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有的是杀人的兵刃器械,却没有救人的伤药与食物。
阿离浑身滚烫,却冷得发抖。他蜷缩起来,在梦魇中挣扎,意识昏沉,喃喃自语地说着胡话,低不可闻。
李沐瑶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将篝火烧得更旺一些。
她手中还剩下半个馒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吃的东西。
更没有水。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离情况一点点糟糕下去。
石室两边出口都情况不明,但可以肯定慈安寺内有她需要的药品、食物和水,还有与阿离有渊源的戒嗔和尚,他若得知情况,八成不会见死不救。
如果自己去慈安寺,运气好或许能拿到急需的物品,若是运气不好被抓,只要戒嗔和尚得到消息,也定会知道他们出了岔子,前往石室查看,从而发现重伤的阿离。
只是一旦被抓,自己或许尚可活命,皇城内的父兄的境况将会更加凶险。
算算时间,叛军攻城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势如何。
李沐瑶不甘心坐以待毙,决定赌上一赌。
她将篝火拨旺,又添加了一些箭杆。随后她将剩下的半个馒头留给阿离,装填好防身的袖箭和箭袋,又将匕首装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她俯下身唤道:“阿离,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找药。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你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罢,她便匆匆离去,并没有察觉阿离微动的企图阻止她的手。
李沐瑶端着油灯,很快回到石阶之上。她先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这次有了光源,她很快就找到了头顶的机关,只是和她之前以为的不同:昨日她下来时,摸索中以为洞口和衣柜间只有柜底分隔,此时一看,头上哪里是木质的隔板,分明是坚硬的石块,自己摸到的木块嵌在其中,应该是联通柜底和石板的机关。
她屏住呼吸,轻轻按下——
头顶的石板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打开。
一连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通道,李沐瑶有些着急,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这通道竟是个单向道,只能进,不能出?
想起石门被毁掉的机关,李沐瑶又抽出匕首撬动木块。
没想到三两下,那木块竟然掉落了下来,带着焦黑的灰土,扑簌簌落了李沐瑶一脸。
她有些震惊,以为自己毁坏了机关,忙借着灯光向上看去:只见石板上原来木块所在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空洞。
她将匕首尖端插进空洞,清理掉里面的尘土,小心翼翼向外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什么情况?李沐瑶十分不解。
机关毁坏,李沐瑶只得寻找石板的缝隙,试图用匕首撬开,却徒劳无功。
那自己和阿离,岂不是要困死在此处?
李沐瑶坐在石阶上,一时有些茫然:好容易下定了决心,却连石室都走不出去。难道她只能被动地等着戒嗔和尚来救吗?
可是戒嗔和尚并不知道阿离的情况。
若是……
李沐瑶不敢再想下去。她再次拿起匕首,用尽全力插进石缝中,想要将石缝撬开。
匕首被折弯,但石板纹丝不动。
接下来的时间,李沐瑶想尽办法想要打开石板,但无论她从石缝的哪个方向撬动,都失败了。她甚至想要用匕首将那个小洞扩开之后用长枪撬动,但那匕首虽然锋利,凿石却并不趁手,她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凿了半天,石孔只是由方变圆,距离长枪杆的粗细还有很远的距离。
她几乎绝望了,背负着阿离生命的巨大压力下,她忍不住咒骂起来,甚至怀疑戒嗔和尚本就是想要他们困死在这里,毕竟他曾在院中奚落自己,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最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阿离身边。
阿离还没有醒,体温也更高了,他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要将他原本旺盛的生命力燃尽。
李沐瑶趴在他的身旁,欲哭无泪。
无论她如何努力,最终似乎都只能待在原地,被动地等待别人相救,在未知中磋磨理智,被恐惧吞噬勇气。
她所能做的,似乎只剩祈祷。乞求神佛怜悯信女,渡她逃离苦海。
可是漫天神佛上一世在叛军兵临城下时没有出现,这一世自然也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哪怕她头顶便是天玺朝香火最旺的皇家寺院。
她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痛恨此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知道,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不等戒嗔和尚发现他们,她就要先崩溃了。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石门。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或许还能等戒嗔和尚一两天,甚至三五日也不是撑不到。
但阿离一刻也等不了了。
她揉了揉已经有些木然的脸,站起身,将木桶垫在脚下,取出有些弯了的匕首,插入石门边的机关处,学着阿离,向下一压。
石门的机关不出意料地再次打开。
李沐瑶搬开木桶,将沉重的石门推开。
外面却空无一人。
李沐瑶对着外面的甬道大喊:“来人!快来人!你们不是要抓本公主吗!人呢!人呢!”
她一边勉力往外挪动,一边用长刀用力敲打着石壁,喊到声音沙哑。很快她就耗尽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兀自喃喃道:
“谁来救救他,谁都可以,求求你们,救救他。”
忽然,甬道前方出现了闪动的火光。
一群人匆匆赶来,为首那人身材高大,英姿勃发,银白甲胄在火光中闪烁,看见李沐瑶,立刻向她奔来:“小长乐!”
“皇叔!”
李沐瑶心神一松,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他怀中。
……
血腥气逐渐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檀香。
李沐瑶再次陷入沉睡。
……
不知过了多久,她昏昏沉沉地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声音忽近忽远,听不清内容。
她想追上那个声音,却动弹不得。
她似乎听到有人惊呼,那令人安心的香味袭来,疲惫感得到了宽慰。
她又睡了过去。
……
李沐瑶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熟悉的床帏,却恍如隔世。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隐隐作痛,记忆七零八落。
现在是什么时辰?好像天已经大亮了。
叛军围城……
结束了吗?援军到了?
李沐瑶猛地坐起,顾不得头晕就往外跑,谁知身上一软,摔下床来。
“公主!”一个陌生的小宫女跑来将她扶起,“您终于醒了?”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李沐瑶抓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道,“援军到了吗?”
“是,”那小宫女点点头,“广平王夺回了皇城,救回了您。”
“阿离呢?就是与我一同的那个侍从,你可知道他怎么样了?”李沐瑶继续问道。
“公主放心,他被王爷送去太医署了,应该无碍。”那宫女赶忙答道。
李沐瑶松了口气,紧接着问出了她最害怕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父兄如何?”
那宫女立时跪倒在地,久久不语。
“你说话呀!”李沐瑶嘴唇颤抖,用手攥紧了床单,“他们是不是……战死了?”
“没有!没有!”那宫女闻言抬头,连声否认,“只是……”
见她又欲言又止,李沐瑶急道:“你快说呀!吞吞吐吐的!”
那宫女俯身磕头,道:“陛下和殿下们被叛军……被叛军掳走了!”
那宫女等了半晌,却没听到李沐瑶的回应。她怯生生地抬起头,却看见公主竟然在床上无声地笑了:“活着就好。”
“殿下,您还好吗?”那宫女觉得有些害怕,轻声问道。
李沐瑶不知该如何回答。父兄被俘,这是天玺朝的奇耻大辱,可她居然为他们还苟活于世感到无比庆幸:相比上一世,至少她没有国破家亡,如今自己还活着,甚至依旧是天玺朝的长公主。
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详加计划,迎回父兄是迟早的事。
想到此处,李沐瑶心中安定了一些,她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婢冬藏,秋收冬藏的冬藏,奴婢原先是王爷府里的一等女使。”冬藏规规矩矩地答道,“王爷将您送回长乐宫的时候,这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他便拨了奴婢还有几个宫女小厮过来供公主差遣。”
“冬藏,”李沐瑶觉得有些头晕,她揉了揉太阳穴,短短两三天,这动作竟养成了习惯,“我三皇叔在哪儿?”
“应该在太和殿议事,”冬藏对答如流,“叛军虽败走,但大小事务千头万绪,您昏睡的这几日,王爷都在太和殿处理事情,不过每晚回府前都会来探望您。”
李沐瑶点点头:“你起来吧,给我更衣……”
“殿下,要不还是先传太医吧,”冬藏连忙扶李沐瑶起身,“一直在外殿候着呢,殿下虽已经大好了,但谨慎些,让太医切切脉诊断一下,也好放心。”
李沐瑶摆摆手:“不必了,我好很多了。”她扶着冬藏起身,但还没迈出步子,腿上就传来钻心的疼痛。
李沐瑶这才发现,自己脚踝上还敷着膏药,不动还好,一动疼得她直冒冷汗。
冬藏忙扶着她又坐回床上:“公主这是要去哪里,您腿还伤着呢!”见李沐瑶额头冒汗,忙取来热毛巾帮她拭去,“太医用了药,嘱咐过让您卧床静养。”
李沐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有许多擦伤和淤青,各处都涂了药膏,应该是有一定的镇痛效果,是以她前面都没有注意到。
这下床一折腾,立时浑身发作,除了伤口刺痛,身上肌肉也酸痛不已,她闭上眼,疼痛让她觉得有些昏沉。
“公主,您躺一会儿吧。”冬藏见她脸色不对,有些担心,“我去传太医。”
李沐瑶又缓缓躺下,不一会儿太医进来给她行针。身上的疼痛逐渐褪去,但困意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在睡意的包裹中挣扎了一下,再一次沉沉睡去。
……
“小长乐,小长乐?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