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枞白一把拍开他的手,脸上隐忍着一丝厌恶:“你别碰我。”
他可没有忘记那束花是江厌送来的,沈确确实可恶,但也只是想要利用自己达成目的。江厌却不同,他很清晰的明白江厌对他的恶意,郁金香可能并不是想要让他死,只是单纯地逗弄他,像是逗一条狗一样,轻蔑嘲笑着自己这具不堪一击的身体。
沈枞白忽然就觉得非常累,他低着头,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轻声道:“如你所愿,我和沈确之间终于出了嫌隙。那你下一步又想干什么呢?”
江厌面色也淡了下来,闻言嘴角挤出一抹笑意:“少爷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沈枞白脸色泛着不正常的微紫,但都被脸侧垂下的发丝遮挡完全,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自顾自的说着话:“只可惜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让你们算计的价值了。”
沈枞白回去后就打算和沈家彻底摊牌,他负担不起高额的医疗费用,这具身体说不定很快就会残破不堪,支撑不了多久。不过也好,沈枞白释怀般的闭上双眼,总归比前世好一点,他不用在病床上痛苦挣扎那么多年。
沈枞白的大脑逐渐昏沉,吸入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没有力气支撑的身体软绵绵的向前倒下,江厌揽住沈枞白的脊背,定睛一看,才发现沈枞白脸色泛紫,呼吸微弱。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枞白这副毫无生机的样子,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瘦削的就像一片一戳就破的白纸,仿佛连一半的位置都没占满,要失去沈枞白的危机感让他连打急救电话的手都在无意识的发着抖。
直到沈枞白被推进了icu,江厌的手脚还是麻木的,他瘫坐在外面的铁椅上缓了很久,大脑才终于恢复了些平静。
医院内人来人往,他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沉默的看着平躺在里面的人。
沈枞白太瘦了,出国三年说是养病,但身体状况一直在变差。现在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整个人的重量只是把床垫压下了一层很浅的弧度,睫毛不安的颤动着,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
江厌喉头滞涩,隔着玻璃慢慢的描画着沈枞白的脸部线条。
这已经是A港最好的医院了,但还是只能让沈枞白住一个这么小的病房,吃不上最好的药。连这个床单都不知道被用过了多少次,上面还有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别的什么污渍。
沈枞白就像是一只坠入凡间受苦的天使,在踏入A港那一刻,就干净高贵的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A港养不活郁金香,也养不好他金尊玉贵的少爷。
都怪他,是他还不够强大,手上有的东西养不好沈枞白,才会让沈枞白一直跑进别人的怀里。
……
沈枞白昏迷了三天,才将将赶在太阳落幕的傍晚醒来。
他被转移到了一间还算宽敞的病房,夕阳将整个病房都染成了血色,沈枞白眯着眼,身体虚弱的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看着屋内的颜色还以为自己已经去了阴曹地府。
直到手心传来一道微弱的触感,他艰难的侧头,江厌正趴在他床头,眼睛下挂了一层厚厚的黑眼圈,看着格外憔悴。
察觉到沈枞白的视线,江厌猛地坐了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扶着沈枞白的背帮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问道:“还会不会不舒服。”
沈枞白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冷淡到让人心慌,连瞳孔都灰沉的可怕:“我怎么还没死?”
江厌心脏一疼,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还未等他想好说辞,沈枞白就已经厌倦的闭上双眼,拉上被子遮住双眼,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江厌的指尖蜷紧又张开,手掌无措的悬在被子上方,但就是不敢掀开那层隔开了两人的屏障。
沈枞白大病一场,又仿佛回到了前世在国外待的那几年,对什么都觉得疲惫,心中空落落的,脑海中总是有人在说话。
一会嘲讽他活该被人利用抛弃,一会嘲笑他无能自私,等他摇头否定时,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就朝他身上刺来,疼的他简直想一头撞死过去。
沈枞白无声的流着泪,在心底不断地怀疑自己,他可能真的很差劲,两世了,他不仅没有摆脱前世的困境,反而让身边的人越来越讨厌他。
他越想越崩溃,只想闷在被子里,谁都不想见,沈确不想见,江厌不想见,连自己也不想见。
下一瞬,被子的一角被一只手臂探入,沈枞白被江厌揽腰连着被子全挖了出来。
看见江厌那张脸后,沈枞白心头涌上无数心绪,有愧疚,有厌恶,有愤怒,也有失望,这些情绪夹杂再一起,难受的让他几欲作呕。
他讨厌江厌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又同时清晰的明白江厌对他憎恨的来源。
沈枞白太想逃离对江厌的亏欠了,这一份份亏欠加在一起让他窒息的气都喘不过来。
他拼命挣扎着四肢想要离开江厌的怀抱,想要摆脱掉身上欠着他的一切,却被男人牢牢的锁在怀里,到最后弄得两个人都精疲力尽。
江厌像是安抚小动物一般,缓缓抚摸着沈枞白的后背:“医生说了,不能再哭的这么厉害,不然又会诱发喘疾。”
沈枞□□疲力尽,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江厌把他揽紧了些:“不是,我没有想过让少爷难过,少爷不能因为沈确,就把怨气发泄在我身上。”
他低头蹭着沈枞白的发丝,眼圈慢慢变红:“少爷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明明这么担心少爷。”
沈枞白不欲和他纠缠,眼中毫无光彩:“你下次如果想泄气,不用再送花或者惹我生气,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身体差,不需要你多费心,自己就会死。”
江厌突然慌乱起来,指尖深深的陷进被子里:“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杀死少爷,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沈确能拥有一切,他却只能站在远处看着他们恩爱。
他没办法让沈枞白喜欢自己,又心胸狭隘,丝毫无法忍受沈枞白和别人在一起,就只能揭露那些男人的恶行,好让沈枞白看清楚,自己才是最爱他的那一个。
但他没有想过沈枞白的身体会差到这个地步,他以为只要和以前一样,抱着人哄了哄就能过去的。
听完他说的话,沈枞白忽然开口:“只是什么?还是说,你不知道我有喘疾,其实你送花给我是为了想缓和我们直接的关系。你也不知道我认清沈确之后会情绪激动成这样,但为了不让我受蒙骗还是选择让我看清他!”
他眼中蕴着泪,仿佛是求助一般,一眨不眨的看着江厌:“你只要说是,骗骗我就好,这样子我就不会难过了。”
江厌喉结干涩的滚动两下,指尖缓缓遮住沈枞白的眼睛。
他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