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寻木雷厉风行,说到做到,第二日午后便派人去客栈找陆家姐弟了。
那人浓眉大眼,脚步轻盈,身手敏捷,想来也是有功夫在身的。陆行舟跟崔寻木交手过后,很是自卑,在路上问那人:“小兄弟,你也是练武之人?”
“当然,我是大公子的侍从,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陆行舟又问:“你家公子今年多大了?”
“刚过了二十生辰。”
也没比他大几岁啊,陆行舟今年十六岁,闻言更加自卑了。
陆金英仿佛看穿了陆行舟的心思,说:“看不出来,他年纪不大,武功却这么好。”她虽然没看见崔陆二人的交手详情,但她知道陆行舟受了伤,而崔寻木毫发无损,武功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那侍从笑着说:“大公子自幼练武,除去生病受伤的时候,练武未有一日停歇,不管是风吹日晒,还是霜重雪落,他都坚持不懈。而且大公子天资聪颖,根骨奇绝,虽然年仅二十,但已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骄傲,崔寻木武功高强,他难以望其项背,因此对崔寻木是既崇且敬。
陆行舟突然就平衡了,崔寻木练功练了十几年,若是不能把他这个练了两年的压着打,那才是真的有问题。所以他打不过崔寻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无需为此感到自卑,只要他勤学苦练,加上任务奖励,假以时日,他再对上崔寻木,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陆金英问:“崔公子也会受伤吗?”
侍从说:“练武之人,哪有不受伤的,我也受过很多次伤,擦伤、扭伤、磕伤、割伤、内伤……”
陆行舟看着陆金英越来越白的脸色,连忙喊停:“小兄弟,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侍从困惑不解:“你也是练武之人,你不知道吗?”
陆金英问:“小舟,这是真的吗?”
陆行舟本想含糊其辞,但陆金英的眼神太认真了,他不忍搪塞,只好点头,又说:“但是没有这位小兄弟说得这么严重,也不是每天都会受伤的,而且一般都是小伤,不涂药都能自己好起来的那种小伤。”他确实受过很多次伤,但连一言半语也没跟家人提过,他不是那种需要从家人眼中看见化不开的担忧,才能作为家人爱自己、关心自己的铁证的人。练武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受伤疼痛他能忍下去,他不需要家人忧愁,或者劝说他选择别的路——练武这么苦,小舟就不要练了吧,在家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虽然平凡,但也平安,不是吗?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崔家,陆金英将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这回他们能大大方方地踏进崔家了。
侍从将陆家姐弟引到大堂,就退下了。
崔家大堂明亮,阳光铺满了大半个厅,像是融化的黄金流泄一地。大堂中央放着一臂宽的木盆,盆内正是陆行舟的锦鲤!
陆行舟大喜过望,对崔寻木说:“这就是我要找的锦鲤。”
崔寻木坐在主位上,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一人冷冷道:“不管它曾经是谁的锦鲤,但这是我真金白银买下来的,现在就是我的锦鲤。”
陆行舟这才瞧见那人,少年跟崔寻木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睛不太一样,少年的眼睛偏狭长,不笑时更显冷漠。崔寻木说:“这是我弟弟,名叫崔无音,就是他在溪镇买下了这条锦鲤。”
崔无音接着崔寻木的话:“锦鲤非我争抢所获,已经易主,谈不上还不还的,你们回去吧。”
崔寻木低声道:“无音!”
崔无音面不改色:“哥,我说得有错吗?”
崔寻木缓了缓神色:“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么,锦鲤是被他们家中贼人盗走的。”
“那又如何?”崔无音眉头轻皱,“那是他们识人不善,与我有何干系?”
陆行舟觉得崔无音说得有道理,他确实不应该背这个锅,便说:“这条锦鲤你花了多少银两买的,我可以双倍……甚至三倍还给你。”
崔无音说:“我不缺银两。”
陆行舟说:“你想要什么?”
崔无音说:“我就想要这条锦鲤。”
陆行舟感到很头疼:“……为什么?”
崔无音认真地说:“无他,我与这条锦鲤有缘。”
陆金英终于开口:“有缘?何以见得?”
崔无音说:“我无须跟你们解释。”
陆金英在小范围内踱了几步,突然说:“锦鲤养在我家十年,早已是我爹的心尖肉,我哥的掌心血,我弟的忘年友,却因我们错信贼人,一时不慎,锦鲤被人偷走远卖。锦鲤不见后,我们全无方向,一夜之间,爹爹呕血,大哥生出白发,我们全家人两宿未眠,好不容易寻到了希望,我和弟弟放下手中一切事情,不畏山高路远,不惧初出远门,马不停蹄昼夜难安地来到了鹤州,终于打听到了你们崔家的线索。
听说崔家是鹤州最有名的高门大户,还是最守义气的江湖世家,崔家人都是神仙下凡,有坚韧心性和宽厚心胸,从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情。可只因我和弟弟衣着朴素,第一次登门就被眼高于顶的崔家门房拦在门外,这次好不容易能够堂堂正正地进门,本以为可以将锦鲤带回家,却又被崔小公子一句‘无须解释’挡住明路,今日我可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就是崔家所谓的道理。
锦鲤于我全家人,都是亲人一般的存在,骨肉至亲也不过如此。崔小公子确实有自己的道理,是我们识人不善有眼无珠,因为这点错误,我们活该失去我们的亲人。不过,夺人之亲,杀人无形,希望崔小公子不要得了锦鲤,失了良心或运道,我虽然不识得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这绝对不值得。小舟,跟崔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走吧……回去告诉爹爹和大哥,我们见到锦鲤了,锦鲤还活着,他们也就能稍稍放下心了。”
说罢,陆金英的眼泪砸了下来,刚好落入了锦鲤盆中,泛开一圈圈悲伤的涟漪。
陆行舟:“……”
崔寻木:“……”
崔无音:“……”
陆金英不管不顾,牵起陆行舟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崔寻木和崔无音同时开口。
陆金英停下脚步,却未转身,她用一只手抹掉眼泪,没让声音变成哭腔:“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陆行舟再次确信,陆金英要是出现在现实世界,一定能当影后!
崔无音说:“锦鲤你们拿走吧,我不要了。”
崔寻木已经站起身,拦在陆金英面前:“陆姑娘,陆小兄弟,此事是我们做得不够妥当,锦鲤立即归还给你们,若还有其他要求,也请但说无妨。”
陆行舟说:“我们没有别的要求了,但银两还是要给的,此事也并非是崔小公子的错,他花了多少钱,我会如数奉上。”
“不必了。”崔无音也站起身来,“我说了,我不缺银两,之前我不知道锦鲤对你们家这么重要,多有得罪,抱歉了。我什么都不要,你们直接把锦鲤带走吧,只是这次之后提高警惕,别再误信贼人了。”
陆金英达成目的,说:“多谢崔小公子。”
崔无音说:“不客气。”
陆行舟说:“多谢二位公子,既然事情说清楚,也已经了结,我们就不再叨扰了,姐姐,我们带上锦鲤就走。”
崔寻木唤人将锦鲤装好,又亲自送陆家姐弟出门。
崔寻木问:“二位是要马上回溪镇吗?”
陆行舟想了想,说:“不确定,也可能在鹤州多待两天。”他准备了买回锦鲤的银两,没有用上,因此身上还有些钱,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陆行舟想带姐姐再四处玩玩。
陆金英看了陆行舟一眼,崔寻木侧目望着陆金英,陆金英玲珑心,清明目,如何猜不到崔寻木在想什么,她坦然承认:“好了,崔公子,是我说了谎。”
“姐姐,你怎么……”陆行舟没想到陆金英会直接说出来。
陆金英笑道:“傻小舟,你已经露馅了。”
陆行舟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了?”
崔寻木说:“我问你是不是要马上回溪镇,可你的回答不着急,不肯定,说明这条锦鲤没那么重要。”
陆金英说:“他既然已经看出来了,我再瞒着或以更多的谎言掩盖,都不是好办法,不如直接承认。”
两人的目光碰上,都没有移开,陆行舟站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他觉得自己平时也不笨啊,怎么在这两人面前,他的智商好像陡然少了一截。
崔寻木又问:“初次出远门,是真的吗?”
陆金英点头:“这倒是真的。”
崔寻木便笑了:“难得出来一趟,多待几天再走吧。”
陆行舟赞同:“我们在鹤州城逛逛,看看给爹他们买点什么。”
陆金英说:“也好。”
行至崔家大门,崔寻木驻足:“我这几日也无事做,明日不妨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带你们逛逛鹤州。”
陆行舟无所谓,他看向陆金英,陆金英莞尔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