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重帆脸上笑容瞬间消失，表情僵硬地板着一张脸，心道：“我怎不知自己在你们村子里？难道是魔修假扮的？”
青年未注意到他的表情，望着村子的方向，自顾自地哭诉，“村子里死了好些人，闹得人心惶惶。”
“那你们为何不赶紧离开村子逃命？”
青年盘腿坐在地上，低头垂眸，双手也颓然地垂到地上，“早有人想逃了，但逃不出来啊。”
段重帆眉头一挑，默默铺开神识，向四周探查，确定无人跟在他后面，问道：“为何逃不出来？”
青年事无巨细地将村中情况缓缓道出：
他名为梁凡，住在忽房村。
七八天前村内出现异常，当时有人去找过村中祭司。
祭司在村民的请求下设台施法，本以为解决了问题，结果一连三天，无人得以出村。
出去的人总是莫名其妙绕回村口。
祭司再次作法驱邪，有人打头阵准备出村，说是确认无碍之后会回村传信。
众人翘首以盼，等来的却是他们的尸体，无一幸免。
段重帆边听边漫不经心地点着头，“这么危险？那你是如何出来的？”
梁凡再次举起那半张符箓，仰视着他，解释道：“祭司说是魔修在村外设下了法阵，于是我找到他，提出去留仙城找仙长来解决，好不容易求来的这张符。”
“我想着自己跑得快些，就算那魔修察觉异常，也跟不上，没曾想还真有用，我这一路畅通无阻。”
段重帆「呵呵」干笑两声，为免气氛尴尬，调侃道：“你这做法还真是简单粗暴，幸而你没触发那魔修…段重帆设下的杀阵，不然你小命就丢了。”随后在心里补充道：“那我就又莫名多了一项的罪名。”
“我这也是没办法，”梁凡表情踌躇，犹豫问道：“敢问，敢问仙长，可愿助我们村子一臂之力？”
这时厉鬼回到娃娃体内，段重帆传音问道：“三弟，你可曾察觉到什么异常？”
“异常？”厉鬼三弟细想片刻后，说道：“就这人比较奇怪，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之处。”
段重帆心下「哦」了一声，嘴角噙起一抹浅笑，冲梁凡点点头，“仙门弟子自当除魔卫道，我又怎会不肯，你带路吧。”
梁凡闻言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他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因他出来时，村里人都说他异想天开，说那些仙长不可能管他们这些小民。
他苦求数日，祭司才肯松口将这符箓赐予他。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段重帆继续问道：“村子里的火光是何情况？”
梁凡偏头直愣愣地望着冲天黑烟处仿佛陷入了回忆，半晌后才解释道：“村里人觉得他们死于非命，担心…担心尸变，所以决定在下葬前，讲那些人火化。”
段重帆在储物袋内翻找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了一瞬，拿出药瓶，递到他面前，“服下一颗，等你恢复体力，我们就出发。”
“好。”梁凡倒出一枚莹润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塞，“咕嘟”一声咽下后，把药瓶递还给了他。
等他恢复体力的同时，段重帆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是如何确定村里作乱的是魔修…段重帆的？”
闻言梁凡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心虚地撇开眼神，迟疑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话到一半，他猛然反应过来，抬头用惊疑的目光看着他，讶然道：“这位仙长，你…不害怕段重帆？”
“我为何要怕自己…”段重帆心道，他微微耸了耸肩，瘪了瘪嘴，道：“谁知是不是他…毕竟他死了这么多年，怎会忽然出现在此？”
“确实…”青年低声应了句，应是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不肯放弃这种想法，坚持道：“可…可前些日子，不是传言说他复活了？”
“你自己都说是传言，也没人见过他，或者拿出他复活了的真凭实据呀。”
梁凡呼吸一滞，仿若深受打击地撇开眼神，垂首沉声道：“那仙长您是…不信我吗？”
段重帆盯着他蓦然一笑，笑得眉眼弯弯，否认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是想问你从何判断是那段重帆作恶。而且你说的村中异常具体是何异常？”
梁凡刚抬起头，还没开口回答，段重帆就接着问道：“而且，你曾说出村的人要确认无碍才敢让大家出村，看来这怪异之处，你们村里人心知肚明…源头就在村子里。”
“加上为了防止尸变，而将尸体火化…”
段重帆缓缓蹲下身来，与梁凡等高平视。
眼下日暮昏沉，天色渐暗，山林间光影斑驳，他脸上的阴影随着动作持续变化着，显得他神情时而幽邃如金刚怒目，时而圣洁慈悲似菩萨低眉。
“看来…你们村里曾出现过醒尸。”
他说得果断，结尾的「醒尸」二字说完，整个林子唰的安静下来。
梁凡身体仿佛被巨锤砸中般猛地一颤，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汗水顺着鬓角滚落，嘴角蠕动几下后，问道：“还没问仙长贵姓，师从何派？”
乞丐闻言转过身，抬腿向他们二人走来。
段重帆泰然自若地看着梁凡，道：“我叫双竹星，师承…芳兰门。”
听他这话，乞丐脚步一顿，乌瞳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背。
段重帆立时觉得如芒在背，他伸手引导梁凡看向乞丐，介绍道：“他是我朋友，叫…仰月。”顺势自己也朝他看去，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可就在视线相触的刹那，乞丐迅速撇头转身，背对着他。
梁凡一一唤过他们：“双道长，仰月道长…”
段重帆忙解释道：“仰月他不是修道之人。”
乞丐闷闷地「嗯」了一声，补充道：“我只是过路人，与他萍水相逢而已。”
厉鬼察觉到乞丐和段重帆之间怪异的氛围，传音问道：“二哥，你和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
这时梁凡挪了挪腿，发现活动自如后起身跳了跳，“双道长，我腿脚已经恢复，我们现在就回村吧。”
段重帆晓得乞丐生气了，却不知他为何要生气，如何都想不通。
听到梁凡的话他陡然回神，“嗯，哦，稍等一会。”说完走向乞丐，柔声道：“二弟，我们要出发了。”
“二弟？不是说萍水相逢吗…”梁凡低声重复道，眼神在段重帆和乞丐之间来来回回，似在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嗯，好。”乞丐回过身，四周失温的光影照在他身上，加上脖颈间的黑色衬得他面色异常白皙，而他眉头锁紧，显然十分难受不适。
段重帆听出他声音带有鼻音，又见他一手按在太阳穴，眼中下意识地流露出关切之色，担忧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乞丐「嗯」了一声，道：“头有点疼。”一边说话还一边晃了晃脑袋，脑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随着他的动作而滚动，异常胀痛。
段重帆快步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一手按在他的头顶，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道：“别晃，头是越晃越晕，这儿离梁凡的村子还有一段距离，我背你过去吧。”
“不用，头已经不疼了，山间湿寒，许是着凉，不必担心。”乞丐说着要绕过他，却被他挡在身前。
段重帆收回手，把一枚丹药塞到乞丐嘴边，坚持道：“那你把这药吃了，免得风寒加重。”
乞丐见他神色坚定，晓得自己拗不过他，仰头咽下后，再低头，就看到厉鬼娃娃出现在面前。
“我答应让你自己走，”段重帆把娃娃塞到他手里，无奈叹气，叮嘱道：“但你要抱着三弟，多注意四周。”
“好。”
赶路时，段重帆走在最前头，梁凡跟在他身后指路，乞丐抱着厉鬼娃娃走在最后。
段重帆晓得梁凡说村内的异常由“魔修段重帆”引起，定有他的原因，赶路时便再次追问了一番。
果不其然，村子的那些死人身边都有一张画，这些人死得突然又蹊跷，若是有外来人，大家一定知晓。
可偏偏村里没有出现任何外人。
这让梁凡想起了传闻中魔修段重帆的“画骨断魂”和“千面幻相”。
正因如此，村里其他人才坚持要火化尸体。
“你方才说，是先出现了异常，这异常指的是什么异常？”
梁凡并未正面回答，含糊其辞道：“这事说来话长，双道长跟我回村，一看便知。”
段重帆扬了扬眉毛，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
跟在最后的乞丐拍了拍怀里的厉鬼娃娃。
厉鬼娃娃立刻传音问他：“二哥怎么了？”
“三弟，醒尸是什么？”
“醒尸，就是他们所说的尸变，自然产生的醒尸基本上意识全无，且不能见阳光。”
“这样，和厉鬼有些类似。”乞丐好奇追问道：“是一样的吗？”
三弟有着不知因何而起的身为「厉鬼」的骄傲，评价道：“怨气重的会更加狂暴，但比起厉鬼，醒尸顶多算是鸡肋。”
“若是想要实力境界强大且能在日光下行走的醒尸，要么是在修为高深的修士死后三日内对其施法，要么是用天地灵宝堆砌养尸。”
“前者风险高收益大，后者风险低却收益小，养尸很贵的，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拥有实力境界强劲的醒尸就和后天培养‘感灵之体’一样，几乎不可能。”
“所以这世上醒尸大多数实力平平。”
“那他们为何这么害怕？”
“因为醒尸身上带有尸毒啊，染上后，重则丧命沦为醒尸，轻则断肢，一般处理方式都是烈焰焚烧。”
乞丐「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厉鬼一时摸不着头脑，道：“二哥，你问这些作甚？”
“…好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