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
各班同学都在操场上锻炼身体，而沈澜在数学教研室批卷子。
沈澜一直以来都名列前茅，数学更是得心应手。班主任潘健有什么事就找他帮忙，按潘健的话来说，这是培养学生的担当与责任感。
一摞工作做完，沈澜伸个懒腰。
一楼都是办公室，有些老师爱偷懒，经常把泡完的茶叶倒在走廊窗外的花坛里。
沈澜打开窗，胳膊搭在窗台上，呼吸几口茶香味的清新空气，感觉神清气爽。
沈澜慢悠悠地在走廊闲逛，行至卫生间时，听见有女人的哭声。
光天化日的，有些瘆人，但沈澜还是要上他的厕所。
他洗手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声音怎么这么像……谭玥！
沈澜朝女厕所喊：“谭玥！是你吗？”
哭声中断了，“是我”，谭玥哽咽着说：“你怎么在这？”
“你搁这哭什么啊？大课间不去做操，你不会掉厕所里了吧？”
“没——有——！”谭玥总想把沈澜的嘴撕烂。
“那你咋啦？”
谭玥有些犹豫，但还是把事实说出来：“我来事儿了，就“月经”，你知道吧？但我没带卫生巾。”
“啊？”沈澜有点懵：“那……那怎么办？”
“你帮我回班取一下吧，就在我书包夹层里。”
“好，那你坚持住啊！”
说完，沈澜一步两个台阶跑上三楼。
到八班门口，沈澜见里面有人，敲了敲门。
坐在靠门第一排的姜一菲吓了一跳，忙把小说塞进桌膛。
沈澜也愣了一下，说：“呃同学你好，请问谭玥的座位在哪？我来帮她取点东西。”
“谭玥？”姜一菲镇定下来：“她坐靠窗第一排，椅子上挂绿书包的那个。”
“哦，好，谢谢你。”
沈澜径直走向谭玥的座位，把书包拿起来翻找，果然有一包卫生巾。
拿到手后，他踌躇不定，又问刚才那个女生：“不好意思，能帮个忙吗？”
“嗯？干什么啊？”
“那个……谭玥在厕所呢，我想给她送下卫生巾，但不太方便进去，你能不能帮我拿给她啊？”
“行啊。”姜一菲爽快答应。
二人来到一楼卫生间。
姜一菲喊：“谭玥，你在吗？”
“我在！”谭玥终于等来了救星。
“你在哪个里啊？”
“靠窗第二个！”
“哦哦，给你。”姜一菲顺着门下的缝隙递给谭玥。
“谢谢你！”谭玥感激地说。
“没事。那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啊。”
“好，你走吧。”
见姜一菲出来后，沈澜也跟她道谢。
谭玥出来与沈澜面面相觑，俩人有点尴尬。
“你眼睛都哭肿了。”沈澜指了下谭玥的脸。
谭玥抹了一把眼睛。
“你光哭也没用啊，倒是叫人啊”，沈澜双眉上挑：“要不是我路过，你要在这哭一天啊？”
“我本来想等哪个女的上厕所，就找她帮忙来着”，谭玥解释道：“然后你就来了。”
“你没事吧？我听说来月经都挺疼的。”
“没事儿，我有止疼药。”
沈澜想起方才翻谭玥书包的时候，看见一堆撕碎的试卷。
他小心翼翼地问：“谭玥玥，你最近还好吗？”
谭玥刚刚平复的心绪，此刻又卷土重来。
她不说话，侧头凝视窗外，紧咬牙关。
沈澜忧心地注视她，试图跟她沟通。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别这样，会把自己憋坏的。”
……
说着说着，谭玥控制不住，嘴角下撇，泪珠霎时流下。
沈澜见状，将谭玥拥在怀中，手掌轻抚她发丝。
谭玥无法抑制，放声大哭。
“沈澜，我不想上学了！”
“我好累啊！我每天都好辛苦。”
“我一点都不开心，我要回家！”
沈澜弓着身子，紧紧抱着她。
“好，不上了啊，我们不上学了。”
……
俩人正谈着，沈澜突然瞥见熟悉的身影，是潘健他们开完会回来了。
他轻声对谭玥说：“老师来了，你先回班，过会儿我去找你。”
谭玥吸吸鼻涕：“嗯。”
沈澜去找潘健。
“老师，卷子都判完了。”
“不错嘛，效率真高！”潘健端着茶缸，对沈澜点头称赞。
“老师，我想打个电话。”沈澜见机说道。
“打电话？找你家长啊？”
“嗯，有点事跟他们说。”
“什么事儿啊？”
“哎没什么，就是有点事找他们。”
“你这孩子……”，潘健把手机掏给他：“行，你去打吧。”
沈澜嘿嘿笑两声：“谢谢老师！”
沈澜特意走远了点，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
“喂，妈，是我。”
“沈澜？”卢玉梅疑惑：“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学校有啥事啊？”
“不是我的事儿，你告诉谭玥爸妈把她接走呗。”
“谭玥咋了？”
“哎呀，我现在还不能跟你细说”沈澜催促道：“总之就是谭玥状态不太好，你让她爸妈赶紧给班主任打个电话，找个理由给她接回去吧。”
“行行行，啥时候接啊？现在就去啊？”
“对，现在就来。”
“好了，知道了。”
把手机给潘健送回去后，沈澜又去八班找谭玥。
这次他没敲门，直接大喇喇进去了。
“谭玥。”
谭玥回头：“怎么了？”
沈澜见谭玥情绪稳定下来，用手捂着她耳朵，悄声说：“我给我妈打电话了，叫你爸妈来接你，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啊？”谭玥转头盯他，轻轻蹙眉，眼神疑问：“干嘛啊？”
沈澜继续轻声说：“不是你说要回家吗？现在反悔可不行啊。”
“可是……可是我……”
“行了，没什么可是的”，沈澜果断道：“现在就听我的吧，你回家休息休息，想上学了再来。”
说完，沈澜就动手帮谭玥收拾书包。
“这杯子拿不拿？”“纸就不带了吧。”……
大课间结束，众人从室外回来。
等数学课刚上到一半儿，班主任彭悦敲敲门。
“打扰了，吕老师”，彭悦目光投向谭玥：“谭玥，你出来一下。”
谭玥站起来，随老师到走廊里，彭悦还贴心地关上门。
“谭玥，你妈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姥爷去世了，来接你回家。”
谭玥表情有微微的惊讶，姥爷不是在她小学的时候就走了么？
彭悦安慰她：“生老病死难免的，你也别太伤心了，回去看看他吧。”
彭悦拍拍谭玥的肩膀，把假条给她：“去收拾书包吧，寝室有没有啥要带的？我再给你开个条儿。”
“不用了老师，没什么拿的。”
“好，待会儿你就直接去校门吧，你爸妈在那等着呢。”
“嗯，谢谢老师。”
等谭玥见到父母，一时间还不知道说点什么。
谭国栋和蒋丽华也没多问，叫谭玥上车，三人开回瑞丰家园。
到了家，蒋丽华倒了三杯水放餐桌上，跟谭国栋两人围坐在谭玥身边。
“怎么了？听沈澜说你状态不好？”谭国栋问道。
谭玥表情为难，觉得难开口。
“是生病了吗？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蒋丽华仔细瞧着谭玥。
“没有，就是……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是在学校待得不习惯吗？”
“是不是没休息好啊？这都有黑眼圈了。”
……
谭玥埋头趴在桌子上，对自己感到无力。
父母见问不出什么来，让谭玥回卧室好好休息。
“这孩子真是不对劲儿，暑假的时候就这样了，一天也不说几句话。”蒋丽华抱臂站在客厅中央。
“咋整得？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谭国栋也紧紧皱眉思索。
“不能啊，这孩子还挺聪明的，不至于吧。”
“刚开学那天她就说不想上学，我都没当回事儿。”
“是啊，我也没问她。”
蒋丽华担心道：“你说这孩子不能有啥心理问题吧？现在好多人年纪轻轻就得了抑郁症，都逼得自杀了。”
“这么严重呢？”谭国栋讶然。
“明儿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吧，总这么闷着也不行。”
“你医院忙得过来吗？要不我去吧。”
“没事，都在一个楼里，我上班送她过去。”
第二天，谭玥换下校服，穿上蒋丽华给她买的新衣服，一起去了医院。
“心理咨询科”，看到这几个字，谭玥觉得陌生，但冥冥之中觉得来对了地方。
“我跟薛医生说好了，你进去跟他谈谈，等结束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蒋丽华温声说。
谭玥点点头说：“好。”
谭玥推开门，入眼是米白色的墙面和微风轻轻吹起的纱帘，像是回到了记忆中某个深远的地方。
她脚步很轻，怕惊扰了空气里的静谧。
薛医生起身，指了指斜对面的布艺沙发，说：“请坐。”
他的声音温润，让人感到平静。
书架上立着几个陶土小人，歪歪扭扭地站成一排。在绿意盎然的盆栽里，有几朵明黄色的小雏菊。
“我叫薛哲，你叫什么名字？”
谭玥收回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沙发缝线。
“我叫谭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