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飞升的人是不是都容易变得凉薄冷淡？”
“……你突然问这作甚？”段游乾看着赵怀仁，面露不解。
他俩方才从幻境里出来时，不是已经就詹衍是否飞升这个问题有了定论么？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詹衍留下的法器。
可赵怀仁似乎并不着急这些，反而是顺着飞升的话题讲起往事：“我曾经有个好兄弟，特别厉害的那种，他师父也很厉害。嗯……总之，他俩看着都是能飞升的那种人。”
段游乾抿了抿嘴，思考要不要打断他。老实讲，他对赵怀仁的事情一句也不想听。
“飞升不都得修炼嘛，修炼不就要闭关嘛。我那好兄弟也去闭关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秘境里，哪儿也不去。”赵怀仁望着透过漫天的飞雪，似乎又瞅见了那个乌发白衣的少年。
“起初我去找他喝酒，他还陪着我喝两杯，听我念叨些家长里短的。可后来日子久了，他修为渐长，跟我说话都变得敷衍起来，好像并不想搭理我。”
“唉……其实这都无所谓，我也理解，他那人就是不爱说废话，还总嫌弃我喝醉酒的时候句句都是废话。”
“可我不理解的是，我邀请他来参加我闺女的生日宴，他竟然拒绝了……”
段游乾觉得他不是只有酒后才爱说废话，他现在废话也很多。
“那可是他亲侄女啊，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他都不想来看一眼么？”
嗯？段游乾双眼微眯：“……你闺女是他亲侄女？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我是他姐夫啊。”
“啧。”段游乾明白过来，看向赵怀仁的目光顿时嫌弃万分，“难怪不想理你，他把你当兄弟，你却娶了他姐。”
这下赵怀仁摸不着头脑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可他还祝福我俩了呢……”
“他祝福的是你么？他祝福的是他姐。”提起这事，段游乾端起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子，振振有词道，“他姐高兴，他自然不忍心当着面说你。可这不代表他就认可你当姐夫，这是两码事。”
“不太懂。”赵怀仁一脸疑惑地摇摇头，“我看他不是那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啊。”
“怎么就叫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了？”段游乾霎时激动起来，但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咳嗽两声糊弄道，“罢了，你不懂。”
“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怎么，你也有个姐啊？”
被他这么一问，段游乾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赵怀仁一看便知，自己方才这话可能不太妥当。
就在这时，那枯瘦的男子垂眸，眼神晦暗不明。他张了张口，沉声道：“就是有过，才后悔当初没拦着她。”
二人一时沉默下来，只留风雪在耳边呼啸。
半晌，赵怀仁试探地问道：“是那家伙对你姐不好么？”
“不，挺好的。”段游乾冷漠道，“就是太好了，从不束缚她，从不否定她，从不拒绝她……”
“所以到最后，也没能阻止她。”
听他的言语间满是哀怨，赵怀仁隐隐猜到他姐姐大抵是去世了。
赵怀仁想了想，干脆道：“我夫人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她在世时经营着一间客栈，每日忙前忙后把客栈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是个凡人，没什么灵力，嫁给我之后也没搬来和我一起住，就守着她那间客栈过日子。”
“我当时还跑过去跟她一起帮忙，后来她生意做大了，到处开了分店，要在各地奔波，我俩见面的日子就少了……”
“你想说什么？”段游乾不耐烦打断。
“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赵怀仁安抚道，随后又继续他的长篇大论，“也没什么，就是后来遇上了魔修当道……”
听到这儿，段游乾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赵怀仁没理会，自顾自地继续道：“魔修为了威胁我们，把她给抓走了。她一个人本可以逃掉的，可她为了保护我们刚出世的孩子，自愿着了魔修的道。”
说到这儿，赵怀仁的心里既愤恨又自责：“我是个混账，我本应该陪在她身边，她到哪儿我都守着她。”
段游乾没做声，只是静静听着。
“可我要真那么做了，她又会嫌我烦，然后想方设法躲着我……”赵怀仁低落道，“唉，怪我那时候脑子笨，太天真，到底是高估了魔修的底线，没能护好她。”
夫人的死，是赵怀仁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很少跟旁人提起这些。毕竟身为凌云盟盟主，不能在下属和外人面前显露出脆弱不堪的模样，那样有损威信。
过去他有烦闷，只能跑去同云雁丘倾诉，现在倒好，有段游乾这么个不知情的陌生人，倾诉起来没有任何顾虑。
段游乾很给面子，一直没有打断他。于是赵怀仁不禁又感慨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只能尽全力，把最好的都给我闺女。”
“唉，算算日子，我那孙儿也该出生了，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最好是女孩，到时候我就带着她去找我那兄弟玩。”
“不都说隔代亲嘛，他跟侄女不亲近，说不定对侄孙能亲切些呢？”
段游乾沉默了，他在心里酝酿许久，终究是把那句“我看未必”咽了下去。
客栈里，赵逾霄见到掌柜的那一刻惊呆了，他愣愣地眨了眨眼，抬手指着掌柜，转头向三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是幻境，我们又回来了。”巫玥板着脸，看上去相当不耐烦。
“不是……为什么？”赵逾霄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想来是这秘境内的灵力已经进入衰竭期，出现了一些状况。”云雁丘说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赵逾霄看了看云雁丘，见对方没说话，又望向巫玥，巫玥也不吭声，便看向叶盈盈。
只见叶盈盈竖起手指，介绍道：“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去你们先前说的那个关狮子的地方，二是继续找詹衍。”
“你选哪个？”
还得选？赵逾霄没太明白，便问：“为什么要选？不是大家一起去吗？”
叶盈盈晃了晃脑袋：“我想去那个关狮子的附近寻寻少伶，但巫玥想直接去找詹衍，所以我俩决定分头行动。”
是说问他选跟谁咯，赵逾霄迟疑地看向巫玥，他其实比较想去关狮子那边，但他怕自己选那边巫玥就要一个人行动了。
巫玥对上他的目光，瞬间便明白了他的犹豫，于是开口道：“想去就去，我这边不缺人。”
“诶？”
“云雁丘跟我走，你刚好跟叶盈盈。”
“啊？”赵逾霄大吃一惊，慌忙看向云雁丘，“前辈，你不陪盈儿姑娘吗？！”
“詹衍那边的变数比顾无思大，我此行本就是为了还巫玥的人情，自然得确保她的安全。”云雁丘冷静地解释说，“那个少伶对你们没有敌意，只需提防些顾无思便是。”
“那我就跟着盈儿姑娘吧……”
“行，咱们走！”叶盈盈二话不说，笑眯眯地拽着赵逾霄就往外走。
赵逾霄踉跄着跟上她的步伐，还不忘回头道别：“云前辈，你们也多加小心！”
云雁丘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一言不发。
巫玥见状，戏谑道：“怎么？就后悔了？”
“不，答应你的事自然要办到。”
“算你还有点信用。”巫玥哼笑一声，转而又问，“你那事都跟她说了？”
“什么事？”
“还没说呢？”巫玥咋舌，“难不成你打算等她对上鬼算子的时候才交待么？”
云雁丘沉默不语，看得巫玥干着急：“她只不过看着和赵逾霄一般大，又不是和赵逾霄一样傻，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要是知道你瞒着她，那麻烦才大呢。”
“……再等等。”云雁丘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可他始终觉得眼下不是个好时机。
巫玥对此也只能无奈地叹气：“那你就等吧。”
这时，伤疤脸的掌柜又笑容满面地凑了过来：“几位客人在小店坐了这么久，可是打算在这里过夜呀？咱们这儿客房包够。”
听到这话，巫玥和云雁丘皆是一愣。
“掌柜你忘啦，我们不是已经定了客房吗？”
“嗯？”掌柜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将两人打量了一番，眼里满是陌生的困惑，“不知几位是何时来的本店啊？”
巫玥和云雁丘对视一眼，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于是，巫玥试探道：“哎呀，当时是你们家那个云丫头接待的，不信你问问她。”
“噢？云丫头啊。”掌柜怔怔道，“难怪……”
话音未落，小姑娘甩着她的长辫子，一晃一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掌柜一见着她，立刻大喊：“云丫头，过来下！”
“诶！怎么啦？”云丫头小跑到掌柜面前，微笑着看了看巫玥和云雁丘，“客人是有什么吩咐？”
“这两位说你接待了他们住店，可有此事？”
“啊？……”云丫头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愕然。
她盯着二人，似是在审视和思索。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拍手，激动道：“哦，好像是有几位客人要住店来着，我给忘了！”
“你这丫头！”掌柜故作生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转而向巫玥和云雁丘弯腰道歉，“不好意思啊，她就是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小误会、小误会，耽误二位时间了。”
“没事没事，刚好我们还没拿钥匙。”巫玥假笑着摆摆手。
掌柜一听，立即使唤云丫头去取钥匙。
云丫头也是马上就照做，将取来的钥匙递给了巫玥和云雁丘。巫玥接过钥匙看了看，若有所思，嘴上又问道：“掌柜的，我们要是想拜见国师，该往哪儿去呀？”
“想见国师啊。”掌柜答话道，“今早的祭礼已经结束了，若是想见，还需等后日清晨，进王宫正门。到时候，国师还会举行一场祭礼。”
话说到这儿，巫玥和云雁丘心下都已了然。看来，他们又回到了生辰庆典的第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