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云风浑身几乎湿透了,快到京城的时候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为了尽早到家,她们直接披上蓑衣在雨幕中骑着马奔了回来。
“将军怎么湿成这个样子。”月舒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帕子给宗云风擦拭,似水的眼里都是担忧。
宗云风接过帕子,“找件干净的衣服,我去见母亲。”
“不沐浴了吗?可是您浑身都湿着......”
月舒低头看着地上,水从她的衣摆处低落了下来,将宗云风站的那块儿地方围了起来。
宗云风顺着月舒的眼神看去,不在意的抖抖了衣摆,“没事,擦干净就行,我先去见母亲,晚上再回来沐浴。”
“好,那我伺候将军更衣。”月舒走到里间衣橱里拿衣服。
宗云风跟在月舒后面,走到自己的床边,正要将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脱下,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从后背攀到肩膀上来。
宗云风动作一顿。
“衣服已经找好了,我帮将军换。”月舒在她身后说道,一手提起湿漉漉的外袍准备褪下。
宗云风抬手压住自己肩膀的手,“我自己来,你出去。”
月舒停住,眼眸里一片黯然,但是他不敢违抗宗云风的命令。
“好的,将军,衣服我在床上。”
“嗯。”
月舒悄悄地退了出去,从外面关上门时,看着里间的方向,眼里一片落寞。
自从被将军从明月楼里赎了出来之后,他就一直无名无份地住在将军的院落里,将军待他彬彬有礼,他便在将军身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其他的和府里的小厮没什么不一样。
难道将军当初花大价钱就是为了买个小厮?
月舒苦笑着摇摇头关上了房门。
屋内,宗云风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才看向床上被月舒拿出来的衣服。
是和他相同颜色的一件墨绿织锦流云裙,她不在意地将干净的衣服换上,便火急火燎地去往母亲居住的东院。
“母亲。”宗云风推开母亲的房门就看到宗夫人气若游丝地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样子,和往日精干的模样大不相同。房间里一股子药味,身边的丫鬟给宗夫人擦拭脸上的汗珠。
宗云风接过丫鬟手上的帕子,坐在宗夫人的紫檀床边,轻轻地擦拭宗夫人的脸颊。
她伸手一试,宗夫人脸上温度不似常人,又摸了摸她身上的其他地上,她皱眉道,“怎么回事,母亲身上的温度如此烫手?”
在一边伺候的丫鬟立马全部惊慌地跪下,“夫人傍晚开始发热,已经叫了大夫过来诊治,大夫开了方子,奴婢们正在煎药。”
“为何不用寒霜之前留下的方子?”
“回将军,夫人之前用按照寒霜姑娘的方子喝药,本来身体已然大好,突然有一天发起热来,奴婢们再用寒霜姑娘的房子夫人却高热不退,于是月舒公子停了寒霜姑娘的方子,从外面重新叫了大夫。”
丫鬟低着头从善如流地回答,唯有在说道月舒的时候停了停。
当年将军大张旗鼓地将人从青楼里赎回来,大家都以为将军府以后会有个男主人了,结果这都多久了也没个动静。
将军在外打仗不在家,渐渐的,主持家里大小事务的事情都习惯了去过问月舒公子的意见,外人看来现在月舒公子就只差一个名分了。
但是事关宗夫人,丫鬟还是提了提心,谁人不知道宗将军在外如何威风回到家却还是最敬重她的母亲。
毕竟宗老将军战死沙场,是宗夫人把将军一手拉扯大的。
“把寒霜叫来。”宗云风没说什么。
丫鬟松了口气,赶紧退出去喊寒霜。
“母亲。”宗云风俯身在宗夫人耳侧喊道。
宗夫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云风,你回来了!”
“是的,母亲,我回来了。”宗云风回答。
“怎么样......赢了吗?”宗夫人伸出手朝向宗云风。
宗云风握住宗夫人的手,又帮她掖了掖被角,“不负母亲所托,赢了。”
刚刚还病弱的宗夫人好像立马有了些精神,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咳咳!”
“别说话了母亲,寒霜待会过来再给您看看。”
宗夫人长舒一口气,“老毛病了,治不好了。”
“别这么说。”
“吱呀”门被打开,寒霜背着她的医箱走了过来。
“我来啦我来啦,将军您让让,我来看看老夫人怎么回事儿。”
宗云风站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寒霜,寒霜细细地把起脉来。
宗夫人虚弱地笑道,“寒霜这丫头,也好好地回来了。”
寒霜正拧眉仔细给宗夫人把脉,听到宗夫人的话抬头看向宗夫人笑道,“寒霜得安然无恙地回来给老夫人看病呢,让老夫人也好好的。”
宗夫人笑着,眼里满是温柔,看看宗云风又看看寒霜,“都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寒霜听到宗夫人的话,鼻头一酸,到底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再次认真地给宗夫人把起脉来。
寒霜诊完脉把宗夫人的手塞回被褥之中,“夫人没什么问题,身体好着呢。”
宗夫人叹气,“你这丫头,尽会哄人。我身体怎么样,我当然知道了。”
“我才没有哄夫人呢,夫人的身体就是好得很呀,你还不相信我这个神医的师姐的话么?”
宗夫人笑着不说话,寒霜看了一眼宗云风,走出了门,宗云风跟上寒霜,关上房门,两人在门外,她问道“母亲怎么样?”
“夫人因为先天不足,身体一直都不是特别好,但是经过我的调养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差了。”寒霜如实说道。
“这次突然发病其实和之前没什么关系......”寒霜停顿,看了一眼宗云风。
“你说便是。”宗云风注意到寒霜的眼神。
“这次夫人发病是因为思虑过重。”
“思虑......”
“没错,夫人身体本就不好,忧心忧虑,心结难解,担忧的事情犹如一团乱麻堵在夫人心口,导致气血不畅,反应到身体上就是简单点食欲不振,严重些就是高烧不退。”
寒霜说完,静静地观察宗云风的反应。
“我知道了。”宗云风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眼前从屋檐上坠落下来的雨帘,眼神平静,“外面的大夫给母亲新开了房子你看过了吗?”
“我看过了,大差不差,我待会再增添几味活气的药材进去。”
“嗯,你去吧。”
寒霜点头,朝宗云风告退,“将军,那我就先走了,至于夫人的忧思......可能还得您去开导。”
“知道了。”
寒霜转身欲走,又被宗云风喊住,“对了,那个叶流光你怎么安排的?”
“啊?”寒霜一愣,“因为忙着来给夫人看病,我直接把人交给张管家了。”
“张管家做事稳妥,没什么问题。你也和我赶了那么久的路了,回去休息吧。”
“是,将军。”
寒霜退下,走廊上只留下宗云风一人。
今夜雨急且大,即便此刻停了,天空仍然是潮湿一片,不见月光与星光,唯有屋内的烛火透了出来。
冬日肃杀,往日母亲在院子里栽种的各式各样的菊花已然凋谢,宗云风站在门口吹着冷风迟迟不进屋去。
——
宗云风刚换好衣服到达东院,后脚张管家就敲响了西院的门。
“将军带回来一个战俘?”月舒坐在案几旁边,骨节分明的细长双手正拎着小紫檀茶壶,将泡好的第一泡茶徐徐地倒在茶宠之中。
茶叶的香气弥漫四周,热水的雾气遮盖了他的面容。
“是的。”一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站在一旁,恭敬地回话。
“张管家,你是说将军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男性战俘?”
月舒特意强调“男性”“战俘”这两个字。
“没错,月舒公子,是寒霜姑娘将此人亲手交到我的手中让我给他安排住处的。”
“还要安排住处?”月舒冷笑一声,雾气散去,似水的双眸里止不住的阴霾,“他现在在哪里?”
“在大厅候着,我先过来问过公子您的意见呢。”
“你先去把人招呼着,我马上过来。”
“是。”张管家退下,月舒将手里的茶壶重重地放在案几之上。瞬间,茶壶四分五裂,一道小小的碎片划过月舒光滑细腻的脸颊,留下一小道血印,似挺拔修长的青竹,染上点点红斑。
“公子久等了,我是将军府的管事张蓉。”张蓉唤上下人给叶流光添上一壶热茶。
“张管家忙便是。”叶流光客气道。
张管家听到寒霜说叶流光是将军带回来的战俘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她是将军府的家生子,从未出过远门,上过战场,可也知道大凉乃苦寒之地,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凉才接连不断地侵扰魏朝边界试图掠夺资源。
想来那里的人生活得都应该是很艰苦的,怎么会有如此清高淡雅之人。
说是战俘,指不定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她把握不好,于是只能请示月舒公子。
“宗夫人病重,东院那边需要人手,所以才使叶公子多等一会儿。”张管家解释道。
宗夫人病重?
原来宗云风着急回京是这个原因。
叶流光心下了然,面色不显,“叶某当然理解,正好给了时间让叶某品尝将军府的好茶。”
“将军府许久不曾来客了啊。”
人未到,声先至,一道清醇如酒的声音传入大堂众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