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舯手里的资料终于被全部拍在桌子上，李明哲默默移开护住手杯的手掌的同时，吴舯抬起了头，对上了正面带诡异微笑的齐翔，吴舯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而齐翔则是在对上吴舯眼神的那一刻，缓缓开口说道：“这不是，跟我交流得很好吗？”说着还一脸得意地挑了挑眉。

听闻自己中了计谋的吴舯顿时一脸无语地黑了脸，丢下一句：“无聊。”后扭头就要回去继续读自己的资料，而这时，夹在两人中间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明哲开了口，说道：“哎，吴舯你等等！”

吴舯停下了脚步，不解地回了头，李明哲接着说道：“你们两个是应该交流交流了，你也看了这么久了，给我说点你的结论。”吴舯迅速避开了齐翔得意的表情，挤出微笑对着李明哲点了点头，应道：“其实我刚刚罗列出来的就差不多了，比如未经查证的虚假信息引用，华而不实的大篇幅修饰，混杂在一起的名家文笔模仿，问题数不胜数，所以我的结论很简单，就是人工智能不可以取代人进行文学创作！”

说完，李明哲点了点头，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站着的齐翔，随即，齐翔便开口接道：“你说得很对，但你的这个结论，我另有想法！”吴舯此刻已经面无表情，神情黯淡地静静听着。

“很显然，这些作品里存在的问题都是我们通过审阅能够发现的，那我们将其进行剔除，并且给予适当修改，这不就是一篇好的作品吗？这样我们不就可以省去非常多的时间，既有效率又有成果。”李明哲似乎已经化为一个只会赞同地点头机器，依旧在有节律地点着头。

吴舯则是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被迫地加入了这场争辩，开口说道：“效率？你在跟文学创作谈效率？这不是工厂里批量生产的螺丝钉，这是由作者逐字逐句赋予情感，丰富思想的作品，你知道你所追求的效率，抛去的是什么吗？是文学创作中最为重要的东西！思想！没有思想内涵的文字不叫作品，那只是文字无情的堆叠！毫无意义！”吴舯越说越激动，额头的青筋微微暴起，手指不断敲着桌面，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齐翔。

此时的李明哲才开口暂停了这场争辩说道：“好了，都被说了，往往像这样各执一词才能论出相对完美的结论，他的问题不是完全不能解决，你的驳斥中也不是完全的不可避免，都很好，散了吧，都看自己的资料去。”说着，一边推搡身后的齐翔一边朝身前的吴舯摆手示意。

吴舯这才重新转过身大步走回了原先的位置，齐翔则是又露出了那得意的笑容，一边盯着吴舯背影一边缓缓地退后。

视线回到宿舍里，韦亦鑫不知道何时已经从窝在沙发上转换为了趴在床上，放在一旁的手机里，聊天框停留在贺欣雨发来的，称自己去继续完善海报了，两人最终决定在那面白墙上再将夏令营的缩略图手绘一次。

韦亦鑫没有回复，而是任凭着屏幕亮着，手里依旧不断摆弄着那个碧绿色的月牙项链，透过反光双眼在其中若隐若现着，似乎是趴着的手有些麻了，顺势将一只手卸了力，翻身躺了下来，原本放在一旁的手机被压在了身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韦亦鑫这才放下了手里握着的项链，在床上滚动着，直到手机出现了视野范围了，或许是因为刚刚后背的摩擦所致，屏幕里已经不再是和贺欣雨的聊天记录，定睛一看，竟然在无意间点进了和韦铭的聊天框里。韦亦鑫就这么举着手机，盯着韦铭的头像发着呆，视线模糊之间，那枚项链的身影似乎与其重叠，模糊不清……

思绪似乎回到了许久前的一个夏天，一个小男孩坐在河边，身旁是一棵大榕树，手心里放着一条项链，附着在上的水珠不知是溅起的河水还是落下的泪珠，耳边不断回响着那个彼时最熟悉的声音。

“奶奶说，我们两个一人一个，你是月亮，我是星星，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但是奶奶，天这么黑，月亮找得到星星吗……”

“韦亦鑫！这里！”时间转眼来到了中午，站在食堂门口的韦亦鑫眺望着，被不远处挥手的吴舯叫住了，缓慢地走到桌前，看着吴舯面前空荡荡的桌子，一边放下肩上的书包一边说道：“怎么不先打饭吃？”

“这不是等你嘛，再说了也不算晚，这才刚开餐。”说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将手机放进口袋并调整了一下裤子，随即跟在韦亦鑫的身后，往窗口走去。

“我想吃面！”“那吃呗！”说着俩人就停在了正冒着热气的汤锅前，韦亦鑫率先将头探进窗口对着正在煮面的大叔说道：“叔，下一碗手擀，面要多点，再加一个鸡蛋一个鸡腿！”说完扭过头对一旁的吴舯问道：“你吃什么？”

吴舯一把把韦亦鑫脑袋从窗口里拔了出来，自己低下头说道：“叔，我要一碗细面，给我多煮点青菜，谢谢哈！”没等吴舯完成恢复站姿，韦亦鑫便笑盈盈地开口问道：“怎么样？你刚刚看我写的东西了吗？”

吴舯接话道：“看了，我还跟李老师提了建议，拿你的当特例进行对比！”边说着还边挑了挑眉笑着。韦亦鑫随即投来了不解的眼光问道：“什么意思？什么特例？”

沸腾的汤锅不断飘散出香味，大叔的加长筷子在锅里搅拌着，吴舯扭过头看着锅里翻腾的面条开口解释道：“因为你写的最有人味，相较于人工智能批量生成的文章，我们是实实在在一字一句写出来了，又相较于我和其他人写的，你的语言虽然不是很精炼，但是思辨和情感是到位的，所以说你是一个用于区分很好的例子。”

没等韦亦鑫理清吴舯的解释，窗口里的大叔就行云流水地将两碗面快速起锅，装碗推了出来，两人赶忙端起面前热气腾腾的面，小心翼翼地往位置走回去，放下了面，吴舯小跑着到消毒柜里拿了两双筷子，边往回走着边示意有着同样目的的韦亦鑫坐下。

递过筷子，吴舯一边坐下一边改变了面色，略带愤怒地说道：“说到今天上午，还有一件事，气死我了！”接过筷子的韦亦鑫开始搅动起面前的面，听闻抬起头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吴舯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道：“又是那个齐翔，阴魂不散的！”说着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今天上午，他也到李老师的办公室里面看资料，看就看吧，这原本没什么的。”这时，对面的韦亦鑫正好咽下第一口面，接话道：“他搞事情了？”

吴舯无奈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之前不是一直说什么要跟我交流交流嘛，我不是很想，就一直躲着他，所以他刚刚就故意在办公室里拿着我写的文章大声批判，吸引我过去跟他争辩，又故意在李老师面前提出跟我相悖的结论……”吴舯顿时有些说不下去，叹了口气。

韦亦鑫拿起吴舯架在碗上的筷子，插进吴舯握着拳的手里，说道：“好啦，他这个人我们实在是摸不透，没必要跟他生气，快吃吧！待会面坨了！”说着吴舯才抓起筷子，搅拌起面前的面。

吃过饭后的两人，又来到了图书馆里，吴舯正在手机上编辑着“那未被写下的羊皮卷”专栏里的第一篇文章，对面的韦亦鑫已经趴在桌子上进入了梦乡，身子下压着的是一道解答完的数学题。

随着吴舯收到了顾老师发来的“确认收到作品”的回复邮件，看了一眼时候，距离下午上课还剩下半个小时，放下手机，戳戳了韦亦鑫头顶。

拉着睡眼惺忪的韦亦鑫，两人来到了大堂，照惯例上交了手机，韦亦鑫一头栽倒在位置上，淡淡地对正在掏书包的吴舯问道：“参赛作品发过去了吗？”吴舯从书包里掏出书，点着头应道：“交啦！”

韦亦鑫依旧处于困倦中，无趣地翻动着手里的书，大堂的灯渐渐暗了下来，顾老师缓缓走上了讲台，试了试麦克风后说道：“截至刚刚，我们原定截止时间的前6个小时，咱们所有人的作品都上交了！所以我们计划将原定今晚开始的线上公开展示，改为现在立刻开始，我们会在省教育厅的公众号上发布大家的作品，限时12小时由网友们进行投票！这个票数占总评分的50%！”

没等台下的大家有反应，顾老师又接着说道：“今天这节课，我们也不上课！相信大家也都不喜欢上课！来来来！抬头！”

吴舯被这突如其来的抬头给吸引了，从书里脱离了出来，韦亦鑫也坐直了原本扭曲的身体，纷纷向台上看去。

顾老师见视野纷纷集中了过来，开口说道：“好！各位集中精力，我们先来看一个短片！”说着，顾老师默默走到了一边，身后的大屏幕渐渐亮起，伴随着的还有一段轻盈的轻音乐。

视频的第一幕：一群正在幼儿园的滑梯里嬉戏的孩子；一群正在田间欢快奔跑的孩子，一群在孤儿院里游戏的孩子。

视频的第二幕：一群初中生的争吵与重归于好；一对高中正在热恋的情侣；一群高考结束的考生。

视频的第三幕：一个家暴家庭；一个和睦的一家5口；一个只有爷爷奶奶的留守儿童家庭。

视频的第四幕：两人互相陪伴的老人；一人孤守空房的老人；一位子孙满堂的老人。

视频在老人和蔼的笑容中结束了，韦亦鑫动了动身旁的吴舯，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显然他并没有理解视频中的含义，而此时的吴舯似乎也和他一样，紧皱着眉，缓慢地摇着头。

顾老师也重新走回了屏幕中间，再次拿起麦克风说道：“大家有看懂吗？”说着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显然，台下的同学们纷纷投来了不解的眼神。

随即顾老师接着说道：“大家看到的这个视频呢，就是我们最后一轮比赛的题目，今天提前放给大家看看，大家需要根据这个视频写一篇文章。”话落，台下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顾老师借此又操作着电脑把视频循环放着。

韦亦鑫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吴舯，因为此时此刻的吴舯，身体前倾着，手不停揉着下巴，从侧面看去都能看见额头上那紧皱的眉头，眼神一刻不停地盯着屏幕中的视频，陷入了沉思。韦亦鑫也试图进入这般深思的境地，脑子里却在重复地滚动着“无法理解……”

直到视频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吴舯才重新回到了座位的怀抱，长舒了一口气，韦亦鑫这时才赶靠上来，好奇地问道：“怎么样？有想法了？”

吴舯摇了摇头，视野里视频正好播到了结尾，那老人和蔼的笑容在眼前闪过，缓缓开口说道：“感觉有思绪进了脑子，但是理不清，怎么？你看出来了？”好奇的视线还到韦亦鑫身上，一个摊手说道：“你都觉得难，还指望我看得懂嘛！”

此刻，顾老师正站在讲台的一旁，手里的手机里显示着一段聊天记录。

“王老师，您今天下午的课和我后天的换一换呗！今天下午有点事情要和学生说一下！”

“好的！”

放下手机，视线注视在大屏幕上播放的视频，时间回溯到一开始看到视频时。

早晨，顾老师一如既往地开着车来到夏令营，刚从车上下来，树荫下一片落叶缓慢地飘落，落在了顾老师的肩上，挥动着手机将落叶拍落，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是日历，距离标注的“夏令营结束”的日子，仅剩下了最后5天。

走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身后的太阳缓缓升起，带动着鸟鸣在风吹叶响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刚从电梯里走出来，迎面碰上了比自己还要早的李明哲，正在往楼道的花盆里倒自己茶杯里剩下的茶水和茶叶，顾老师打着招呼，顺势问道：“早呀李老师，对了，您的那个最终比赛的题目，准备好了吗？”

李明哲顺着声音和顾老师对上了视，一边盖上茶杯一边应道：“早，视频我让小李今早发给你的，你留意一下。”

说着两人互相笑了一下，一前一后地往办公室走，顾老师坐到了位置上，未关的电脑上已经收到了许多邮件，大致看了一遍，都是同学们交的第四轮作品，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调整了坐姿，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回复起了邮件。

而一旁的李明哲则是坐在电脑前，悠闲地泡着茶，一旁亮着的手机里显示着一段和小李的聊天记录。

“小李，你今天记得把做好的视频发给那个顾老师，然后你也可以开始同步准备让人工智能开始识别视频了！”

不知回复了多久，顾老师桌面的文件夹里已经保存得满满当当了，忽然，邮箱的图标闪烁了起来，又一篇新的邮件发了过来，正准备继续回复，保存的顾老师，点开邮件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段视频。

突然想起刚刚李明哲和自己说的话，一下便意识到了这正是李明哲准备的最终比赛的“绝招”！暂停了耳机里的音乐，点开了视频，在背景中轻快的音乐引领下，看了起来。

一遍，两遍，三遍……

当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