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
“扑通——”
一个比橘猫身体还要大上一圈的木箱子，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掉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
“……不是你这猫也太阴了吧？！这么大个箱子搁哪掉出来的啊？！”
何童抹抹猫眼泪，低头，语气平常得就像在供认自己脱发一样：“就，从猫毛毛里掉出去的啊。本猫打算把它顺路带回去给小甜豆的，这是她的……欸欸欸别晃我！”
精灵卡着她的猫胳肢窝，大为好奇地抖落儿起来。
——又两块的小房子翻糖（“平分”是何童的美德），几片碎碎的油麻草的小白花，一绺儿松枝，捏实的小雪球……总之一堆零碎。还有一朵云和一股龙卷风。
“……等等！云和龙卷风？这都什么跟什么？！！”
“唔，就、就是钩卷云，和永恒的龙卷风呗……你没听说过？”
橘猫心虚。
那条细细长长的钩卷云，就像一支曳着长尾的洁白羽毛，飘飘悠悠地越升越高。何童急忙一爪抓住，很殷勤地托着托到嘀哩哩的小脸前。
“……喏，这个，可以做发绳呀，绑头发应该挺好看的……嘿……”
那个像气球一样拖着半截毛线，还旋转个不停的龙卷风，也被小梦抓住了。
“这‘永恒的龙卷风’本大王倒是听说过。不过你这个，”小梦拽了拽毛线的绳子，“切~顶多算个小手办！没有魔法不说，还多了条尾巴！”
“唔，那不是我织好之后，还没来得及藏线嘛……”
闻言，嘀哩哩也转着脑袋仔细研究了一番这龙卷风，“呀，这竟然是织出来的呀……虽然没有时间的魔法，可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龙卷风哩，真是了不得！”
“嘿！据说，它还是一种交通工具呦！本猫本来打算走路走累了，就搭一搭它的，不过……唉，”橘猫唉声叹气，“如果早点用上，也就不会有什么脚印的破绽了……”
嘀哩哩被她这副郁闷模样逗得轻笑起来，正要安慰安慰，可是看看这胖橘，再看看这云和龙卷风，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咦，何童？这些，不会是你自己用天气毛线织的吧？”
“……欸？”这也提醒了小梦了，“是哦？”
“啊？”何童看着她们两个，清纯地眨巴了两下猫眼睛，“你，你们怎么知道天气毛线的咧……？”声音却是一点点虚了下去。
小梦大王一指何童，大声地喊起来：“啊哈！你这猫，你怎么偷偷用别人的东西？”
“什、什么‘偷’呀？猫咪……唔，还有织女……猫咪织女的事儿，怎么能说是‘偷’呢！”
“那你这还能说成是什么？这可不是什么小蛋糕，吃一块就吃了！这可是别人给朋友留下的遗物！”
何童悻悻眯住猫眼睛，无力地辩解道：“这就是，就只是织个小样啊……你们不懂，织女的事儿，织女……织女拿到很好的线，是必须要织一个小样出来的……这是天然而有的规定！而且织女拿来织小样的线，也是不会计入毛线的总量里的，你们懂的，这就叫……唔，这就叫织女税！就是，你把一团毛线交给织女，织女就会像空气每时每秒地带走你脸蛋儿里的水分和青春那样，遵照着自然规律，取走用来织小样的那一小小部分，就是……就像时间的税、生命的税那样，这是本猫的织女税！”
“你放什么猫屁！”小梦大王可从来不会被这等坏蛋的语言艺术给绕进去，“没有人把这些毛线交给你！这些都是你自作主张拿走的！你……哦天哪！你这坏猫，该不会是想把整个箱子都偷走吧？！”
“这、这个真没有！”
橘猫有点急眼，见争不过这小精灵，就又没出息地把猫脑袋埋回嘀哩哩胸口前，哼哼唧唧的：“嘀哩，你看她！就会血口喷猫！”
“……唔，可是……唔……”
嘀哩哩的小脸略微纠结地皱了起来。
何童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不是吧？连你也不相信本猫？！”
“当然不是啦……唔，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会有点点没礼貌！”
胖橘子一下泫然欲泣起来了。
偏偏小梦还贴在她的猫脸蛋儿旁，持续地煽风点火。
“……就是啦就是啦，之前就跟你说过的呀，何童她做了猫之后，就堕落成坏猫啦……你看看她现在，不仅搞谋杀，还偷起东西来了……啧啧啧，偷东西，可比杀人低格多了！……不如，咱们还是把她扔了吧？”
“……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何童嚎着，“哗哗”几猫拳，就往这小梦大王的脑袋上敲，可这小精灵往毛线马甲里躲得比地鼠都要麻利。而且，嘿，不小心敲在嘀哩哩的身上，这坏橘子还有点心疼，所以敲了几下就觉得没劲，又伤伤心心地哭起来了。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嘤嘤嘤……人家刚刚都已经那么丢人了，你们不知道安慰安慰……还这样指责人家呜呜呜……”
嘀哩哩倒也没真的觉得她有多坏，赶紧小心地抱着，边走边拍着猫背地哄她。
“哎呀，何童，你别听小梦瞎说，我们两个不是要怪你！我只是觉得，你，你可以做得更好些呀！做只好猫咪！”
“可、可是，”橘子抽泣，“人家好不容易，哧，好不容易当一回猫欸……平时当人，当得那么、那么压抑呜呜呜……”
“喂！不压抑你就要为所欲为啊？”
小梦从马甲里探出头来。
“猫，猫本来就是为所欲为的！”何童这会儿连理直气壮里都带着点伤心了，“像人，人的身体里，就都长着审视的眼睛，永远不可以快乐过了头……可是猫咪的身体里就没有……虽然这很不公平嘤，但因此更需要珍惜做猫的机会……得争分夺秒地干坏事嘤嘤嘤……”
“……哈？你还想争分夺秒？！真是坏透了！”小梦大王鄙视，“你看看本大王！哼哼哼，本大王就不这样！”
不过嘀哩哩是最吃这一套的，这胖橘子刚一挤出点眼泪，她就已经心软软的了。
她托住她胖乎乎的猫屁股，又在她的圆脑门上连连地吻着，说起没完没了的甜言蜜语。
“……变野并不是要争分夺秒地做坏事啦，是要争分夺秒地快乐……哦不！甚至快乐也不需要争分夺秒呦，就悠哉游哉地快乐，就好了呀！何童，你在这里，在我和小梦身边儿，就只需要快乐！永远不会有什么审视的眼睛的！”
“呜呜呜……嘀哩呀我的好嘀哩……”
何童挤着猫眼泪，大为感动地拿猫下巴在她的毛线马甲上来回地摩挲。
顺带还很埋怨地白了一眼旁边的小精灵……
说起来可真是奇怪，两人这半天也打了不少嘴仗了，可竟然一直到了这会儿，何童才打起精神，细细地看上她一眼。
“……嗯？”橘猫一顿，“原来你是长这个模样的吗？”
小梦也回了她一个白眼。
“哼！就算是要表达对大王的不屑一顾，你这话术也十分拙劣！”
“不，不是……咦？我怎么觉得，你长变样儿了呢？就是好像哪儿……嘶——”
橘猫托着猫下巴，对着这只小奶牛猫左看右看起来，还喊上嘀哩哩一起：“嘀哩啊，你也看看，你不觉得她的猫脸蛋儿有点不一样了吗？”
两位精灵一下都有点不自在。
嘀哩哩把大胖猫腾到自己的一只臂弯里，又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在小梦的猫脑袋上扯了两把，“有、有吗？没有吧，一直都长这个样子的呀……”
“是吗？”
“是呀！”/“当然了！”
“嗯——”
何童依旧托着她那猫下巴不放，猫脑袋左歪歪、右扭扭，眼神聪慧得，像是能穿透猫皮毛一样，把两个心虚精灵盯得直冒汗。
“梦姐，本猫跟你说点真心话，可不是要拍什么猫屁——”橘猫像模像样地品鉴道，“——你做猫比做小精灵，可有个性多了——当然，这也不是说你原来不好看，但就是……长太标准了你懂吗，你原来长得实在过于规整……没有灵魂！但像现在，你看你这脸蛋儿，有点歪、有点撇，但是，嘿！一下就有了奶牛猫的特色！生动！有张力！让猫忍不住地多看几眼！”
“……哦呵呵是吗……”小梦笑得阴森森的，“看不出来你这老橘子还挺会夸人啊，呵呵呵……”
“哎！这都是我真心话！”
“哈、哈哈哈……这样，这样多好呀，你看你们现在，相处得多、多融洽呀……”
嘀哩哩给自己擦了擦汗，又在何童的猫脑袋上梳了两下——实则是为了阻挡她那一直看向小梦的探究的视线——如释重负般地提议：“对了何童，你这会儿是不是感觉好些啦？要不，咱们还是回中心大楼去吧，总得找二号好好地解释一番才行呀。还有小甜豆的礼物。”
“哼，让何童自己想理由给二号解释！本大王可不想再掺和了！”
“没事儿，咱们这样走回去的路上，就可以一起想一想怎么讲……唔，不如就按之前不小心摔倒的说法，怎么样呢？……”
两个精灵热闹地讨论起来。
何童安安静静地窝着，看似听得认真，可等没所谓地一甩耳朵，她的视线就又溜回到梦姐的身上去了。
小梦大王从毛线马甲里探着小猫脑袋，聊得入了迷，小脖子也往外探得越来越长。
一道银闪闪的亮光，掠过橘猫的眼睛。
何童皱眉——梦姐牌奶牛猫这会儿还穿着她那件帅气的胸背，而胸背的脖领边缘，有一个银闪闪的细长条形的东西，正晃悠悠的，快要荡出来了。
……胸背拉链？项链吊坠？还是什么秘密的钥匙？唔……
一时看不出来。何童只是觉得，这个设计像是在哪里见过……唔，为什么要说“设计”呢？又是在哪里见过呢？
这样琢磨着，大橘伸了一只猫爪，百无聊赖似的，上前拨拉了一下那银闪闪、晃悠悠的神秘物体。
“呲啦——”
猫爪到底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四样东西之四……等两个精灵反应过来的时候，何童已经听到那一声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的似曾相识的“呲啦”了。
——哦，是了是了，好像是在……
哦对了，你看过《魔X煞星》吗？那里面有个主角潜进别人梦里，把自己从头顶向下地对半撕开，露出皮囊里的一只恐怖怪物，然后把别人在梦里活生生地吓死了。
何童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这个事儿，边想她还边搁心里像模像样地品鉴。
——哎，那部电影里的怪物，恐怖得直剌剌、赤裸裸的，未免有些不够高级……倒不如就设计成像自己眼前的这样，对，就这样，等皮囊像水一样地滑落，里面就只一只皱巴巴、湿漉漉，覆着一层白色稀疏毛发，刚出生小耗子似的半透明粉色软乎的肉块……哦对了对了，可千万不能忘记这双绿琉璃一样美丽通透的圆溜儿大眼，它们是整个设计直击心灵的恐怖所在，简直就是这个低算力的童话世界天才般的灵光一闪啊哈哈哈哈它X的！
何童瞪着贴在脸前的惊慌失措的梦姐牌无毛猫，勾动猫嘴角，露出一个优雅、淡然又宽恕的淑女微笑，然后就猫脖子向后一仰。
“嘎——”
何童死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童话世界死着回去。
还是吓死的。这感觉可不算愉快。而且还蛮丢人的。
总之，彼时何童正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她床边的小躺椅中。正安详着，突然就像被一道闪电从脚底板儿“啪”地一下打进去、又从心尖儿“啪”地一下打出来一样，一个激灵，从闲想的小径上回了神。
抽屉还大敞着。
她一边佝偻着腰，艰难地“嗬嗬”喘气，脑海里一边回荡着最后的怒吼。
——嘀哩！你在变野商店买了一件奶牛猫皮套啊？！！
……奶牛猫皮套啊……猫皮套啊……皮套啊……啊……
来回激荡着的声音，让何童头痛地按住自己的脑袋，慢慢地往后仰躺回椅子上。
——唔，屋子里的冷气好像也吹得太凉了些……自己还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何童想着，要不干脆起身去冲个澡？
可是，等她慢吞吞地放下胳膊，她就那样，接着浑身无力地瘫倒在躺椅里了，简直动弹不得。
直到这会儿，她似乎才真正意识到了变野魔法的魔力所在。
……猫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