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丽丝的能力是编织梦境。

爱雅的能力则是弹奏竖琴，制造能够操控记忆的靡靡之音。

她们两个，再加上一位黑暗女神，爆发的超凡之力把爱惑乐园冲击得乱七八糟。

[系统：警告！警告！世界崩塌中。请玩家紧急避难。]

收到了这样的预警，姬霜和妄玫却不能下线。

她们是半神，某种意义上已经脱离玩家群体，和游戏世界产生不可分割的联系了。

两人对视一眼，踌躇不决。

尤丽丝抽空对她们吼道，“爱雅由我们来解决。你们去把喽啰清除掉！”

这是一场灾难。

爱情女神发狂了，使祂的信徒也为之躁动。

那些早已被祂制成人偶的信徒，正沿着大街小巷，不断地涌向正在战斗的几位真神和半神。

[系统：警告！警告！请立刻逃离人偶大军的攻击范围。]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姬霜拔出重剑，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

她对妄玫说：“把人偶引向另外的区域吧。不要干扰神明之间的过招。”

系统仍在尖利地发出噪音，呲啦呲啦，断断续续，像指甲划在玻璃上一样。

它在反复地催促：[警告、警告……人偶大军正在逼近……您已成为它们的敌对目标……]

那刺耳的声音提示着“请尽快下线”。可惜它所提醒的二人迟迟不肯按下登出键。

说实话，妄玫生性谨慎，有不妙的预感，已经想退缩了。

万一，她是说万一。

不及时退出游戏，被永远地同化，变成数据库里的一串代码呢？

谁知道神明的力量能搅出多大的风雨？

其他玩家还好说，被系统踢出去就好了。

她们两个半神具有相当高的自主行动权，一直不离开的话，等到被世界默认为自己人，那就有大麻烦了。

她支支吾吾地去拉姬霜的手，抛下盟友跑路的心思溢于言表：

“我觉得……系统催我们避难，是有道理的。说不定游戏经这么一折腾，就强制性关服了，我们的意识被留在这里……”

她想劝姬霜，还是听系统的话，马上手动下线，避避风头吧。

姬霜一把抱起了她，用另一只手挥舞巨剑，吸引人偶的仇恨：

“笨老婆，关键时刻当起逃兵来了。你以为我们能跑得掉？等同盟也变成敌人，两方一起围剿你这个小背叛者，你就有苦头吃咯。”

姬霜批评老婆批评得一针见血，动作却耐心又温柔，把她好好地护在怀里，免于受到人偶士兵的伤害。

妄玫脸红了，羞愧地抱住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肩膀。

姬霜把一切都为老婆处理好了，不需要她动手，只要乖乖地任由自己抱着、看着自己把人偶士兵越引越远。

*

“咣当——”

一声巨响。

建筑开始接二连三地坍塌，挡住二人的去路。

姬霜一手抱着老婆，把剑收回背包，单手扒着堆积成山的砖瓦爬上废墟，站在高处审视下方的景观。

她看到低级人偶在地面徘徊。

它们移动很慢，举止笨拙，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攀登至高处。

高级人偶就不一样了。

只见它们灵活地抓住凸出的瓦砾，踩着砖缝一步步上爬，很快就要来到姬霜的身边了。

“啧。”

姬霜咂了咂嘴，干脆地抱着老婆，跳向没有人偶蹲守的另一侧土地。

她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解决掉爬上来的敌人，但那样会浪费时间，无法尽可能地将大军带到远处。

“等等。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

妄玫忽然用下巴敲了敲姬霜的肩头，对她指了指她斜后方的那个人影。

姬霜侧头望去。

还真是。

何止是普通的人啊？绿头发尖耳朵，那家伙是个半精灵！

“我是听说过，爱惑乐园是混血聚集地。但之前几乎没有见过几个混血。”

妄玫的声音满含惊疑。

她一定是有了初步的猜测了。

姬霜拍拍她的背：“有话直说，宝贝。”

妄玫抖了抖，向她的怀抱深处缩去：

“滚石巨峰分为地表的巨人族领土和地下的矮人族领土。那么爱惑乐园的地下……会不会也别有洞天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连接的必然是人鱼一族的居住地。

据此不远处，覆梦汪洋的海下宫殿，可是栖息着海洋女神和祂的人鱼大祭司啊。

“那不对啊。冒出来的是半精灵，又不是半人鱼。”

姬霜还没转过弯来，迷惑地摸了摸后脑勺。

“也就是说，不止海洋女神，连精灵女神也和爱情女神勾结在一起了……”

妄玫抖得更厉害了。

如果有地下空间，那爱神和海神的勾结是绝对存在的事实。半精灵的凭空出现，只是证明了爱神阵营的不仅有海神一个而已。

如今这些同盟军来助阵了。

爱情女神一方势力激增，初显胜者之姿。

黑暗女神一方孤掌难鸣，就大概率要遭难了。

嘭嘭，嘭嘭。

剧烈的心跳声，象征着妄玫的恐惧。

姬霜在极近的距离，将她的紧张收归眼底，不禁心头一热，安抚性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半精灵速度惊人，越来越近。

先是一个，后来冒出了一群，全是长着半透明尖耳的绿发女精灵。

妄玫怕得直打哆嗦，和姬霜吻得难分难舍。

姬霜也不懂她为何怕到这种程度，只一味地回应她的索吻，给她满满的关心与爱。

她们半神的气场姑且还有一些威慑力。

半精灵与露出海面的半人鱼，将她们团团包围，却终究没有轻举妄动。

“我……我得作出行动了。”

妄玫推开了姬霜，颤颤巍巍地表示不能坐以待毙。

“不是你，是我们。咱俩一体，有事共进退。”

姬霜一本严肃地纠正她。

但是这次不是姬霜插手就能解决的问题。

强大的数值在特殊的机制面前，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种别样的无能为力。

姬霜很强，但对精神攻击的敌人缺乏抗性。

直觉在强烈地嗡鸣。

妄玫向尤丽丝传讯，颤抖着询问精灵女神和海洋女神的名字。

“祂们没有名字啊……”

说到一半，尤丽丝诡异地停住了，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篡改了数据。

数秒后，她再一次开口，机械化地吐出两位女神的名字，仿佛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而她身边的黑暗女神也觉得没问题似的：

“精灵女神白芸，海洋女神白枫。”

这不是神明应该拥有的称呼。

反而是现实世界出生的普通人，才会从长辈那里得到这样平凡常见的姓名。

“……”

细密的汗珠渗出妄玫雪白的肌肤。

她的猜想被验证了。

聪明如她，就知道性格乖僻的爱情女神不该如此树大根深。

结盟的范围居然伸到与世无争的精灵圣所那里了，这合理吗？

果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白芸、白枫，是舒琪的助手。

至于舒琪，是“无梦神医”，也是姬霜曾经的心理治疗师。

无梦神医的徽章正握在妄玫的手中，——真正意义上现实的手中。

而徽章原本的主人，尸骨无存，被妄玫和姬霜联手解决了。

“舒琪，舒琪……对了，光明女神叫作什么？”

妄玫出了一身冷汗。

不像姬霜还对现状一知半解，她已敏锐地意识到，白芸白枫是为舒琪报仇来了。

她们篡改了她的梦境领域。

现在，不只是在游戏当中遇到危机了，现实对她来说也不再安全。

宛如晴天霹雳将她兜头劈晕。

爱情女神爱雅听到她的问话，以敌人的身份怒气蓬发地插嘴：

“是舒琪啦舒琪。我为姐姐取的名字！”

但是，爱雅为光明女神取的名字明明是佩琪……

“我们被盯上了……”

咬着牙，妄玫抹去涔涔的虚汗，漂亮的眼眸闪出冷厉的凶光。

“谁盯上我们了？”

姬霜帮她擦汗，也把瑟瑟发抖的她护得更加紧密。

“都怪我……我不该使用舒琪的催眠术把你拉进梦里……我明明还没有完全掌握她的能力……被反入侵了……她的精神还残留在徽章里……”

妄玫垂着头，絮絮地念叨姬霜听不懂的话题。

此刻的战况，比拼的不再是黑暗女神和爱情女神哪个更底蕴深厚。

变成了妄玫与舒琪及其助手，谁对催眠术的运用更加出神入化。

败局注定了。

妄玫根本不懂什么催眠术。

她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接触过心理学的知识，更别提习得某些高深的技术了。

*

空间在破碎。

系统宣告着关服倒计时。

放任事态再发展下去，就会迎接悲惨的下场。

事关能否再从梦中醒来，妄玫发了狠。

出乎所有人意料，她突然扯着嗓子高声叫嚷：

“佩琪，人偶佩琪，也是真正的光明女神，你在哪里？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妹妹被利用，也像你一样沦落到被外来者架空的地步吗？”

她不顾形象地喊叫，把姬霜也惊到了。

不过姬霜是相信她的，知道她所做的一定是对己方有利的事。

回应着女人的高叫。

熟悉的司仪，名为佩琪的女人，拨开乌泱乌泱的精灵，漫步而出。

她没有变成人偶，还是老样子，一身端庄的白色礼服，气质成熟内敛，一看便知城府深沉。

“你是怎么发现的？”

司仪撩起一缕鬓发，温和中带着恶劣地扬起嘴角。

“爱雅说，她早已分不清是为哪个‘佩琪’痴狂。那么有没有可能，两个佩琪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呢？”

这就叫女人的第六感吧。

妄玫相信，真爱一个人，是不会移情别恋的，更不会傻傻分不清正主和替身。

爱雅无法辨别祂爱着两个“佩琪”中的哪一个。

其实道理意外的简单。

不是因为祂疯，是因为佩琪给祂的熟悉感觉，让祂潜意识认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只有你能解决舒琪了，解决虚假的光明女神。出手吧。就当是为了夺回你的地位。”

妄玫恳切地请求道。

能驱逐白芸、白枫，抹除舒琪残留的意识碎片的，就只有游戏世界地位最高的Npc，光明女神佩琪。

爱情女神听到她们的对话，呆呆地停住动作，试探性地向佩琪发问：

“你是我的……姐姐？”

仿佛是被戳到伤口，心脏有种疼痛的感觉，也体现在了爱雅抖得不成字句的话中。

祂不敢相信，挚爱的姐姐一直都在身边，却不对祂坦白，反倒享受着欺骗又背叛祂的乐趣。

记忆会美化缺点。

光明女神从头到尾都是不折不扣的恶徒，游戏人间，以招摇撞骗为乐。

在爱雅眼里，祂却是温良谦恭的姐姐，代表正义与荣光……

“啊啊啊啊啊——”

拒绝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爱雅开始无差别地攻击，释放的音波把半精灵和半人鱼切割成散落的肉片。

祂又怎能想到，最大的快乐和最大的痛苦，都是同一个人给予祂的。

岛屿裂成两半，逐渐沉入深海。

也象征着爱情女神的精神领域出现巨大的裂痕。

最后的伊甸园，——青涩酸甜的旧日时光，被残酷的真相玷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