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的死闹得村子人心惶惶,村里人都不太敢出门。
梁凡跟着段重帆在村里调查,遇上的人极少,可各个都对段重帆十分热络。
梁凡作为村里土生土长的青年,自然晓得村里人到底有多排外,好奇地问道:“双道长,昨日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为何大家都对你笑脸相迎?”
“当然是因为我长得帅气。”
梁凡:……
段重帆先是带他去找了村长葛老,可葛老说是身体不适,不便见人,后来他们又去了村里祠堂找祭司。
甫一见到头戴巫面的祭司,段重帆就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双眼眯起,乐呵呵地打招呼:“祭司大人,今日身体可还安好?”
祭司似乎对他们的忽然造访并不意外,开口嗓音嘶哑道:“在下身体无碍,倒是双道长在村中可有收获?”
收获?收获大着呢。
段重帆笑得张扬,还挑了挑眉,不可置否地说道:“在下不才,正苦恼如何着手,这不来此向祭司大人您求助嘛,望您能指条明路。”
祭司轻笑一声,似在自嘲道:“在下连出村都无法做到,如何能帮上道长你的忙?”
“您对村中情况了如指掌,有您相助,在下行动起来自然是如鱼得水。”
似是觉得他说得有理,祭司点了点头,“不知双道长要在下如何相助?”
“祭司大人先随我走一趟。”
段重帆带着他们径直去了存放尸体的偏屋,来到李兰的尸首旁边,“昨日您不在场,在下略微探查了一番,灵力进入尸体毫无反应,不知祭司大人可有见解?”
祭司伸手按在李兰手腕处,略施灵力,片刻后摇摇头,“在下亦无从解答。”说着便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见此段重帆笑道:“那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去哪儿?”
“去此前您曾设台驱邪的荒宅。”
“荒宅?为何要去那儿?”
段重帆叹了口气,面露忧愁,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昨日我二弟在荒宅受惊,扭伤了脚,说是…见了鬼。”
偏屋内安静几瞬后,梁凡再憨厚呆愣也察知到气氛不对,趁机开口,“确,确有此事,昨日是我把仰月兄弟带回来的。”
可祭司仿佛翻脸不认人一般,陡然冷下声音,呵斥道:“你去荒宅了?”
“没…”梁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训得浑身一哆嗦,慌乱地看段重帆了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没有去,是在…在路上遇见仰月兄弟。祭司大人您为何要这般生气?”
说着忽然变得委屈了起来,低声嘀咕:“分明说起仰月兄弟去荒宅时,您还心平气和的…”
段重帆与他想到一处,打着哈哈挡到他身前,“祭司莫要气恼,这荒宅难道是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吗?”
祭司沉默一会儿后摇头,悬在巫面两侧的铃铛被晃得叮铃作响。
他嗓音依旧沙哑,听着叫人分不清他的情绪,“荒宅本就是阴煞之地,加上近些日子不太平,自然不该去。”
段重帆赞同地点点头,“说得在理,可李兰去过呀。”
梁凡忽然想起昨夜他从乞丐身上取下的紫花,在一旁的尸体上扫了一圈,果然从她裤脚的衣褶中寻到一片相同的紫色花瓣,“就是这花,昨天仰月兄弟身上也有。”
祭司戴着面具,他们看不清他的视线动向,但他似乎略瞟了一眼,“这花在村口缓坡也有,刘氏李氏一家本就住在附近。”
她们住得靠近村口属实,可眼下这般情形去村口缓坡?是要出村?
梁凡眉头一皱,心道:“李婶明知自己还有年幼的若琳要照顾,如何会冒险出村?此等猜想未免太过荒唐。”
但她要是真去了荒宅,那她的死因…莫非是死于厉鬼之手?那为何双道长察觉不到异常?
段重帆再次赞同地点点头。
梁凡心道:“双道长定会说些别的。”
果不其然,他开口就是一句:“去荒宅看看就知道了。”
绕来绕去,还是要去荒宅。
祭司却不接茬,语气冷淡道:“每日我都要打坐两个时辰,眼下已到时间,恕不奉陪。”
梁凡接收到段重帆朝自己投来的淡淡视线,动作微小地点了点头,示意确实如此。
段重帆嘴角再次勾出一个笑容,“正巧在下还要去其他地方,两个时辰后再来找祭司大人您。”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
反倒是梁凡摸不着头脑,“双道长,我们不去荒宅去哪里?”
段重帆咧嘴一笑,抓过他的手臂,把他往外引,“不去荒宅,去山里啊。”
此话一出,梁凡霎时愣在原地,眸色沉得和他皮肤一样黑,其中暗潮翻涌,神情也相当复杂,“我们去山里,是要去…”
段重帆接下来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想,“我们去北山,找吕寒。”
梁凡霎时红了眼眶,瘪嘴哽咽:“双…双道长,我也能去吗?我很担心他。”
不知他这话勾起了他什么回忆,只见他表情怔了一瞬,随即神色隐隐透着焦虑,长舒出一口浊气后,嗓音绷紧僵硬地说道:“我不知吕寒住在何处。进山看过再说,你带路吧。”
北山内湿气浓重,形成的白雾弥漫在山林之间,他们走了没多久,身上就沾了一层细小的水珠。
生怕他半路折返,梁凡一路都在安抚他的情绪,“双道长,吕寒的住处就在前边,很快就到了。”
而段重帆每次都只是低低地「嗯」上一声,算是回答,大多数时间都在打量四周的环境。
又走了许久,他们在树木的缝隙间看到一茅草屋的屋角,走近些,发现这儿仅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
梁凡正要走过去,就被段重帆拦住,“我先进去查看一番,等我确认安全,叫你进去再进去。”
“哦,好。”他应了一声后,便乖乖地站在屋外等候,心想:这么大点茅草屋,能需要多少时间。
然后他就等了小半个时辰,屋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喊叫也无人应答,
期间他想过破门而入,不知为何这看着十分轻薄的门板,如今却固若金汤。
不仅如此,一旁本就破破烂烂的窗户也打不开,想尽办法都进不去。
他顺着缝隙往里看,也没瞧见段重帆的身影,只看见类似衣袖的垂布,也不知是不是他。
若不是担心四周乱走可能会触发法阵,他早已返村求人来救命。就在他憋不住,打算闯一闯的时候,「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
段重帆气定神闲地从屋内走出,还拍了拍衣袖,好似上面沾染了灰尘一般,“里面已经很久没人住过,咳咳,全是灰尘。”
梁凡一边不死心地伸着脖子把头往里探,一边问道:“双道长你怎的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
“我能出什么事…”段重帆笑道:“你若想看,就进去看看吧,里面很安全。”
梁凡注意力被转移,目露喜悦,径直推门而入,而后嫌恶地皱紧眉头,捂住了鼻子。
屋里确实许久没住过人,床架倒塌,床帐松垮,被褥散乱,上面有着大片霉斑,厚重的蜘蛛网随处可见。
桌上和地上积下大约一指厚的灰尘,加上湿气浓重,水气浸入积尘,黏在桌面上成了薄薄一层湿土,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濡湿的尘土霉味。
往上看去,甚至能瞧见未被屋顶茅草覆盖的空漏处。
“怎么会这样?”梁凡瞳孔微颤地看着屋内破败不堪的景象,似乎对此很意外,“我上次来时…都干干净净的。”
“你与吕寒已有多久没见?”
“大约…”梁凡皱眉思索半晌,嘴唇动了又动,“我,我不记得了,好像在荒宅出现鬼火的前几日才见过。”
“你确定?”
“我…”梁凡挠了挠脸,面露尴尬之色,“我不记得了。”
段重帆略挑了挑眉,淡然自若道:“我们下山,倒是正好过去两个时辰,祭司大人应该醒了。”
许是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太明显,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若是累了,我们可以休息会再去。”
梁凡陡然回神,“我不是累,就是…就是担心吕寒会不会真出事了。”
显然这茅草屋将近一年没住过人,但他不可能隔了一年都没去见过他。
为何会觉得…他一直都在?
他想得头都要炸了,忍不住问道:“双道长,你说害我们村里人的到底是谁啊!”
“你问我,我从何得知?”
“又会设阵,还来无影去无踪的,不是修道之人吗?可害人性命不是会造杀孽吗?”
段重帆微微一笑,道:“关于是否造杀孽,千人有千解。于我而言,有的人来你面前主动找死,何不成全他?”
“……”梁凡被他的话刺激到,忽然觉得自己找错了说话对象。
段重帆无奈摇头,轻笑道:“我们现在下山,去荒宅看看,也许能找到答案。”
“…好。”
梁凡跟着他再次回到祠堂,找到祭司大人,正巧他打坐结束。
段重帆微笑道:“祭司大人,眼下你可有时间同我们前去荒宅。”
早前祭司喉咙嘶哑,应是嗓子不适,如今也只是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段重帆侧身让位,作出「请」的动作,“我们这就去吧,您先请。”
祭司再次点了点头,走出祠堂。
梁凡站在靠门处对面,祭司路过时,他不知为何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疑惑抬头,见段重帆仍是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便只当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们一行三人不多时就走到了荒宅。
这座宅院废弃已久,仅剩几道破烂斑驳的断壁,因无人打理,比人还高的荒草几乎将其掩盖,院内草丛较矮,大片地生长着丁香紫花。
还有一片才被清理出来的空地,正是此前设台施法的地方。
院内靠里有一水井,上面盖着木板,还有几块石头压在上面。
他们刚到没多久,就看到葛老从快要倒塌的墙壁后走出,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惊讶:“你们怎会在此?”
梁凡还未开口解释,就听段重帆问道:“葛老今日不是身体不适?为何会在此等偏僻荒凉之地?”
葛老叹了口气,“昨天我瞧见了李兰身上的紫花,心道她应是来过此地,心中难安,就来这儿瞧瞧,看有没有线索能提供给道长您。”
段重帆点点头:“今日一行确实有所收获。”
梁凡却一脸茫然,他们二人一路同行,并没发现什么线索。
接着就看到他走到水井边,问道:“这口井在这儿有多少年了?”
葛老有问必答,“大约有十多年了。”
“为何用木板盖着?”
“村里总有些小孩喜欢四处乱窜,如此也是为了防止人掉进去。”
“如此说来,以前有小孩掉进去过?”
“…对。”
闻言梁凡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他在村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此事。
段重帆还在继续问:“那小孩可还活着?”
“还活着。”
段重帆轻轻「嗯」了一声,转而问道:“此井可曾发生过井水自行喷涌?”
这时祭司开口了,依旧是那副破锣嗓子,“有过,葛老曾为此请我下山,最后加高井沿,就解决了。”
段重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却用脚在井沿四周踩了踩,将杂草拨蹭开后,笑道:“这井沿不止加高过,好像还…把井口缩了一圈。”
“就像是为了把什么东西封在里边一样。”梁凡心中莫名有一道声音说道,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敏锐地察觉到院中似乎安静了一瞬,害怕地轻轻咽了咽口水。
此时,葛老咳嗽了几声,打破了这份沉寂,道:“那也是为了防止人掉进去。”
段重帆长长地「哦」了一声,继续追问:“井水自涌……这周围的山林中是不是有湖?”
梁凡默默地摇摇头,他并未听说过,本想听听祭司和葛老有何说法。
没曾想刚开过口的祭司陷入缄默,葛老也不再回答问题,还反问道:“双道长在此可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段重帆回头粲然一笑,道:“葛老您比我先来,该是我问您可有找到什么。”
“我一凡俗之人,只能看其表象,哪里能比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