不懂，什么意思？徐广怎么就能一步登天了？看着儿子面露疑色，北漠王放下信件，沉重道：“你知，前不久陛下欲立楚王为太子的事吗？”

陆京墨当然知道，三珠亲王，杏色蟒袍，徐澜清什么都不说他也会猜到，可北漠王摇头叹气：“陛下本意根本不在此，这么多年了，捧杀捧杀，不过就是想替大皇子殿下铺路，让楚王殿下权势越大，将来大殿下就越好接手。”

听了这话，陈云和陆京墨互相眨眨眼，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捧杀了？北漠王见二人不明白，指点道：“你们不想想，大殿下次次犯错，哪一次陛下是真的罚的？总有人替他顶包，马皇后和马昭又总是能出手，就算是当年秦州贪了这么多银两，陛下都还是信了马元成的话，还看不出来吗？”

仔细想想，好像说得是有道理，但这又何来捧杀呢？徐澜清做的事情。不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这么些年攒下的人望权势，怎可能是捧杀？！

可北漠王却从没这么想，那是他年轻时在太渊府就认识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君臣相称，他也不会忘记当年为了走上权利巅峰，当今陛下到底下了多狠的手。

“小墨，楚王殿下从修河道、秦州、到封王、胜仗，看似每一样都是为自己，可你又可以反过来想想，哪一样不是为了陛下去做的？修河道如此劳民伤财怨声载道，陛下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让河蚌相争又转移百姓怨气，再想想，借着秦州的由头，前些年御史台又查倒了多少官员，查抄回多少税款？二殿下封王后，太后逝世，高枕无忧，趁机收回西南兵权，削弱怀王，又拿这些年充盈的国库让楚王带着你们去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到底为了什么？”字字珠玑，北漠王言尽于此，陆京墨才顿悟过来。

说起来，每一件事都很巧合，看似千般痕迹在，但他们都好像忽略了，没有当今陛下的允许，徐澜清哪哪都去不得，没有当今陛下下旨，徐澜清何来今日的一切？

更重要的是！徐广这些年里里外外犯了多少大罪！甚至连贪污受贿、独吞税银，这些历朝历代都足以触怒龙鳞的事，愣是受受禁打打板子就完了，表面看起来每次都是马皇后在保，实则是陛下。

“事到如今，小墨，为父......不！本王要认认真真问你一句，你玉佩都给了，是真的想和楚王殿下走上那条不归路吗？”北漠王最后直接点明要害，王妃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玉佩不见，大惊失色。

陆京墨咽咽喉，本和徐澜清说好的，等未来要进宫，方和两位老人家说清楚，如今暴露了，他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噗通”跪在地上，陆京墨毅然决然，誓道：“父王、母妃，你们知道的，儿子当年被抓，是他救了我的命，这次也是他，把儿子救回来，儿子并非铁石心肠，不能对楚.....对徐澜清多年那份真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算陛下真如此，儿子都要陪他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