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邱棠刚好喝完杯中的咖啡,将杯子放回桌上,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时闻。
那些都已经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慕氿身上的事,任谁都无能为力。
移开视线到窗外,不算走心地安慰道:“其实都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明明咖啡厅门口已经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门铃声响起得有些突兀,开门的人第一眼先看到的是面对着门口的邱棠,然后才是背对着的时闻。
“邱棠姐……”
慕氿跟邱棠打招呼,视线却不自觉地被坐着那人吸引。他觉得熟悉,又不敢相信,有一瞬的迟疑。
直到时闻转过来,面对着他,眼神沉沉。
只消一眼,慕氿心中咯噔了一声。
他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说太多就足够懂,时闻好像都知道了。
慕氿看向邱棠,心中仍存一丝侥幸。
邱棠依旧浅浅笑着,走过去在慕氿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确认他的想法。确实是她自作主张选择告诉时闻的,如果慕氿不觉得自己可怜,会有人觉得。
不然慕氿以为她叫他回来做什么?
随之转身,准备上楼,说:“你们聊,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慕氿眼眸微微瞪大,伸手想挽留邱棠,“欸……”不小心又瞥到了时闻的脸色,默默收回了手。
姐姐,她可真是他的好姐姐,这个时候将他一个人留给时闻,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邱棠上楼,在二楼的楼梯口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跟时闻的视线撞上,眼神躲闪了一下,迅速转过头,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唇角的笑意消散,手上逐渐用力,攥紧了手机。
其实还有些东西,是连慕氿都不知道的。
邱棠垂眸,往后扒了扒相册。照片上,少年神志不清昏迷在地,白色的衬衣染血,和脏污的水泥地形成鲜明的对比,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青青紫紫的伤痕,透过凌乱的发丝,还是不难辨认出是谁。
这样的照片,她还有很多。
慕氿还有时闻,但她只有自己了。
时闻蹙了下眉,他分辨真心还是假意的嗅觉一般很敏锐,但是邱棠给他的感觉有点奇怪,她嘴上说着都过去了,有着跟那段经历十分不相符的大度和温柔。
愧疚……吗?
她对慕氿的愧疚,时闻最终只能归咎于可能是她初识时利用过慕氿,不过比起邱棠,他觉得还是现在在他面前的慕氿更可恨些。
将视线移回慕氿身上,慕氿主动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试探:“哥,你都知道了?”
“嗯。”
“我不是故意瞒着的,我只是不想……”不想他伤心。
慕氿解释,还没有说完,就被时闻打断。
时闻有些生气,眉头紧皱,往前上了一步,“慕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承担一切,很伟大?”
他自以为是的隐瞒,让所有人能心安理得地怨他,恨他。
时闻在质问他,眼神中却压抑不住的痛苦。
他才十六岁啊……他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然后一无所知地怨了他这么多年。
冠军是重要。但他们不只是队友,更是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
“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赎罪方式了。”慕氿声音轻浅,在伤害自己这件事上,他一向没什么自知。
当年弃赛,他比谁都自责。
只要慕氿愿意卖惨,多的是粉丝前仆后继为他开脱,愤怒只会转移,而不会消散,他们会怨没有做好选手工作的俱乐部,怨时闻未尽队长的责任,然后怨慕氿不开明且愚昧的父母。
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有错,错的是他,做事太轻狂,太自负,不计后果。慕氿如此固执着,低头掩饰神情,瘦削的肩膀轻微颤抖。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伤害到了别人。
“对不起。”
下一秒,慕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浑身一僵。时闻身形高大,刚好能将他整个人圈住,慕氿甚至能透过胸膛听到他的心跳声,说话带起一阵振动。
“不要道歉了。”时闻说,声音带着低哑, “我会心疼。”
霎时间,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
慕氿一直压抑的情绪顷刻泄出,两行清泪悄无声息滑落,他眼神空洞,眼泪却好像没有底。
他本来不觉得委屈的。
慢慢的,带着些犹豫,慕氿双手缓缓回抱住时闻,直到最后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泣不成声。
“哥……我真的……我真的好难受。”
那里好黑,好冷,他好疼。
“比赛,我真的好不想错过,如果我没有错过就好了,如果我……”
慕氿在时闻怀里哭得喘不上气,到最后脱力,时闻身后的衣服被他紧紧攥出褶皱,前襟被泪水浸湿。时闻只是很有耐心地听着,眼眶酸涩。
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么多年,慕氿第一次将痛苦诉诸于口,因为终于有人会理解他的煎熬,心疼他的过去,为之感同身受。
时闻动作轻柔,将慕氿额前凌乱的碎发拨开,看向他的眼神那么珍重。
慕氿抬头,眼前一片模糊,没能看清他的眼神。
“坚持这么久,辛苦了。”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谢谢,谢谢他坚持到了今天,让他还有弥补的机会。
时闻不敢想象,如果当年慕氿没能撑住,他会是怎样的抱憾终身。
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情。
今天是时闻请假的最后一天,他还要赶回去参加洲际赛的集训,他们一班车回A市。因为刚刚哭过,慕氿眼睛有些肿。
车厢卫生间,慕氿又洗了一把脸,看着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明明刚刚在时闻怀里哭得昏天暗地的人也是他,此时却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又捧了一把凉水浸在脸上,想试试能不能快速消肿,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又在卫生间捣鼓了一会儿,外头传来其他乘客催促的声音,慕氿才赶紧出去,用力眨了两下眼,眼皮上的沉重感依旧十分明显。
慕氿回到座位,坐到时闻对面,尽力将眼睛睁到最大,意图让肿眼泡不那么明显。
时闻原本低头在手机上看着什么,听见对面的动静,一抬头,看见的就是用力瞪眼的慕氿,原本正准备说什么的话突然就卡在嗓子眼里。
稍微思索,不难猜出他在干什么,没忍住笑出声。
慕氿原本就不好意思,被他嘲笑以后气鼓鼓地转过头看窗外。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笑完以后,才将手机递到慕氿跟前,上面是无限维度亚洲洲际赛的官方通知。
问:“想跟我一起打比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