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表抢的凶,可真正到了海选,陈士林作为主面试官,真是叫苦不迭。
何为海选,便是在偌大人海中,把那混杂在珍珠中的鱼目、臭鱼烂虾给除了。排掉了年纪大的、操者一口乡音的、长得丑的,便没剩多少人了。
还有那说话不清不楚的,走路摇头晃脑的,更甚嘴巴有异味的,陈士林都叫其他面试的人手下留情,他怕再筛下去别说一百个人了,连五十个人也凑不齐。
磕磕绊绊,《谁是主角》初赛总算在半月后隆重开幕。
同杜罗衣商议过,这种前所未有的赛事,万不可被宣传不到位拖了后腿。
因此,在初赛前几天,陈士林便和永安叫得上名字的酒楼通了气儿,派了一批小厮专门在里头向来往客人吆喝。在最繁忙的几个路口派发宣传单。
双管齐下,这一日来到聚宝斋的人数又上了一个巅峰。幸而陈士林早有准备,他提前几天便让人把二楼所有书架全部清空,在二楼能直观戏台的位置摆放好茶桌。
至于清出来的书,自然没有放回后头的仓库,而是直接在聚宝斋门口支起了书摊,分门别类摆放好,再在前头拉起一条大字横幅:享渊博知识,给心中的“他”和“她”支持。
横幅旁边再按着指示立着一个硬纸板,写着消费多少可兑换几张投票的规则。这纸板是杜罗衣专门设计的,既防风,还可重复利用。
除卖书外,门口还肩负着售票区的职责。还是按着老规矩,一张普通坐席票80文,前排坐席票120文,二楼普通观赛区120文,最佳观赛区150文,售完即止。
人多,却不出乱子,甚至称得上井然有序。只因聚宝斋的所有小厮,在客人开始进场时,就按着陈士林的吩咐在各司其职——谁负责售票,谁负责卖书,谁负责检票,又是谁负责引着客人到对应位置就坐,又是哪几个人奉茶上点心,随机控场,以防突发情况发生的又是谁?
这些问题陈士林都已经提前带着他们演练了几遍,故而当天他们在各自岗位上都算得上信手拈来。
几炷香时间过去,所有观众落座完毕。作为本次主面试官及发起者的陈士林,陈老板终于上了台。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现场的人头量还是让他不禁抖了腿。他强撑着说完开场白,无非就是“感谢楼上的面前的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等观众老爷老奶们的支持,聚宝斋定拼尽全力办好这比赛不让大家失望”这类车轱辘的话,紧接着就宣布聚宝斋第一届《谁是主角》隆重开赛!
万众瞩目中,作为聚宝斋编制演员,聚宝斋前头几部话本的主演,也是本次大赛的助演嘉宾兼评委之一的林书恒,带着一百位参赛者走上了舞台。
不愧是聚宝斋顶流,林书恒还没开始介绍自己,底下他的粉丝就开始疯狂呼喊他的名字,大多是迷妹,但是仔细听还能听见几个男子的声音,“林书恒啊啊啊啊......”
林书恒抬手“嘘”了一声,脸颊旁的梨涡隐隐出现,又把台下少男少女的心酥得快要掉渣。
在得知自己演不了下一部话本,还要把它拱手让人的时候,林书恒心底是不爽的。可这丝不爽很快便被陈士林那一番话清扫得干干净净。
陈士林同他说,“你接连演了几部,很多观众看久了就会觉得疲劳。这一次你以评委而不是演员的身份出现,不止对于你自己,对于观众来说都是耳目一新。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再重归舞台。届时你的魅力只会只增不减。”
这话直接,却很有道理,把林书恒哄得屁股颠颠地就来带新人去了。
《谁是主角》的出道规则不算繁琐,分为初赛、半决赛和决赛三轮比试。每一轮参赛者表演完毕后,现场五位评委直接按照1-10的分值打分。
至于观众,比赛期间无需投票。一轮比赛结束到下一轮比赛开始公布晋级名单前,才是观众投票的时期。观众在聚宝斋每花费30文,便可凭花费凭证兑换一票,花费50文可兑换两票,每日个人最高可获得10票,1票便对应1分。
每一轮比赛后,只有比分靠前的一半人,才能晋级下一轮。下一轮比赛前三天,聚宝斋将关闭投票箱,现场清票,公布晋级的选手名单。名单公布后,所有选手票数清零,从头开始。
决赛最后一人表演完成后,便当场统计结果。选手的最终得分就是五位评委打分之和打6折+观众投票之和打4折,最终票选出排名靠前的男女各五位。
而今天,才仅仅是初赛而已。初赛规则很简单,这一轮只需要参赛者轮番上台,介绍一下自己并且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唱歌、吟诗,跳舞皆可以。
初初听到杜罗衣说这规则之时,陈士林是有疑虑的,他们挑的是演员,为何初赛却看起来和演戏无关。
“初赛,是他们初初露脸的时机。所以这个时期,最关键的是要给他们全方位展示自己的机会,无论外貌、性格还是各种拿得出手的东西,帮助这一百个人获得观众缘。观众缘上来了,他们的演技才能被更多人看到。一百个人里,能在初赛给人留下印象的寥寥无几,可要是留下了,那他们第一步就立住了。还有,”杜罗衣稍加沉吟,“要是这么早就让他们演戏,我怕连半决赛都办不下去。”
如杜罗衣所料,尽管规则简单,可一个接一个的人上去又下来,真正被人记住的,也就那几个——长相实在出挑的、个性爆棚的,还有有一技之长的。
没被人记住的,便是在为期半月的投票里,一步步地被人甩开了距离,无缘半决赛。
相比于上一轮,半决赛减去了一半的选手。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竞争的强度,也翻了几倍。
这一轮,不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由评委现场出题,选手只得几息的准备时间,便得立即开始表演。高难度、短时间,才晓真实力。
五位评委接连欣赏了哭的眼睛鼻子皱在一起,鼻孔间还甩出一条水晶项链的选手甲、初赛时一手舞剑惹得众人劈里啪啦叫好如今说起台词来却烫嘴的选手乙和一句台词十个字念错了八个的文盲选手丙......
不能说是百花齐放,只能说是百屎争流。几人面面相觑,只觉天昏地暗,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句哀叹:钱难挣,屎难吃。
暗香阁,城中出名的舞坊,其首席教习已经几乎要瘫倒,嘴里连连念叨,“回去再也不骂我那几个女儿了,相比于这些个人,她们可太争气了......”
陈士林此时才明白,所谓的“要是早早让他们演戏,半决赛可能都办不了”是何奥秘。就这蹩脚的表演,初赛时要是全抖落光了,观众怎么可能会买账......
不止评委,曾经为那几个选手氪金的观众眼神里都带上了心疼和不可置信,花了那么多钱,结果帮了这么一些人晋级,天爷耶,真是瞎了眼了。
哀鸿遍野中,一方白衣踏上了舞台。待看清他的脸,众人眼中的冰雪全部消融,欣赏的火苗噌噌燃起。陈士林拿帕子擦了擦额间渗出的冷汗,欣慰一笑,苗子来了。
苗子名为苏临风,那张脸帅的真可谓惨绝人寰,比林书恒还要俊上几分。初赛一出场只开口说了句名字,台下便有无数的香帕朝他挥去。晋级榜上,其积分也是遥遥领先。
只盼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陈士林欣慰过后又暗暗祈祷。
直到苏临风丝毫不出错地说完了台词——表情没崩、没有口臭、感情也恰到好处,陈士林才放心地鼓起了掌。幸好幸好,天不亡他聚宝斋。
相比于男子这边的状况百出和两极分化,女选手那边可谓是群雌争霸。颜色一个赛一个鲜艳,演技一个比一个出彩。有好几个评委评分都相差无几,只能看谁的观众缘更好了。
这番热闹光景,杜罗衣依然是无暇光顾。三月之期已到,杜想容,要出嫁了。
依着规矩,出嫁前一日,新嫁娘的姐妹要陪着谈心。
杜家香火不旺,两房加起来也就四个女儿。赵元倚还在前头忙着,没大人看着。
杜瑶台和杜华浓连样子也懒得做,过来点了个卯,送上贺礼后便回了,更别提说什么吉利话。她们素来同杜想容没什么交集,杜想容不理睬她们,她们也看不上杜想容。
因着杜想容前两桩婚事,及笄超一年的杜瑶台和杜华浓,两人的婚事现如今都没定下来。
她们的不耐烦丝毫不加掩饰,把杜罗衣气得够呛,摩拳擦掌准备开怼,却被杜想容一把把住,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俩人出了房门。
按下气鼓鼓的杜罗衣,杜想容温声道,“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是何物?”
杜罗衣终于想起被她揣着的贺礼,一脸神秘地掏了出来,递到杜想容跟前。
黄花梨的盒子做了锁扣,杜想容掀开,便看到了暖白绢巾包裹着的玉,色泽碧绿,触手冰凉,是新玉。那上头雕了东西,却并非常见的佛像,而是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样式——竹子。
“他人怜我直节生来瘦,我笑他人不知高材老更刚。”面前的女孩轻轻复述了一句诗,“二姐姐,我只盼你,如你笔下的翠竹般,自在坚定,纵横天地。”
那些困顿于心的悲愤,午夜梦回常常把她囚住的怯懦和胆寒,在这一刻,如初春的冰面触及到了久未谋面的暖阳,在温和照耀下悄然破碎。
“如果有一天,你想把这首诗夺回来,那就告知我,”杜罗衣伸手,将已经系好的玉给杜想容带上,“姐姐,你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