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你们在聊什么?”
更没眼力见儿的嘀哩哩欢天喜地地跑回来了,还勾着脑袋凑过来看名片。
她和小梦把场记板变成了一块小牌子,这会已经和紫鸢尾的蓝宝石一起挂在了那条银白链子上。
“……唔,‘财产分割’,‘遗产继承’……哎呀,可真是不错呢!”这个没良心的精灵竟然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如也给我一张名片吧!”
猫律师笑嘻嘻地也递了一张名片给她,又用专业律师加老娘舅的混合身份的警示表情朝何童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看吧,你不准备,别人可要准备了!”
何童无助地合了合眼睛,深沉地在心中祈祷。月亮啊,请守护我们的涉外婚姻吧!阿门!
“那现在就立刻行动吧。”
紫鸢尾托着场记牌端详了一下,便提醒众猫道。
猫律师最后趴在何童的耳朵边儿叮嘱了一句,“有需要一定要联系我!”便往木天蓼小别墅赶去了。
这座小别墅坐落在仓库和中心大楼之间,离这里非常近——何童终于良心发现地将火绒草的危险程度评级上调了一些些。
紫鸢尾向三猫告声别,就也和小黛一起急匆匆地往王咪咪的住所而去。
直到两只猫跑远,何童才想起没有从女主角那里接到委托,往黄桃子湖去的一路上都长吁短叹的。
“那、那个,何童,”嘀哩哩头顶着小梦走了一会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你有什么需要呀?”
“……嗯?什么需要?”
“就是,猫律师说的呀,她还让你联系她呢。”
正为错失第二个梦幻的猫咪委托而后悔不迭的何童一回想,终于认识到,自己刚刚是碰到梦幻的猫咪推销了!
她的圆脸上禁不住显出一些喜色,“哎呀,那只很有事业心的小猫,是想让我离婚的时候找她当律师呢!可真是奇遇呀!”
“呀!难道是,梦幻的猫咪推销?”
“是呀是呀,哈哈哈!”
两人齐齐得意起来。
小梦无语——当然,此情绪仅针对何童——这里可是猫的国度,猫咪写字,猫咪做饭,猫咪开车……猫咪犯法,还会被猫咪警察捉拿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乡巴佬何童没见识,还要劳累哩哩附和她。
——哎,哩哩,我可怜的哩哩呦!
小梦鄙视地瞥了一眼何童,又伸出小爪子心疼地帮嘀哩哩梳理起脑门上的毛发来。
“呼啦啦啦”,她正忙活着,忽然听到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然后便是嘀哩哩一本正经的棒读:“酷、一、点,唔……还有……体、型、大、一、点。”
嗯?这是在说什么?小梦狐疑着,便觉得身下哩哩的脑袋升高了一些,整只猫都昂首挺胸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小梦忍不住又开始为自己读不懂嘀哩哩的心思而感到挫败起来。
三只猫溜溜达达的,很快就跑到了那一大片黄桃子湖。
玻璃穹顶只开了一半的山庄,此刻就像个深底儿的大勺子一样,从北方灌进来的风雪在勺底的黄桃子湖激荡起了更了不得的风势。湖边一圈颀长柔韧的蒲苇丛,正被吹得左右摇荡,原本茂盛蓬松的花穗都被狂风扯得秃了不少。湖面倒还是湛蓝湛蓝的,一块块初结起的碎冰块随风浮动着,看起来就像一面被摔碎的蓝色大镜子。
湖上虽然也修建着几座亭台,但却没什么遮风挡雪的地方。
三猫齐齐地往一处假山望去,那里的怪石四面环绕,显然是个避风的好去处——当然,更重要的是,那里正一阵阵地冒着黑烟。
“嘘——”何童抖抖耳朵,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队长应有的机警架势,“你们有没有听到猫对话的声音?”
嘀哩哩严肃着小脸点头,“听到了。”
“怕不是那第十三只猫呢!”何童激动,“咱们悄悄包围上去,听听他们在谋划什么!”
何童和嘀哩哩猫猫祟祟地靠近假山,果然听到两个陌生的声音——
一个大人男声快乐地说:“子睿,来,这鱼烤得差不多了!”
一个小孩男声勉强地说:“唔,这,这是不是没太烤熟呀……”
大人说:“肯定熟了呀!只是这鱼刚钓上来,所以鲜嫩得就像还活着一样!”
小孩说:“哦、哦,那好……(勉强的几声miamia)”
大人说:“怎么样怎么样?我还加入了魔法的蜗牛壳碎呦!”
小孩说:“哈,哈哈,蜗牛、蜗牛壳?哇……真是奇妙的味道呀……”
大人说:“是吧?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品相极佳的白玉蜗牛呦!喂上它们一整颗卷心菜,三根胡萝卜,还有一小筐番茄,再把它们栖在蒲苇的尖儿上晒一个中午的太阳,这样的蜗牛壳就……”
小孩说:“……含有丰富的维生素?”
大人说:“会有一种盐晶的咸味。”
——这个团伙的组成已经一目了然了。
“这是一个精灵和他的人类伙伴呀!”嘀哩哩快乐地说着,大耳朵贴在假山上移动了两下,“而且你们听,他们在讨论第一次冒险的计划呢,这还是一个新手精灵呀!”
何童则听得热泪盈眶。她回忆起自己刚来到童话世界的那段青葱岁月,仿若就在昨天……
——果然!这群精灵每逮住一个新人类,就要秀一下厨艺的!
小梦颇有些傲慢地下了论断:“他们听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明显不具备犯案能力。”
“嘿嘿,可不能这么说!”嘀哩哩温柔地轻摇了两下头,晃了晃脑袋上大王一样躺着的小梦,“走,咱们去跟这个精灵和他的伙伴打个招呼吧!”
总之,三猫的任务进展得无比顺利。
她们爬上假山,就见到这小小的避风所里蹲坐着一只英俊的白色狮子猫,一只潦草的奶牛小猫,都正埋头苦吃一条一半焦黑一半生的大鲈鱼。
见假山上有只陌生狸花快乐地探头下来打招呼,两只猫呆呆地抬头,每个都是又礼貌又没什么坏心眼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危险的地方。何童简直有些不愿承认。
紫鸢尾和小黛也顺利得很。
和平时做客没什么分别。
王咪咪的专属小别墅叫“猫罐头”,它的位置严格来说,也是处于中心大楼和仓库之间,但离玻璃花房更近些。别墅高高的大厅里摆放着人类尺寸的沙发、立柜,还有时兴样式的猫爬架。位于二楼的卧室则是出奇的狭小逼仄,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有些入睡的安全感。
是的,从这栋别墅和‘王咪咪’这样有名有姓的名字便能猜测出,他曾是现实世界中的一只宠物猫。
被主人抛弃后,在一个下着暴雪的冬夜,他从一片雪幕迷路到了另一片雪幕,流落到了童话世界。
本地的猫儿们——当然包括紫鸢尾和小黛——对他总有些似有似无的排斥。毕竟有着那样的过往,难保他有没有从人类社会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习性,或因着被抛弃的经历生出什么扭曲心理。
紫鸢尾敲开王咪咪的卧室门,看到他那混杂着熟悉的狼狈、颓丧和隐蔽的怨恨,总之恬静不再的猫脸时,心下不由咯噔一声。
“王咪咪,你,你怎么换上一身睡衣了?”
“怎么了?”王咪咪难得语调有些不耐烦,“我已经和律师说过了,晚上的遗嘱宣读我就不参加了。你们有什么事吗?”
趁着说话的功夫,紫鸢尾和小黛将他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了一番。
“咦,你衣服上怎么沾了枝野草?”
小黛抬爪,谨慎地往王咪咪的胸前比划了一下,却被他“啪”地一下打开了。
“不,不是沾到的野草。”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王咪咪比哭还难看地苦笑了一下,“这是绿樱草送我的特别的礼物……唔,应该是野老鹳草吧……”
他咕哝着,从睡衣口袋里取出那根野老鹳草的草枝——虽然枝上开着一朵素雅的紫色小花,但是,是的,这改变不了它就是一根野草的事实。
任谁收到这样的礼物,都有可能会恨得想杀人吧……紫鸢尾和小黛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怀疑又忧虑的眼神。
“咚咚当当”,中心大楼那边,绿樱草的棺椁的角落里,不间断地传来木头风铃一样的悦耳声音。
喵十一将猫管家的尸体放在了会场的随便一张椅子上。
他这一路疲累得不行,倒也无事发生。
呼吸粗重而又吃力,喵十一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近乡情怯一般地望向棺椁,和棺椁后绿樱草那神采奕奕的遗像。
犹豫再三,他终于小心翼翼地跃上棺椁,痛苦难言地看了眼以年迈的外表死去的绿樱草。
“……小草啊……你说,你说,我还有希望吗……”
“唔?亲爱的,你在说什么?”
角落里突兀地传来小甜豆的说话声,将正失魂落魄的喵十一吓得一个激灵。
他沿着棺椁边缘踱到了小甜豆前方,居高临下地冷漠地看向她。
“你当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哦,亲爱的,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能再说一遍吗?”
喵十一那沉默又冷峻的脸上说不清是悲戚还是嘲讽。
“……呵……反正,你也听不明白了……”
相较于还算“顺利”的三队猫咪,猫律师此时此刻就要悲惨得多。
她一边局促地挤在那张被火绒草躺得满满当当的可怜小床上,用双爪“邦邦邦”地按压着火绒草的胸腔给她做心肺复苏,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来人呐!死猫啦!死猫啦!来人呐!”
昏暗沉闷的卧室里门窗紧闭,香槟色的金丝窗帘也都拢得紧紧的,从外面透进些不祥的红光来。
猫律师按压了好一会,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她费劲地捋起火绒草的两条前腿,发现还是没有脉搏,又摸了摸火绒草的鼻子,没有呼吸。
“呼——看起来,已经没救了啊。”
猫律师累得踉跄着走到窗子旁,拉开窗帘,推开上悬窗。窗外的水杉摇荡,送进一阵阵气味清冽的冷空气。
“来人呐——死猫啦——”
猫律师探出半边身子,放开喉咙又喊了两嗓子。她的嗓门就和她的体型和勇气一样不凡,这一下就连远在黄桃子湖的几只猫都听到了。
“律师~~~律师~~~”
突地,身后传来两声悠长的、尖细的、隐藏着无尽恶意的可怖呼唤。
“嗯?”猫律师回头,“谁喊我?”
正对着窗子的杂乱不堪的小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放了一副花梨木的红褐色法槌。
“本庭宣判——”
法槌高高抬起,发出一阵细细尖尖的叫喊声。
“……啥?”
“死刑——!”
法槌敲下,发出清脆异常的“铛”的一声。
猫律师觉得自己的脑仁儿也像是被清脆地敲了一下似的,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从窗子跌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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