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维诺卡插着手挑了挑眉毛。
“就是多花了点利齿子儿,但还送了我一个玉玦。”
芬走到学者的身边,将那枚骨白的玉玦交到对方的手边。
“那个吝啬的小老头还会给别人东西?怕不是有求于你吧。”
学者把玩了一下这枚玉玦,的确有种古怪的力量,但没有害处。她把玉玦交还给芬,准备明天亲自去问问。
“又加一件杂事。”
维诺卡默默的把拜访古玩店的事情记在心里,提上日程,同时领着芬回到前往酒馆的正路上。
不过既然去见一面,也得了解些情况。省的自己旁观的时候被人抓住提问成了薄弱点,还得需要朋友解围。
所以芬开始尝试着从维诺卡这边获取些最普遍的情报。
“他们状态怎么样?”
“风尘仆仆,衣服很华丽但有灰尘。穿着磨破的鞋子,从神庙跑到我们这边寻求庇护,路程很远也算正常。但是……”
学者顿了一顿。
“鞋子有异常?总不能是脚底的泥土不属于一个地区的吧?”
听到芬的抢答,维诺卡的眼神有一瞬间切换成了无神的死鱼眼。
同时她的脑袋里对上了泰晤士报上最近刊登的一份很火的小说当中的内容。
“我看过阿瑟·柯南·道尔写的书。不过建议你还是不要太入脑了。”
芬游戏的剃了剃自己的指甲,说道:
“神秘学家也需要一些通俗的消遣嘛,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真人?
就算肯定虚构的成分,这位侦探的人格魅力和抽丝剥茧的严谨也足够让人瞩目了吧。”
女孩看到学者有点危险的眼神,缩了缩脖子立马捂住嘴,平摊手掌向前示意维诺卡继续说下去。
“我和姗汉特判断他们是赫尔墨斯的信徒……中投靠神庙的一个异化的分支,对应着祂为恶的盗贼的一面。
这个切片的祂的信徒,眼神总是异常的狡黠而又纯良,但骗骗不清楚的普通人和偏科的神秘学家还行。
更何况扯掉飞羽图腾,失去神秘术流通性后变成一双凡俗的鞋子似乎让他们双脚的发力方式也变得十分奇怪。多亏了伊莎贝拉对于剑术发力的深入研究,否则我还要忽视了这一点。
也许原来他们行走的姿势像是踩在棉花上的芭蕾舞演员?
现在模仿普通人的状态对他们的确有些难度,看起来太过生疏。”
维诺卡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苏格拉底能被他们判处死刑是因为那位心存信仰,而不是凭靠他们自以为是的智慧。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他们在用常理来推测我,和我的朋友们逻辑,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化的行为。”
但后面的两句话换来的只是芬的戳戳。
女孩把脸凑近,仔细观察着维诺卡,并判断她并没有发烧,这才嘀咕嘀咕着:
“怎么每到这个时候你就变得和平常的你那么不一样。虽然我很高兴你肯定我们庸俗的才能并把我视作你的朋友,但狂妄过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维诺卡从芬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恬静的,好闻的香味,她略微红了红脸,同时也因为被芬指出缺点而露出了一点囧色。
“狂妄可是天才的特权。”
学者为自己辩解道。
“那是要做知晓一切的俯瞰者,还是沉入深海的沉思者,抑或是立足大地的践行者呢?”
芬不依不饶的发问。
维诺卡抿了抿嘴唇,嘴角有些庆幸的笑意。因为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这样有益的声音。
“我知道的。”
她拍了拍芬的肩膀。
“不过还是先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正题上吧。
除了上面提到的,他们的食量也有些异于常人,选择的菜肴也很有特色。
虽然吃的不是结社的正餐而是救济餐,花销也还可以接受。
但两个瘦子吃了差不多是平时两倍左右的饭菜,这就不光是长途跋涉,腹中饥饿就能简单解释的事情。”
芬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进食是为了补充损耗的能量。他们吃了很多重油重糖的肉食和面食吧。
可是异常的损耗也不应该是没有缘由的……除非是为了维持什么伪装起来的神秘术。”
不过想起来刚刚分别的时候维诺卡微微用力握紧的拳头,估计那两个人吃的量数还是挺让学者头疼吧。
毕竟结社的运营离不开财富,维诺卡平时可是恨不得把一枚利齿子儿掰成两瓣用。
芬禁不住吃吃一笑,顺便装作风轻云淡的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他们是几时来的,碰见露辛娜有什么反应吗?”
维诺卡凝着眸子看着问出这个问题的芬,最后叹了口气。
“你没进过我图书馆的密室,最多只是那天因为露辛娜在我的书桌前批判了一会儿我的教育方式。
所以,你是‘看到了’是吗?”
女孩的神秘术作用范畴大致被猜出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因为两人都知道,有的时候神秘术特质的泄露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不过芬还是点了点头作为正面回答。
虽然维诺卡也是芬在拥有这份有读心能力的神秘术后,第一个看不出确切的心理轨迹的人。
但女孩还是觉得可以赌,赌她们彼此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拥有的信任。
因此,维诺卡从女孩的眼睛里,看不到后悔。
学者最终叹了口气,她也不想失去一个可以交心的人。
“你知道吗,在某种程度上,你和伊莎贝拉同样固执,撞破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维诺卡松了口风,这还是第一次她向别人提起自己15年前所做的错事。
“那个时候,我病态的对成名和认可的追求让我间接促成了神庙组织的那场驯兽实验。
我闯进埃及的一座被黄沙掩埋的金字塔,弑杀了庇佑那个区域唯一存有的绿洲的守护兽。
因为神庙的人向我承诺,帮助他们,取得合适的素材,他们就会在神秘学界出力哄抬我们希帕提娅一族提出的理论。
而后我在漫天的黄沙中,割下了那只信仰贝斯特的猫魅的头颅。
在逃亡的绿洲居民对祂不解的谩骂中,注视着祂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流进我用来贮藏的器皿,直到死去。
而我还陶醉的把那些,因为我的私心而遭难的村民接到了我的地窟,聆听他们对我的赞美……
仿佛我的灵魂在那一刻就得到了升华,可以攀上奥林匹斯的高峰,实际上那只不过是为了欺骗自己的因果倒置。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名誉。可那不是对真理的孜孜求索,而是搭上了世俗人情压迫他人得到的东西,一块散发着铜臭味的奖章,我偏偏还视之为宝。
直到他们邀请我去参观他们的实验室,我才知道我做了多么荒唐的错事。
于是我一个人拆毁了那个罪恶之地,把之前收集贮藏的猫魅血液全都倾倒进大海,并救出了那三个孩子中因我提供的血液而受难的,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
——露辛娜。”
讲到这里,维诺卡嗤笑了一声,抬起眼睛看向芬。
“听完这些,你会怎么看我?”
女孩的力气不大,但全力挥出的一拳依旧能让学者感受到情绪的凌厉。
但那拳头最后仅仅是砸在了墙上。
芬的皮肤因石壁反作用力带来的挤压而破裂,在洁白的大理石上留下了几朵血花。
“你是个博学多识,玲珑通透,算无遗漏,虽然改正,但依旧不免以自我为中心的学者,和人渣。”
女孩冷冷的看着她,还未消散的,因为愤怒而发动的【绝望之井】的力量,也很难让芬在此刻对维诺卡有什么好印象。
“我以为你会把这一拳打在我的脸上。”
芬在维诺卡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如释重负,于是女孩下一秒就用话语堵住了这种心理痊愈的可能。
“但那不会是对你的惩罚,而是奖赏。
原谅不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而是露辛娜。
——尽管我由衷的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
学者闻言,抬头看着石窟洞顶。
“也确实,这不是什么适合自我饶恕的时候。
到酒馆的路也不剩多远了,我们接着走下去吧。”
芬点了点头。
“当然。不过我们用不着这么客气。
……我也不只是结社的客人,我还是露辛娜的姐姐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