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烛越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想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不能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有点奇怪?
看出她不想说,烛越也没多问,只看了她一眼就专注赶路了。
两个人之间又恢复了了最初赶路的模样,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从身后到了她身旁。
嘎嘎——
随着一阵怪异的鸟兽叫声,四周突然飞起许多黑色的鸟,温漪宁赶忙施法避开,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她的御风术很快,此时也只能看到飞向高空的黑色小点。
“那是什么?”她问烛越。
“是黑鸦。”烛越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停下来,顿了顿继续道:“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即使被人拉住手腕,她也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冲天的怨气,以及停在崖边的姜南。
看到她们,姜南快速跑回来,一脸凝重地看着她“师姐,前面是个怨阵。”
温漪宁走近了些观察,只见前面是一个断崖,眼下他们正在崖上站着,而那些冲天的怨气是从崖底沸腾上来的,此时怨气席卷,怪叫连连,叫人背后隐隐发凉。
黑鸦、怨气,这是……
“这是九转阴魂阵?”
“对。”
烛越肯定了她的回答,却让温漪宁和姜南的脸色难看起来。
九转阴魂阵是上古邪阵,须在起阵后的每九十年,往阵中投入九十九名童男童女,且是要有灵根的。
此阵一起,便再无停歇之日,就必须以九十年为期限,不断地投入有灵根的童子,而这阵法最终,是将童男童女的灵根彻底炼化成为阵法的养分,炼化的养分,又滋养着谁?
黑鸦预示不详,在九转阴魂阵周围,对不知情的人与修士来说都是一种不好的兆头,起阵之人这么做也是意在驱逐来人。
没有被驱逐走的人,要么运气好平安路过,要么像她们三人一样,倒霉地被吸了进来。
眼下她们只有两条路,一,破阵而出;二,被阵法炼化。
“看这冲天怨气,这邪阵少说也运行了上千年了,为何一直没有人发现?”姜南看着崖上的怨气发问。
温漪宁沉默,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发现?
宗门有定坤阵,覆盖除妖魔二域之外的所有土地,以位于最中心的岁虚宗为阵眼,另设四大阵旗,分别立于西北方的北恒宗、西南方的济生门、东北方的天枢门和东南方的青岳宗镇守四方。
另有其余十门,分别辅助镇守。
每当有异动的时候,阵法都会有所波动,宗门也能及时察觉,并以最快的速度确定方位进行勘察。
当初圣树被盗还可以说是圣树在妖域,定坤阵鞭长莫及,可如今这九转阴魂阵就大喇喇的设在宗门的地盘上,怎会这么多年都无人发现?
她看向烛越,被两个人看着的烛越依旧是那副淡然姿态,似乎她们进的不是要命的邪阵,倒像是历练的小挫折。
“此阵血腥邪气,起阵之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在九转阴魂阵之外设了隐匿阵法,所以这么多年来,才无一人察觉。但我们来的不凑巧,竟遇上了在它又一个九十年的七月初一,鬼门大开之时,阴魂聚集的怨气增强,隐匿阵法短暂失效,这邪阵没有新的童男童女可以炼化,竟把我们吸了进来。”
烛越的这番话,让温漪宁的心越来越沉“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在阵里了?”
“对。”
所以他才说,他们走不了了。
“可是,那阵法应该在断崖底下吧?”姜南问道。
的确,怨气是在断崖下方升腾而起的,但——
“九转阴魂阵在断崖底下,但我们立着的断崖也是阵法的一部分。”
什么?
姜南猛地后退,温漪宁拉住她的手腕,烛越以保护姿态站在了两人之前,三人呈三角姿态与对面的怨气对峙而立。
“我们要怎么办?”温漪宁率先发问。
她知道九转阴魂阵,还要得益于她看的那些书,但书里只有阵法,没有解法,眼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寄希望于烛越。
眼前挺阔的背影闻言略微迟疑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眼她们两人。
“若要破此阵,须得找准阵心,也就是第一个被投进来的童子,完成它的夙愿。”
“第一个?”姜南和温漪宁同时发问。
此阵已经运行了不知道多少年,投进来的童男童女更是不计其数,她们要怎么才能找到第一个被投进来的童子?
眼前的男人点点头,继续道:“没错,九转阴魂阵炼化的是灵根,但童子们的魂魄还残留在阵法里,作为第一个被投进来炼化的童子,它的魂魄一定是最为强大的,但也是最凶险的,只有完成它的夙愿,我们才能破阵而出。”
温漪宁看着他的背影,视线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那怨气里浓稠密集的魂魄,一时无言。
“师父你修为那么高,也没办法强行破除吗?”
要想在数以千计的阴魂中找到第一个被投进来的童子,实在是太难了。
“不能。”烛越摇摇头“若强硬破开九转阴魂阵,这些饱受折磨的阴魂将会散落人间,被炼化的痛苦早已将他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阵法一旦被外力破除,人间将永无宁日,是为下下策。”
“可是我们要怎么找第一个被投进来的童子?”姜南问道。
她话音刚落,烛越还没来得及说话,脚下的落崖开始陷落,三人被吸进了崖底的阵心。温漪宁被烛越抓着手腕,她的另一只手也紧紧的握着姜南的手。
崖下罡风肆虐,诡异的笑声与无数黑影在三人身边飘荡着,他们紧握的手几乎要被冲散。
“抓紧了!”
烛越紧紧握着温漪宁的手,担心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划过,看到她们被周遭的阴魂折磨的难以忍受,抬手施法隔绝阴魂,却发现一点儿灵力都没有。
他面色一沉,不信邪地又单手结了个印,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阵内灵力无法使用,我们只能凭借肉身抗过眼下的罡风,罡风之下是阵心幻境,一切都是由被投进来的童男童女的记忆拼凑而成,我们须得从千百个童子中找到最厉害的那一个,记住了!”
烛越说的很快,也很大声,即使罡风呼啸,温漪宁和姜南也听得一清二楚。
“记住了!”
两人齐齐答应,而后只能闭上眼睛硬抗。
视觉被切断,听觉和触觉就格外明显。她感受到了指尖的刺痛,应该是席卷肆虐的罡风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她指尖上划过。
她没有余力去在意,耳边幽幽的小鬼叫声和强劲罡风刮过的声音格外清晰,小孩儿的哭叫让人后背发凉。这时两只手传来的温度,是温漪宁在黑暗里唯二能触摸得到、有温度的东西,她不自觉更用力了些,姜南也用力回握住她的手。
手掌的力道让烛越睁开眼,盯着那只手看了好半晌,即使罡风扫的眼眸发红也未曾移开半分。
许久之后,他缓缓启唇。
“可以了。”
温漪宁和姜南应声睁开眼睛,就见之前席卷的黑气正在慢慢消散,小孩儿的哀嚎也越来越微弱,取而代之的是热闹的交谈与小孩兴奋的叫声。
眼前的黑气彻底散去,温漪宁才发现她们三人正站在街道上,周围是如人间一般的街道集市,来来往往的大人小孩或开心、或吵闹、或难过。
由小孩子记忆构成的幻境,如此真实。
膝盖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猝不及防后退一步,被烛越按住肩膀稳住了身形。
温漪宁低头看去,竟是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女孩,大约六七岁的模样,此时也倒在地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与她对上视线之后忽然笑了。
温漪宁刚想去扶她,她自己就跳了起来,看着她艳羡道:“姐姐,你真好看。”
被人夸赞,她下意识就勾起唇角,但下一刻,她就想起这是由已经死去的童子记忆构成的幻境,眼前的这个小女儿也早已死去。
于是脸上的笑突然僵住,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谢谢。”
“哎哟,小祖宗你乱跑什么?摔疼了没有?以后不许再乱跑了听到没?小心被拐子拐走卖了去,到时候你就天天给人少爷小姐洗衣做饭,一天吃不上一顿热乎的,我看你还敢不敢乱跑!”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突然冲出来将地上的小女孩抱起来一顿数落,再听到小女孩乖巧的认错后才住了嘴,抱着小女孩就往反方向走了。
那小女孩趴在娘亲的肩头上,还在好奇地看着她们。
温漪宁望着母女俩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酸,对鬼魂的害怕也逐渐淡去了。
这妇人一看就是心疼孩子的,打从冲过来抱住孩子,话里话外都是对孩子的关心,抱走的路上还在不听地叮嘱小女孩要小心。
妇人自己的衣裳洗的发白,小女孩身上穿的却是新做的衣裳,手腕上还戴着银镯子,一看就被养的很好。
可偏偏这样可爱的小女孩,被投进了这无间炼狱。
“走吧。”
烛越的声音唤回了温漪宁的思绪,她收回目光,与姜南一起,跟在了烛越身后,与那一对母女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