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刚灌了个未知物品的动作是让春兰惊讶,那接下来苏兮月走进如意小酒馆的动作对她而言就完全是惊吓了。
苏兮月一鼓作气直接大步走了进去,恰好里边最显眼的位置坐的就是薛大他们一群人,她想也没想就朝那边走了过去,边走边大声道:“薛大少好久不见啊!”
她这一嗓子出去,那桌不仅薛大本人,其余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了她。
薛大坐在原位没动,见她过来反而把胳膊往桌上一撑,脑袋靠在支起的手上,偏头看向她的同时问道:“我得有两三个月没见着月娘了吧,如今月娘生意做得风风火火的,想必是已经凑齐了欠款,此行便是来还钱的吧?”
苏兮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薛大笑了笑,转头先跟坐在薛大旁边的人打了个商量,“这位小兄弟,可否把位置腾给我坐会儿?”
那人看了看薛大,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便起身给苏兮月让了位。
苏兮月坐下后先拿过了桌上放着的酒坛,又另拿了个碗给自己倒满,而后才说道:“薛大少到底高估我了,月姝坊不过才恢复营业一个月,哪能那么快赚到那一大笔银子,再说我若是真赚到了,又何必还弄出这许多花样,不是给自己增加负担吗?”
“不是为了还账,月娘难道就是为了来跟大伙喝个酒?”
“我也没说不还啊,只是暂时还不完罢了,”说着,苏兮月从另一个袖口中掏出了一个有些厚度的信封拍在桌上,慢慢推向薛大,“这里是总额的一半,上个月大部分收入都拿来了,余下的也只够我们所有人下个月的温饱,够有诚意了吧。”
薛大拿起信封往里一看,确实塞得满满的都是银票,遂笑着问道:“若确如月娘所说,那您此次如此倾尽全力,应该也有求于我吧?”
“没错,我既然已经还了一半,那当时抵押出去的卖身契是不是也该先归还我们一半呢?”
薛大还没动作,他的小弟们却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往常他们可都是债销才归还抵押物的,怎得还有人拿这样的歪理来讨要物品?
周围人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让苏兮月心里有些没底,生怕他们翻脸,再把自己赶出去。
薛大思考片刻后懒洋洋地开了口,“去,把月娘当时交付的匣子拿上来。”
苏兮月闻此本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可这口气还没出到底,就听薛大又说:“这六十三份里您自己挑三十二份带走,多的那份就算我顾念咱们是旧识送您了。但,晚星姑娘和霜降姑娘的不能带走。”
她听罢愣了一刻,随即又笑道:“这就没必要了吧,薛大少想必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手底下目前就这两个最好的姑娘了,眼下一个都不让我带走,万一下个月再生些变故,我可真不敢保证剩下一半银子能不能还得上了。而她们,离了我也根本值不回那么多银子。”
薛大手里把玩着只小酒杯,颠倒着一下下磕在桌上竟还敲出了节奏,只是此刻的环境下苏兮月听着只觉得心跳一直在加速。
他也停下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你有你的顾虑,我也一样,让你带走了这两人的卖身契,万一你放弃了剩下一半人怎么办?至少给我个折中的法子,咱们还有得谈。”
苏兮月深吸一口气后勉强道:“这样,我此番一共只带走三十份,现下晚星明显比霜降要红,你们留下晚星的那份,让我把霜降的带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薛大不置可否,手中依旧把玩着那只杯子,眼神却在有意无意地往酒坛上瞟。
苏兮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干脆利落地起身,端起方才倒满的酒碗一饮而尽,“这些就当我敬薛大少和诸位兄弟的了,还求您能卖我这个面子。”
说罢,她接着又倒了一满碗,端起朝着一圈人示意后又着重敬了薛大,再次仰头饮尽。
“不够的话这坛我都干了,或者什么时候可以了,您再喊停。”苏兮月换了片刻后说道。
“哎,那倒不必,咱就到这儿吧,”薛大大手一挥,让人把酒坛撤了下去,感叹道:“为了自己手下的姑娘们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重情重义,也罢,我就暂且相信今日这话了,依你所言,把霜降姑娘那份提前归还了,只求下个月这时候月娘可千万不要让我难做啊!”
“多谢。”
苏兮月从匣子里匆匆取出了霜降和其他二十九位姑娘的卖身契,确认无误后再次道谢告别离开了。
她刚走两步,守在身后没敢靠近的春兰就上前扶住了她,焦急问道:“月娘,你没事吧?!刚刚吓死我了。”
苏兮月没多解释,只低声催促道:“走。”
春兰是知道苏兮月酒量不好的,哪怕此刻见她尚无醉意也不敢耽误,赶忙一路搀扶着她回去,直到把她送回自己房间躺下才敢稍微放松些。
待春兰去厨房煮解酒汤后,床上装睡的苏兮月睁开了眼,以防万一她又检查了一遍拿回来的那些卖身契,而后全部放入了自己床头的暗格里。
这一套动作做完后她才放心躺下,不由得感叹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找系统换了个特效解酒药,不然今天这一遭下来,她怕是能直接睡到明天,这不纯纯误事嘛!
春兰送来的解酒汤她象征性喝了些后复又躺下,交代春兰今日之事不可透露半分后,便借口自己要休息让她退下了。
不过苏兮月也不是真的要休息,眼下月姝坊发展前景虽是一片大好,可也不能指望着这一出歌舞养老,最迟七月初就要有新的大型歌舞接档,她得提前做好准备,不然一旦“断档”,观众就可能被同期其他歌舞坊抢走。
但又考虑到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异常,她只能找了这么个理由躲在自己房间“工作”。
本以为支走了春兰后下午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了,可没想到她编故事编得正上头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苏兮月一愣,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打算重新回床上躺着去,可转念又想到她提前锁了门,门外的人根本进不来!
想到这里她放松不少,直接选择忽略敲门声,继续干自己的正事,事后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自己睡着了没听到。
可还没等她沾沾自喜多久,敲门声停后传来的声音就让她乐呵不起来了。
“月娘,是我,我知道你没睡。”
是简七的声音,难不成又被他发现了?
苏兮月一时不知道他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确定自己醒着,便没去开门。
可偏偏他一句话说完又没了后文,门口半天没传来动静,苏兮月也有些懵。
这是走了?还是在门口蹲着自己呢?
眼下情况不明,她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一会儿后门口果然又传来了简七无奈的声音,“没诈你,也没走,再不开门可能真就有人路过发现你不对劲了。”
这下苏兮月基本确定简七就是知道自己醒着了,她干脆也不装屋里没人了,直接走过去利索地开门把人拽了进来。
“中午怎么自己就去找薛大了?”
苏兮月刚关上门就听到身后的简七这么发问,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他的语气比平时冷淡许多,还有一丝担心?
可当她转身看过去时又发现他的表情与平时别无二致,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我不自己去该能怎么?你既然知道我醒着,那应该也知道这事我不打算声张吧?”她边走回桌案前边说道。
苏兮月说完就自顾自地继续写刚才的故事了,简七跟到她跟前,看了她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中午他路过饭堂的时候凑巧遇见了春兰在煮东西,那会儿早已过了饭点,按说休息日里不该有人这时候了还在煮东西吃,便打算过去问问,但还没等他凑近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在煮什么也不言而喻了。
整个月姝坊平日里都是禁酒的,有权擅作主张喝个大醉,喝完又需要解酒汤的,除了她们坊主之外再没第二个人了。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待春兰出来后跟着她果然一路到了苏兮月的院子。
春兰离开时被他逮了个正着,三言两句间就被套了话,他前后一结合立马就猜到了大概,震惊和生气之余更多的还是担心,于是便寻了个好时机前来逮人。
“我知你所想,但你就那么确定他们会让你如愿?万一他们也猜到了你的想法怎么办,那样一来他们不仅会扣着她们两个不放,你也未必能好好回来!”
简七明白苏兮月此行的目的,坊里姑娘们的卖身契在她们落魄时不值什么,可她们红了之后就不一样了,多在别人手里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不说,期满后也有被临时抬价的风险,因而她想提前赎回来一半姑娘的卖身契,至少两位现任头牌的要拿回来其中之一;而不全部还完欠债,则是为了让人摸不清如今月姝坊的收入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是想避免被对方知晓后坐地起价。
可万一呢?这个时代的律法又不一定能保护得了她,现在她们仍是欠债理亏的一方。
苏兮月听到他这番带了些斥责意味的话顿时也有些火上心头,不耐烦道:“我自己心里有数,这事儿我有八成把握能成,你没必要这么疾言厉色吧。”
“行了你回去吧,把你负责的内容做好就行,其他的我自己能解决。”
简七负气离开后,强撑着写了两句话的苏兮月也写不下去,把笔一摔开始自己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