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遗忘一个人要多久?
要磨碎一个人要经历什么?
要拼凑一个人需要什么?
郭嘉觉得也不过是一个假期。
他记得少年的钟遇防备心很重,也记得他年少的时候倔强的站在一处把钟氏一大家子用法典和典故把人损的面红耳赤的样子。
记得钟遇少年时期看谁不爽一定要弄回去,记得他从来都不吃亏。
可是啊……
辟雍那年那场坦白,年少好友的变化,如同磨碎的瓷片,可那人若无其事的拼好自己,实在是。
让人心疼。
即便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楚……但总归会有一定清楚的家伙。
比如——
郭嘉在黑夜中睁开眼睛,他含笑的眼睛看向在自己床铺边上的人,“公瑾学弟。”
不出所料,身侧的床铺已经空了。
“我们的交易,避开他?”周瑜语气低低,不欲惊扰房中熟睡之人。
“你认为呢?”郭嘉起身,顺手拿起烟斗,“不期不说,便是默认。他不在乎,但不代表我们不在乎。”
他的声音带着笑,语气也温柔的很。
但周瑜不会忘记学宫那些时候,只是只言片语,便确定了自己和钟遇两人之间关系匪浅,何况言语之间透露的杀意。
……钟遇的挚交好友,荀彧郭嘉。
……真的是,泼天的冤枉。
“我凭什么告诉你?”周瑜轻声细语,“和我交易的……可是钟遇。”
“学弟你也说了,是‘我们’的交易。”郭嘉语气依然多情,“不期把交易全交给了我,故此,我代替他来提出条件,他来付出代价。”
代价交易的东西,是钟遇的血。
前面还需加一个限定,巫子钟遇的血。
两人披上衣服。
郭嘉示意周瑜跟着自己走。
“不期这个时候在廊前。”郭嘉看过去,便看见两个白色的背影。
钟遇五感敏锐,他稍微的侧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便没有回头。
郭嘉笑了笑,把身上的衣服披紧了一些。
两人脚步接近无声,等到一处打开房门,荀彧衣冠整齐,目光从郭嘉勉强算整齐的衣服扫过,便看向周瑜。
“周学弟。”他朝周瑜颔首,“多年不见,学弟风采依旧。”
“怎么不见贾诩?”周瑜四处扫一眼,勾起嘴角笑问。
“此为私事。”荀彧答道,“文和不来,便无需知。”
他神色沉静,淡然开口,“何况,事关不期私事,也无需太多人知晓。”
“辟雍三贤,可是三个人。”
“昔日颖川……我们也是三个人。”郭嘉眼中的笑意可不达眼底,“不期和我们说起过,他不明白,他不清楚……公瑾学弟,也不清楚,也不明白?”
“他是真不清楚,还是不愿意说?”周瑜披的外袍有些年头了,并不如何暖和,他自然的去了炉火边,说的话却带着冷。
荀彧和郭嘉不在意,荀彧开口问,“你回溯了多少次?”
一开口就是麻烦的问题。
周瑜闭上眼睛,“记不清了。”
荀彧并不意外,因为不期也记不清了。
“什么时候,不期变成了这样的?”郭嘉抛出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好问题。
周瑜扒拉出钟遇开始变化的时候,那个时候钟遇的眼睛还不至于变化的异于常人,也没有满头的白发。
他思绪似乎被拉的很远,那个时候,钟遇自辟雍毕业,选择了去西蜀。
……然后,死在了隐鸢阁的算计。
死亡的代价是。
隐鸢阁山门,屠。
里八华,屠。
这是周瑜觉得最是轻松的一个局面——钟遇死前发疯,投了建木。
无论仙巫,全自顾不暇。
投入建木之后,钟遇残存的神志开始复仇。
第一个动手的就是曾经的师门隐鸢阁,其次便是里八华。
广陵王掺和进去被黄金抽了好几回,好歹人没有折里面。
谁来都不管用,最后是找了荀彧去建木收敛钟遇的尸骨。
说也奇怪,荀彧去的时候建木安静了下来,不过说是收敛尸骨也不对,最后他只抱出一把残琴。
琴弦皆断,琴身焦灰。
钟遇本人,尸骨无存。
“我应该注意一下的。”广陵王看着安静下来的逐渐枯萎的建木叹息,隐鸢阁不少人都折在了这次建木异动里面……如今隐鸢阁中,幸存者是十不存一。
包括不少她熟悉的长辈,师兄弟。
建木散发出光,残存的生机化成黄金流向龙脉,最后被玉门阻挡。
夺取天地造化,布下灭仙巫的绝阵,无论仙巫全部都化成建木的养分,却也温养着龙脉。
“下次让鸢部的人收集消息的时候着重看看人是不是辟雍毕业。”广陵王扶着额头,这些日子绣衣楼没了心头大患不假,但隐鸢阁这大后方也没了。
广陵王给辟雍学宫画上重点。
——大汉疯子培养地。
请不要小瞧辟雍毕业的任何一个学子,天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把大汉算计完了。
广陵王苦笑一声,天知道……那位一向带着青色幂篱连脸都不愿意露的家伙,居然是辟雍优秀毕业生出身。
天生的巫子。
……也是危险的疯子。
黄金化成法阵束缚起隐鸢阁,也悄无声息的渗透地下,将里八华覆灭。
谁也不知道那些黄金是怎么找到里八华的,但巫子的傩可不讲究那些道理。
建木中的黄金,在巫子身死的时刻,便只有一个念头。
杀。
巫子钟遇……
周瑜回神,“在他投身建木的时候。大概是……回溯的中期。”
“建木……”荀彧重复这两个字,“这是真实存在的?”
“巫和仙可都是真实存在的。”周瑜心情好起来,“他未曾和你们说过吗?”
说过。
但是不期的记忆都乱七八糟,知识点记得清楚也不代表什么都记得讲一讲。
不过……投身,可不是一个好词。
“你和不期在回溯中,是什么关系?”郭嘉出声问。
“要死了互相拉一把,人没有死就要把人杀了。”周瑜将千百场回溯之中的交集下了定义,可他最后意味不明的道,“钟遇傩的能力,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已经千百次了。
周瑜未曾试探出来。
钟遇被世界线停留在一处,又随着他的傩,被裹挟到不同的世界线中。
为何停留,为何被裹挟。
他并不清楚。
钟遇给他带来过无数次生死之间的麻烦——可这个麻烦,最开始,便是周瑜慢慢的磨出来的。
后悔吗?
周瑜从不后悔。
这是意外,可是钟遇——他想起他们在回溯中的种种,觉得还挺有趣的。
回溯里面值得说道的东西太少了。
可是钟遇每次选择都不一样。
建木的根系记载了每个人的命运,周瑜没有观望过钟遇的,却也真真实实的记得,每次钟遇的结果都不一样。
——因为在那片虚无之地,每次钟遇的死法都不一样。
最后死不了了,钟遇便会在虚无之地等他。
他点燃一盏灯火。
灯火明明灭灭,他厌倦着眉眼剪灯芯。
他很多次来的都比周瑜早。
面对杀死自己的凶手也心平气和。
死气沉沉的。
很多时候,在虚无之地醒来,周瑜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钟遇——他需要周瑜活着。
然后联手发动下一场的傩。
钟遇找不到别人代替周瑜。
他要终结乱世,在意的人好好的,周瑜需要她幸福的活着。
钟遇密探剧情二
在洛阳的日子总归是有些无聊的。
“殿下,钟府请壶关君。”门外侍女报告,“壶关君问您去不去。”
这些时候距离年关有些近,我等不及侍女传话便起身,“让前辈等等,我去!”
临了钟府,等不及传话我便快步冲向一处。
那人背对着我。
长发半簪,点点的银饰参杂在发间,他周围有人,可他在那儿,我便看不下去其他人了——
“师弟!”我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脖子,那人头重重的磕在桌案,“开饭吗?”
他伸出一只手,周围的人眼神讶然。
我握住他的手,向后一扯,那人眼看就要倒我怀里,可他又被扯回去,好悬没有再次磕桌案上。
我隔着师弟和师弟身旁的公子对视。
他的面容有一种看不出的熟悉感,眼睛中不知是愣神还是什么,手中攥着师弟的袖子。
刚刚那一扯,就是这位青衣公子扯回来的。
攥的很紧。
钟遇并没有挣脱这位公子的手。
……关系应该不错。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顺便的也攥了一把师弟的衣袖。
钟遇语气真的无奈极了,“……我有客在。”
我在他停顿的空档里扫了一圈他的客。
一个少年人,看样子是武将。身上的料子不算最好的那一批,但是很厚实。出身应该不算很好,但家庭的氛围应该不错。
郭嘉,老熟人了。
师弟对面,是一位夫人。
她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看见自己很惊讶,此时正呆愣住。
容貌如同秋月,头上发饰很少,只用浅青色的发带虚虚的扎起一半。
耳上带着玉珠,成色种水都极好。
脸上虽带着病色,精神气倒是不错。
如果不是过分苍白的脸色,那一双眼睛大概会更加生动活泼一些。
“抱歉。”
“夫人好。是师弟的长辈吗?”我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些拘谨,规矩的很。
只是越发攥紧了师弟的衣袖。
夫人温柔的笑了起来,仿佛有月光撒在周围人的身上,不冷,静谧而柔和极了。
她的面容和钟遇身侧的少年有不少的相似,但更加柔和,也更加显得纯真。
很漂亮,但是这种漂亮就像要消散的月光。
“不是。”夫人收回手,她道,“我曾也是隐鸢阁中人。”
我略微惊讶,“前辈?我未曾见过夫人……是很早就下山了吗?”
“是啊。”夫人语气轻快起来,“我下山嫁了人,不过……阿遇。”
夫人亲昵的喊钟遇,我也好奇望向夫人,的期待夫人要说什么。
“要不要唤我一声母亲?”夫人笑言,“我有一双儿女,公瑾你熟悉也知根知底,女儿嘛,你也认识。”
…………
一片沉默。
我清楚的看见郭嘉的身躯在忍笑颤抖。
少年人长大了嘴巴,发出没有见识的声音,“夫人您要给妹妹定下婚约吗?”
“我已经有未婚妻。”钟遇礼貌的拒绝道,“荀氏女公子。”
青衣公子笑了一下,我从他眼中看出嘲讽。
“还有位置的呐。”郭嘉在一边提醒,“婚约……不期,可是被拒绝了哦。”
“遥想当年。”钟遇一字一顿,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毁人姻缘是不道德的,奉孝。”
“纠结青史原本是什么样也是不道德的。”郭嘉打着哑迷,“那可是顶尖,头一搓的美人。”
“在下也是顶尖,头一搓的美人。你敢心动?”钟遇反问回去。
郭嘉自然不敢,“不敢。”
“我自然也不敢。”钟遇道,“生死都只有一瞬,动情却要三五载,得不偿失。”
郭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他笑的意味不明,却看得出他颇有一种看好戏的感觉,眼神深处有些寒。
夫人叹了口气,“我欲……”
“夫人不要说胡话。”钟遇急切打断道,“那只是公瑾的戏言——我们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我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公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