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大三开学。
林舒佩戴着绶带,最后一次代表青协参加迎新活动。
大三的课程很满,林舒还要抽空去上红十字救护员培训课,抽空洗饮水机,虽然已退部但还是陪昔日小干事推广旧衣回收活动。除此以外,林舒一直督促着李洛诗备考教师资格证,陪她去图书馆刷题,帮她在网上买参考书和真题,陪考陪着陪着也干脆跟她一起报了名。
因此,她每天时间根本不够用,只恨一天没有48小时。
这天晚上,林舒和李洛诗从图书馆回来,一回到宿舍,就看到庄路瑶和程芯正聊得热火朝天。
庄路瑶一见她们回来,说道:“你们回来得正好。明天在南溪科技大学有一场大型招聘双选会,我跟程芯打算去看看,要一起去吗?”
程芯跟着说:“是啊,现在毕业生太多了,我们得从大三开始就做好准备啊,多了解了解就业市场总归是好的。”
“你们在说这个呀,”李洛诗说,“今天刘沐鑫也跟我说了,打算明天去看看。”
庄路瑶:“去南溪科技大学车程要一个半小时,我刚问了师兄,大家组织着坐校车一起去。”
招聘双选会?
林舒回忆起第一世,她们确实是在大三的时候去过南溪科技大学的招聘双选会,同行的还有刘沐鑫。印象中好像是还有刘沐鑫的朋友,但是她有点记不清了。然后就是……
“不行!”她突然瞪大双眼,“我们不能去!”
“为什么呀?”三人齐齐看向她。
可能是当时这件事对她没有造成极大伤害,也可能是她的注意力落在“重生必做四件事”上,一时忘记了,现在她们的对话唤醒了她的记忆——
她们所乘坐的大巴车,在去往南溪科技大学路上左轮胎破裂,导致车辆失控撞到路障并引发起火。
车上都是南苑大学大三、大四的学生,在发现起火的第一时间,就有一位个大四师兄站出来安抚大家情绪,指挥大家有序下车。
林舒坐在最后一排,走到车门处发现火势已经很大了,根本没办法下车。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困在这场火里的时候,身后的人用手肘打破车窗,拦腰将她抱起,从车窗送出去。
当时火势很大,车厢内全是烟,林舒根本看不清抱起她的人是谁,只知道是个男生,长得很高。被送出去的那一刻,她因为没有安全感而慌乱地抓了一下,摸到男生衣服上别着一个硬硬的、圆圆的东西,手感有点像金属徽章。
下车后,她因为吸入浓烟被紧急送去医院,失去意识前还挣扎着想去看车上的人有没有下来。
事后,她在医院醒来,问李洛诗她们最后那个男生有出来吗?他是谁?得知他出来了,但是不知道是谁。
她又去问当天指挥大家的师兄,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
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他走出了那场大火,但又消失在那场大火里,留给她的只有金属物件的触感。
不能让舍友们和刘沐鑫上那辆车,是她想起这件事后唯一的念头。
庄路瑶很是疑惑:“为什么呀?”
林舒语气中带有不容拒绝的坚定:“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去。”
李洛诗:“可是,刘沐鑫跟我约好时间了,他说陈彦森也去。”
“陈……你说谁?”林舒原本是俯身跟坐着的舍友说话的,此刻直起身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床架上发出“嘭”一声响,但她没有任何感觉。
她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陈彦森……也去?”
“林舒,你怎么啦?”李洛诗上前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好冰。”
林舒呆在原地,大脑飞快运转。
余嘉城行迹败露的那晚,陈彦森因跟他纠缠而露出假肢。
林舒看着他的金属假肢,喉咙哽了哽:“是怎么伤到的?”
陈彦森言简意赅:“校车着火了。”
校车着火了。
难道,他也在那辆车上吗?
跟在她后面、用手肘打碎玻璃、用尽力气将她送出车外的,也是他吗?
所以,他是在这场火里失去左腿的吗?
“我,我……”林舒头痛欲裂,站都站不稳,只得拼命抓着床架,说话也语无伦次的,“你们、明天能不能不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已是近乎哀求了。
“好好好,”李洛诗揉了揉她的后背,“我们不去了。”
“对,我们不去了。”庄路瑶和程芯边说着,边围上来。
三个女孩将林舒围在中间,紧紧抱着她,像冬日里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
去南溪科技大学的校车上车点就在东门,集合点是上午十点。林舒坐立难安,九点就到集合点蹲守着。
劝认识的人不要坐上这辆车不难,要劝不认识的人才难。林舒犹豫了好一阵子,眼看距离集合时间越来越近了,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最终还是决定:与其被人当作怪物轰走,还不如等车一来就截停它。
就在她看着一旁的大石块,思考要不要爬上去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因为她正全神贯注研究大石块,突然有人这么一拍,她被吓得原地弹了一下,惊慌失措地回过头。
没想到,身后的人让她更加惊慌失措。
“陈彦森?!你怎么来了?!刘沐鑫没跟你说不要来吗?!”
她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陈彦森连忙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都没来,就我来了。”
“你来干嘛?!”林舒真的要被气死了,直接炸毛,音量绝无收敛之意。
“我不上车,我来找你。”重要的事情需得再强调一遍,他又说,“林舒,我不上车,我是来找你的。”
这下林舒稍微冷静一些了,问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来找我做什么?”
她现在像是一只暴躁的小刺猬,将身上所有的刺张开抵御外界的伤害,只为了保护在意的人。
她一直认为上天既然给了她这么一个重生的机会,那么她至少要利用自己有先知的优势尽可能地帮助他人、阻止灾祸。这与积德无关,是她私下单方面与上天做的交易。
更何况,她猜测在过去的三世里,陈彦森都在这场火里失去了左腿。
陈彦森想要安慰她,一边伸手揽她的肩膀,一边故作俏皮说道:“根据英明神武的我合理猜测,你知道这辆校车有问题,是来阻止大家上车的。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当然也要跟你一起,不然怎么蹭一点功德,下辈子当非洲大象呀?”
他靠过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嗑到林舒的书包发出一声脆响,林舒被声音所吸引,自然而然地循声望去。
是徽章。
一个圆形的金属徽章。
陈彦森见她不说话,以为这个方式奏效,继续说:“你大一的时候就把安全锤给我,也是为了防止这一天的到来。怎么样,我是不是猜对了?”
林舒大脑一片混乱。当猜测仍只是猜测时,她还能接受,但当猜测成为事实摆在她面前,她觉得整个世界开始坍塌。
那个把生的希望留给她的人,真的是陈彦森。
她慢慢伸出手,落在他别在胸前的徽章上,指尖发抖。
“林舒,林舒。”陈彦森察觉到她不对劲,收起笑意,抓着她肩膀摇了两下,“你还好吗?”
林舒的双耳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看着面前的陈彦森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忽然之间,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冲破这层阻隔屏障抵达她的耳膜,将她震得一个激灵,像即将溺死的人从水里冒出头来,久违地吸进氧气。
她迅速转身,用力拍车门:“师傅,师傅,开门。”
校车司机面对学生一向脾气都很好,顺从地把车门打开,语气很柔和:“同学,不着急不着急,我们十点才发车。”
林舒蹬蹬两步跨上巴士台阶,对司机说:“师傅,车子的左轮胎有问题,您今天不能再开这辆车了。”
司机一脸狐疑,但对方是重点大学的学生,至少可以证明脑子是好的,因此依旧保持耐心:“同学,出车前我们都有检查过车子零部件,符合安全驾驶的规定才会发车,这个你可以放心。”
林舒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用最后一丝理智问:“您真的要把车开出去吗?”
司机:“同学,这是我的工作。”
“好。”林舒也不废话,转身向陈彦森伸手,“安全锤,给我。”
“什么?”
她变得不耐烦:“你不说会随身带着的吗?快给我。”
陈彦森见她情绪不稳定,很是担心,但还是照做,将安全锤放进她的手里。
林舒握紧安全锤,跟靠近校车的同学说了声“我要发癫,麻烦让开”,然后毫不犹豫地挥起安全锤砸在车窗上。
“一定要对准车窗的角落打,不要打中间。”
当年,她是这么跟陈彦森说的;现在,她也是这么做的。
非常标准的破窗手法,车窗应声破碎,在场所有人包括司机都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给不出任何反应。
趁着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林舒一个跨步从车上跳下来,迅速来到车子左轮胎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钉子,直挺挺插进轮胎里。
等司机反应过来跟着冲下车时,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舒把钉子插入轮胎,根本来不及阻止。
做完这一切,她将安全锤往地上一扔,双手握拳并在一起伸到司机面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我损害公物了,报警抓我吧。”
“‘报警抓我吧’,她就这么对我笑着说出这番话。”在保卫处办公室里,司机惊魂未定,“我看她言行举止都正常,不像是做事这么偏激的啊!”
另一个办公室里,林舒淡淡然道:“多少钱?我赔就是了。”
两位老师对望一眼,李老师循循善诱道:“同学,我听师傅说,你今天一上来就说左轮胎有问题,见他还是坚持要车子开出去,你才开始砸窗和扎轮胎的。”
来之前,李老师了解过林舒在校的表现,是一个除了体育以外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所以对她保有信任与好感。她继续说:“你最近会觉得自己压力大,睡眠不好吗?”
林舒斜斜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道:“可能是吧,突然就想砸了,砸完就爽了。”
有一种平静的疯感。
李老师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咚咚的敲门声打断她的话。她站起身与敲门者低声说了两句,拿着一份文件回到座位上,看着林舒的眼睛说:
“同学,刚刚车厂的人说,校车的左轮胎确实有隐患。如果今天真的开车上路,恐怕会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