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广陵王也还属于他这种样貌,兄长你不妨试一试,再不济我把我首席介绍给你,还有小张,你见过的。”
“……阿简,你别说了。”钟遇忍不住扶额,额角青筋跳起,“谁告诉你我好男色的?!”
唐简不说话了,扭头目光飘忽。
“何必在意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张邈开口,“吃的好了没有?”
唐简听闻此言也亮晶晶的瞧着钟遇。
……啊,我的名声,全毁了。
钟遇心如死灰。
旁边的侍从将庖房里面弄了一下午的东西端出来,几盘糕点,每一盘瞧着都不是一个人能吃下的量。
味道最重的大概还是麻辣烫,一端进来钟遇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房中熏香都被压住了。
“端出去!”钟遇赶忙道,又拿出一柄剑放了锅里随着锅一起端到了廊外。
“哥,没必要每次下厨都给冠军剑做一锅上供。”唐简拿了一个碟子装了几块糕点嚼着坐在窗边上,“你明明吃不得辣,一点辣都不行。”
“……只是不喜。”钟遇过来和她一起坐窗边上,他也端了几块糕点嚼着,“我不喜的东西多了去了。”
“是啊,只是你从不表现出来。”唐简说,“别像神仙一样,成日端着笑,瞧瞧两位脸皮厚如城墙的同窗,他们这样的人过的才舒坦。”
她用盘子指了指周瑜和张邈。
“我过的也很舒坦。”钟遇道,“我好美人,近些时候见的不少,心喜之。”
唐简翻了一个白眼,“你又不睡。”
“我干嘛要睡?”钟遇嚼着糕点说话,“我又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喜欢就要睡,谁定的规矩?”
“也是,我们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唐简赞同,她扫了这一圈人又笑,“巧了不是,这儿也一个没有。”
她从房中抱出一把琴来,琴身古朴,却极其的有韵味。
“听琴吗,哥哥。”唐简问,“你上次弹琴,还是白君来的时候。”
“也就那个时候,哥哥,你脸上的表情才是确切的。”
“……因为她要走了,总得给她看些轻松的。”钟遇叹息一声,望向明月,“她也很累了。轻松一点走吧,心情总归轻快一点。孤身一人来这儿,又是那种性子。”
“明月不倾我,我心倾明月。”钟遇说着,就注意到孙策张邈一脸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表情,他即时开口免得什么离谱传言生出,“你们什么表情?”
“好人妻不是什么奇怪事。”张邈开口,“不就是和曹孟德一个爱好嘛,我理解。”
“……公瑾,这人好像看上了……啊你打我干什么啊!”
——钟遇要晕过去了。
“……我好你们个头!”钟遇拿着碟子冲过来,“白君确实很好看啊——而且谁说明月是指白君了!?”
“要是年纪相仿我就上了——白君孩子都和我一般大,我当然是和她一见如故的忘年交!当然我也不介意做周瑜的爹!我*!周瑜你拿着案就往我这边砸?!”
“你都想要当我爹了。”
“对啊,你瞧瞧鲶瑜,人家可是!你们两个疯了逮着我打?!”
“公瑾!我来帮你!”
“你又来掺和什么!?这是我们辟雍的恩怨!”
“公瑾可是我江东的人!”
“靠!周公瑾——别仗着我不敢打你的脸使劲的往我头上招呼!破相你就完蛋了!”
“那是你自找的,别担心,破相了我也不嫌弃你。”
“——你俩成婚,我得坐主桌。”
“够了啊张邈!你在这儿掺和什么乱?我们要成婚什么?!我要成婚也得找漂亮的人家——我靠,周公瑾这案很贵的!”
“砸烂了刚好卖新的。”
“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你把你俸禄给我,我当一回家,便知柴米多贵了。”
“大晚上困的,你都在说梦话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钱全用来买琴了。”
“天尊。你俩是一家吗?谈论什么当家不当家的。”
“闭嘴!”一拳头砸他脑门上,扯着他退开些。
“闭嘴。”要落到他脑袋上的桌案落到了他脚上。
“钟不准赶紧的——我的脚趾骨绝对断了!”
“活该。不准去。”
“他不准我去。”
“你们是两口子吗?!钟不准你管他说什么!?”
唐简没有去管那群男人。天尊,她在辟雍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群男人凑一起,绝对消停不了。
“吃点嘛?这些点心能留好些时候,留些回去尝尝也行。”
她朝陈登问。
“多谢。愚兄冒然前来,打扰了。”
“没事。毕竟张邈在的地方总是热闹。辟雍那些时候,我已经习惯了。”
“这些糕点可以保存多久?”孙策过来问。
“要带回去吗?”唐简了然道,“等些时候让我哥哥做些方正的,好带一些。”
“多谢。辟雍的人就是这样的?”孙策瞧着那边混乱,“好乱啊。”
“现在人才三个。再多一些更加热闹。袁术袁绍,曹操许攸,郭嘉文若贾诩……”唐简一个一个点名,“周瑜当年在辟雍和我兄长关系很好了一年,后来决裂,干脆也不装什么了,提着一把旧琴殴打同窗。”
“从头打到尾,兄长也没有被他放过,两个打一起的时候格外的凶,兄长胳膊断了两次,还有一次打到脸,气狠了把周瑜打的走路一瘸一拐的。”
“……没有上药吗?”孙策是不信没有上药的,但是周瑜也没有写信说过。
说的最多的就是,辟雍学宫就押日子的。
“兄长去上的,药钱一次都没有让周瑜付过。养上几日活蹦乱跳,把敢来找事的人又揍一顿。”
“好热闹啊。”
“是吧?后来两人一人退学,一个提前毕业,张邈也毕业了,学宫也依然热闹,不过没有那么热闹罢了。”
周瑜的案砸到了钟遇的头,钟遇呆滞一瞬,摸了摸额头。
血滴落下来。
钟遇笑起来,出拳痛击——
“知不知道风里来雨里去的——保养一张脸很不容易啊!!!”
钟遇和周瑜扭打起来——飘
张邈拖着自己伤腿离开战局。
“啧啧啧,这打的真激烈。当年周瑜在学宫就是因为误伤了钟遇被打断了一条腿,这次直接砸头上了。我赌鲶瑜今天断两条。”
最后结果以两人断一条腿和一条胳膊结束。
钟遇腿断了一条,周瑜手折了。
体面这种东西……辟雍同窗彼此之间压根没有。
“天晚了,各自睡觉?”钟遇把三人伤包扎好,毫不留情的赶人。
“不太行,懒得走,就睡这吧。”张邈觉得顺手的事情。
“……够了啊。”钟遇用好的一只腿踹他,“快滚。”
“我们这病残的……还不如让鲶瑜用琴砸,你那桌案用什么的?这么硬?”
“瞧一下,看看有没有裂。”钟遇有点担心自己的案子,“挺贵的,周瑜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重的案子你说砸就举起来了?”
周瑜冷笑一声,孙策从旁边递过来一把琴。
钟遇张邈立刻撑着地往后面挪。
“冷静啊。”钟遇举手认错,“我不应该牵扯白君,我应该直接针对谣言的发起人张孟卓。”
周瑜琴在手上,他问,“你和我母亲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傩。”钟遇瞧着那琴老老实实的道。
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他和小白,即便只是几面,也是深刻的革命友谊!
——一起穿越到这个不正经三国的倒霉大学生,能不是革命友谊吗?!
朋友留下的遗物啊……
他的表情安静下来,仿佛后知后觉,“小白忌日是什么时候?”
——我还没有见到小白最后一面。
安静下来的钟遇仿佛被一种沉重的东西压下来,他明明还在这儿,却也仿佛不在这儿了。
“死亡之后,会回去吗?”他无意识的问。
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过,每次都是肉身死亡然后被卷入虚无之地。
“魂归来处。”陈登对钟遇道。
“要是来处太远呢?”钟遇眼里没有笑意,看着陈登的表情,他笑了笑,“不过还是如此期望吧。”
他悄声念了一段什么。
“明年清明去看看白君吧。”旁人便听见钟遇如此轻易下了决定,完全不顾他是否有那个时间,也不顾他是否忙的过来。
夜晚钟遇睡的不是很安分。
大概是今晚提了白君的缘故,难得的,他梦到童年。
出生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后来被姨母带大的时候日子过得也不错。
比不上之前的精贵,却也是姨母他们那个时候能给的最好的。
认字,学文,偷跑出去瞧瞧这千年的人世。
那个时候啊,大概有一种随遇而安的闲适感。
……什么都不知道啊。
偷偷翻过唐府的墙,好不容易的找到了阿简。
站在她面前说——我是你哥哥。
不信的,但是那张脸好像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除了性别,几乎没有不同。
后来姨母姨父走的急,钟遇便长大了很多。为了钱财变卖过一些东西,和钟氏展现自己的价值……
一段时间还曾去花楼卖过艺,卖过歌。
——钟遇很少提及遇见荀彧之前的日子,就连唐简,也没有见过钟遇最狼狈时候的样子。
偶然认识荀彧,是在一次钟氏家主的宴会上。大人忙着应酬,小孩……不对,那个时候已经不能算得上是小孩了。
小孩子也有自己的交际。
钟遇那个时候已经很擅长这些了,被钟氏的人安排说看好这些世家的小公子。
“你为什么站在外面?”一位衣饰华贵的小公子问站在门口瞧着的钟遇,他说,“这不公平。”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钟遇那个时候说,“我想要从这儿获得什么,就得付出什么,这很公平。”
“但是这本身就不公平。”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已经算得上公平了。”
他们就公平和不公平谈了很久。
最后侍从来找到时候,那小公子说,“在下荀氏荀彧。”
“哦,我是钟遇。”
第一次死亡的时候也没有实在的感受,想的是,死的有点窝囊。
钟遇梦到自己不可置信瞪大双眼死去的时候,还有心情点评一番。
说自己死的窝囊——都没有顺手的用那竹刀捅进刺客的脖子里面。哪怕不能同归于尽,好歹也给刺客一个重伤。
他往前走。
走过自己死亡的一具又一具尸体,最后已经无力去在意。可偏偏,世道无情。
——那就改变这世道。
钟遇不知道自己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在想什么。
——尸山血海中,手持长剑染满鲜血的人蓦然回首,眼中倒映出的钟遇自己。
一股窒息感。
钟遇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是无数个世界中无数个结局戛然而止的钟不期,还是如今没有迎来结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