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岛临近海域,冥的两脚踏在沾染血水的海面上。这片海域风平浪静,海水上漂浮着粘稠的血浆,似晶膜吸附在海水表层。
冥开口冷道:“邪祟被动手脚,十有八九是老七做的。”浑身血迹斑斑,但不是自己的血迹,而是邪祟帕尔塞洛珀的。海上不见她的身影,已经尸首全无,碎成渣子沉到海底。
诺尔干咳几声:“咳...去找裴恩。”
……
石岛之上,不知过了多久,裴恩冷凄的睁开模糊的双眼。他衣衫褴褛瘫倒在地,肩膀裂开的伤虽已凝固结痂,乌黑的血还是从伤口的缝隙流淌,泪痕干涸,眼窝通红混淆一片。
片刻过后,朦胧的视线瞩目远处奔来的诺尔。
诺尔急匆匆奔至身旁,收起了咳嗽声并小心的将他扶起。诺尔未有过多的询问,单单从表情可以看出他已经在忍耐了。
“使者!”冥紧随其后,深蹲下来单手轻撩遮挡在裴恩视线前的散发,忙道:“不行,赶快带使者去疗伤,再拖下去使者这身躯骨撑不住的!”
话音刚落,诺尔神色焦急东张西望,呵斥道:“利维坦呢?这么大功夫,人去哪了?!”
“刚刚一同来的,岂能说没就没?”冥扭头环视一圈,这空旷之地还真不见他的身影,一气之下他暴跳如雷:“草!!!该来的时候不来!”
“起开!”原本是用水环传过来的,如今利维坦不明踪迹。诺尔咬牙推开一旁的冥,一手揽过裴恩的两腿,一手扶住腰肢将死气沉沉的裴恩抱了起来。虽说他们二人身高不相上下,没差太大距离,但诺尔的身板可要比裴恩厚实多了,将他抱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刚从地上抱起,裴恩攥在掌心的银玥便掉了下来。冥忙手忙脚拾起染血的银玥,懊悔道:“我知道你生气,但解决不了问题,趁使者现在还有意识就先赶回去。我记得来的路,随我来。”
倒在怀中的裴恩两眼无神注视惨白的天空,这时从空中坠下一滴又一滴雨水,紧跟着骤然下起银丝细雨。
裴恩眼角溢泪,两手攥紧诺尔胸前的衣料将整个头埋了进去,泣不成声颤抖哭诉道:“诺尔...凯因他...魂散了...”
诺尔小脸煞白一片,心里苦楚犹然而生。他看着裴恩紧握在手中的染血绸带,一旁的冥在这一刻也安静不语。
“对不起...我没有提前告诉裴恩,凯因的身份。”诺尔言语堵塞,抱着裴恩的手更加用了气力。
滴落的泪滴浸湿了诺尔的衣衫,浑身使不上力气的裴恩沉道:“不是的...诺尔,都是我一个人的错...”空气凄冷,唯独他的口腔燥热难耐,嗓子哽咽嘶哑,舌腹血水混淆唾液,腥味充满鼻腔。裴恩眼前忽然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使者!”冥眉头紧蹙,不知如何是好。
……
霍亨索伦堡一度王爵殿
泼了一脸冰冷凉水,塞壬这才在咳嗽声中被硬生生叫醒。她被锁在一个挂满噬魂链子的银制笼子里,笼子的缝隙很大,正常人调整位置理应能钻出来,但上面都是布满荆棘的噬魂链锁。阴差阳错触碰伤及躯体,定当被噬魂直至魂魄散去,过程痛不欲身。
刚从石岛回来,英帝拉还未换去这一身染血的衣服,他便轻视笼子内的塞壬并丢进去一把匕首,直言道:“塞壬神明知道我的意思吧?”
望着锋利的匕刃,塞壬抱着脑袋哭诉求饶着:“求君主大人放了我,我祈求您宽恕我!”一滴滴恐惧的泪滴从眼角掉落到空中幻化成了晶莹的宝珠。
英帝拉着实有些不耐烦,一脚将笼子踹开,粗暴的揪出笼中瘦弱的塞壬,单手把持着她的头颅,两眼藏笑道:“我不是要你这没用的眼泪,我要你的血,懂吗?”语气怨恨,但又夹杂着一丝喜悦快感。
他的手掐住塞壬的脖子,随后用力过猛将其甩在地上。显然他没急着下手,而是停滞在原地,是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一个身着军服的男人推开了殿门,此人正是克利福德。他双手行侍奉礼仪捧着死胎,高高的举过头顶。
英帝拉笑眼看去被乌紫羊膜包裹的死胎,一把抓起地上的塞壬,刀子痛快淋漓剥开皎白的手腕。
“呜...我求求您,放过我!求求您,我尊贵的君主大人!”痛感麻痹全身,塞壬痛哭流涕拼了命的挣扎。
一掌而落,英帝拉怒抽了她一巴掌。他抓着她的手腕,出于力气过大,肉皮翻起一并连同血肉朝那死胎按去。
附和着塞壬凄惨的求饶声,鲜活的血液似泉眼一般成股流在死胎这层暗淡的羊膜之上。赫然包裹死胎散发着阵阵气息,见此场景,克利福德心满意足将死胎安置落地。
羊膜逐渐破裂,一个光裸着躯体,黑紫头发的闭眼少年映入几人眼帘。
“幽”英帝拉叫了他的名字。
少年听到呼唤忽闪睁开双眼,一双藤紫瞳孔似如玉石般清澈透明。
英帝拉得意笑过两声,回首命道:“克利福德...?”
克利福德哈腰弓背应声道:“属下在!”
英帝拉道:“你前阵子是食了暗神的残魂?”
克利福德埋首作答道:“是的,七君主。”
英帝拉懈怠一笑:“罪首葬了安东拉维的神殿,不曾想这暗神的残魂让你给食去了。嘁,这便宜倒让你捡了。”
吃食暗神的残魂倒是无妨,若是将暗神的整个魂食掉,也就是“聚魂”转到自己肉身之中,实力相当于神。
克利福德拱手拍着马屁道:“我这狗东西一样的存在并不算什么,可...这罪首不也是败在您手里吗?”
确实,英帝拉此去一是为了找到塞壬。二是为了散罪首的魂,但他最想要的便是第二条。自己此行是有备而来,这噬魂过程痛苦无比,料到凯因来的匆忙,真是令他觉得可笑。想到这里,英帝拉不禁叹道:“又不是没有办法让他的魂再聚回来...”
罪和人的魂不同,人有三魂七魄。善人死后归于上天,也就是所谓的天界;若是恶人死后于地界,也就是所谓的地狱。然而这罪不同,罪的魂一旦散了,就会散成残魂飘落到世间各处,只要存有一缕魂魄,就能聚集散落在世间所有流失的魂,重铸这罪身。当然这聚魂所用的东西格外稀奇,无人知也无人晓。
克利福德有些许应激,连声道:“难不成这罪首被散了魂还能再聚回来?”
英帝拉道:“当然,只不过天界可没有此物,只有地界才有。”
克利福德神色紧张,续道:“那这聚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英帝拉道:“曼陀罗。”
“死人花?!”克利福德两腿发软,一下子坐在地板上。传言这曼陀罗生长在恶劣之地,可以攀附在人的腹腔中生存,还头一次听说用死人花聚魂的。
英帝拉轻道:“曼陀罗坐落在塔耳塔洛斯的岩浆层中,原本这花多到不计其数,成千上万。可到现在只有在塔耳塔洛斯中间一层的岩浆里肆意生长,吸食着入地狱恶人的魂魄,这曼陀罗毒性巨大...”讲到这里,他嘴角笑意残留,怒笑一声道:“嘁,也是这老三最怜爱的花儿。”
三君主愤怒是七罪里出了名的毒蝎君主,脾气酸臭火暴,谁都不愿结识。身边清净无人交识,自然而然开始养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物”。
塔耳塔洛斯里那条出了名的三首地狱犬便是他的心腹,整日不是泡在塔耳塔洛斯里玩着那些死后下地狱恶人的残魂,供养着曼陀罗充当养料。要么就是到处结仇打架,惹是生非干着臭名远扬的糗事,杀人如麻,奸通天界神明之妻,伪造天界神明命誓,偷盗天界圣物宝具...等等等等,只要和天界挂边的事情,他非做不可。
这天界也曾派过无数的神明神兵尝试散了他的魂,可这三君主是出了名的打架能手。手持赤魅,无论走到哪里,四周都寸草不生,生灵涂炭。别说是天界神明和他打斗了,只要一靠近,曼陀罗散发的毒就足以让这些神圣的神明早升极乐,天界也束手无策。
好在这七罪并不团结。
三君主惹是生非,一次打斗中好巧不巧对方正是罪首。虽说二人在天界同为神明之时有些交情,但三君主艾利克在堕落成罪之后便丧失了天界以往的记忆,自然不认得罪首。
罪首见了老熟人也懒得解释,一打便是三天三夜,最后的结局定然是败在罪首之手。罪首一向记仇,知道这万千花卉曼陀罗是艾利克的心腹,一把冥火燃了塔耳塔洛斯所有的曼陀罗。
冥火也是痛快解乏,怒烧了三天三夜。
三君主脾气火热,更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懑。自己养了好几万年的花,如今被冥火烧的片甲不留。于是便一路杀到潘地曼尼南,两人又是一番激烈对峙。
此次僵持太过恶劣,一夜之间牵扯到天界去了。吓得这天界众神各个东跑西奔,两罪打翻了天界十二宫。见如此危机场景,天界神明都纷纷带领神兵劝解。说是劝解,实际上也是打着劝解的幌子,将这两个罪一网打尽,散去魂魄,少留祸害。
天界神明的坏心思一早便被猜透,况且两罪打架损坏了十二宫,连赔礼道歉的心思都没有。天界一些神明连同神兵反而纷纷被打下天界,不一定落在地界何处呢。
三君主一身孩子脾性,死活必让罪首赔偿自己的花。罪首一向傲慢冷漠,更不会把“道歉”二字讲出口。二人对峙僵持在天界,天界被搅成一锅粥。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两个罪从天界打到了天界之外的界道,僵持了数百日,最后以三君主魂散告一段落。
罪首也是铁石心肠,三君主的魂在他手中说散就散,他倒是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将三君主的魂剥离□□,通通碾碎。魂散的滋味是说不上来的痛苦,堪比剜肉剔骨,撕皮砍肉。
最终仅剩下一缕残魂被罪首收回手中。只留一缕魂,就可以重新聚回散落的所有魂魄,罪首深知这一点,这也给三君主一次深痛的教训。
天界地界纷纷得知这两罪打到天界之外的界道里面了,黄道十二宫宫主的称号也由此传遍整个天界,这称号想当然也是称呼在罪首的头上。
重聚魂的三君主不知是不是开了窍,竟然安分了好久,曼陀罗从此也不被细心照养,任由它们稀薄的生长在岩浆层里,在岩浆层中仅剩下一小簇曼陀罗花卉。
……
英帝拉回神道:“罪首那群走狗说不准会去塔耳塔洛斯找曼陀罗...”
克利福德忙道:“这该怎么办?”
英帝拉冷道:“我们万人敬仰的圣光使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刚落,他两眼横过,注视面前不动声色的幽,连道:“只要是神,都会败在噬魂之下。”
紫眸停在半空中,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两眼直勾勾注视地板上正在肆无忌惮流淌的蓝色血液。
英帝拉开口乐道:“美丽的天神塞壬,当然是抵不过月神万分之一的美艳,什么地位的神明就该配什么阶级的身份。”
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转移在克利福德的脸上。英帝拉释然笑出了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半懵半懂他的意思...克利福德这才注意到脚边流淌鲜血的塞壬,即使手腕流着蓝血,苍白着脸,她的美艳丝毫不减。她的唇微微发颤,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等待天神的拯救。
她应该知道自己落入英帝拉的手里只有死路一条,但她晶莹的眼眸没有消失希望。她的身旁堆散惨白的珍珠,那些珍珠消失了光泽,死气沉沉的停滞在身旁,她的嘴不停的颤抖,不停的祈求,声音微弱。
注视着眼前犹如一副美丽的画作,幽的眼睛盯着塞壬那流血的手腕,他暗淡的脸上没有情感神色,仿佛一个骨瘦如柴的冷血动物。
英帝拉临走之际拍了两下克利福德的肩头,和颜悦色道:“趁她还没死透...怜惜一下这位高贵的神明。”
尾音仿佛在作笑,阵阵愉悦笑声渐行渐远,英帝拉消失不见踪迹。
克利福德舔了舔嘴角,抓起地上塞壬纤细的手腕,粘稠的蓝色血浆藕断丝连,沙哑的嗓子不停的祈求,无助的指甲扣着地板的残败缝隙。现如今已经听不出来她沙哑的嗓子在说着什么,她被克利福德硬生生的拖出房门,一个圣洁的神明,悲惨的结果可想而知。
幽望着地板上那些失泽的珍珠,脸上没有表情,冷漠而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