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近,每日下了课,所有人都在屋内温书。
颜清越也不例外。
她的屋子虽小,但是五脏俱全。
特别是张来春这几日暗地里还经常给她捎带东西。
昨日是一束梅花,这个插在她书桌上的白瓷瓶中,前日是一个九连环……
这几日,她也没做其他,只是帮着颜子光他们写了好几篇用来行卷的文章,闲暇时就去隔壁找百里弗讨论书画,二人性情不大一样,却很投契。
今日,她已经看了半日的书,站起身下了楼准备透透气。
另外四人也正好在院子里,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议什么。
颜子光率先开口:“十六,你十五那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东市看灯会 ?”
颜清越推辞道:“我得回去陪着我义姐,她一个小娘子肯定不方便的。”
“你们也是够粘糊。”颜子光心里有些不舒服,“知道了知道了,不去就算了。”
正说着话,张来春忽然走了进来。
“颜小郎君,外面有位姓薛的娘子要说寻你有事。”
颜子光哼笑一声。
“快去吧你,你姐姐找你~”
薛雁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颜清越有些不安,连忙向外走去。
薛雁就等在门口,抱着刀。
“雁姐姐!”她快步走到薛雁面前,压住声音,“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我追查到了一点线索,要出一趟长安。你这几日就在贡院里,安全。 ”薛雁摸了摸她的头顶。
颜清越抓住她的袖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得一个月吧。”
颜清越还是不放心。
“你一个月会不会太危险了?”
“没事,我的武功你还不放心?”薛雁笑了一下,点了点她的鼻子,“没你这个小拖油瓶在,谁能把我怎么样?”
颜清越瘪起嘴:“你说我是拖油瓶!”
薛雁大笑,伸出手指挠她的下巴。
“来,在贡院门口哭一个。”
“才不要!”颜清越哼哼唧唧的,“那你总得给我说说你要去哪里吧?”
薛雁将她拉到一边说道:“我前几日在街上碰见一群人斗殴,其中一人的路数和那些杀手的一模一样,于是我就跟踪了那人。那人是定北军的人。”
北面的匈奴蠢蠢欲动,一直是定北军在边境牵制,而定北军的一部分是掌握在义阳公主手中的,那一部分就驻扎在长安城外,守卫京师。
“你想要混进去?”
“这是最好的办法。”薛雁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打听过了,公主最近正在招兵扩充定北军,此时最好混入。”
对方的能力,她是信得过的。
“那……你小心。线索其次,你的安危最重要。”
薛雁抱了她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好考!”
颜清越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林大哥也让人关照着我,你放心。”
又是那个姓林的!
薛雁面露不满:“防着些。”
“好——我知道了。”
薛雁也不好再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就走了。
“照顾好自己。”
薛雁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颜清越站了许久。
想了很多很多。
关于薛雁的来历。
她只记得,自她有记忆起,薛雁就在家里了。
阿爹阿娘说她的家人被害死了。
雁姐姐说是阿爹阿娘救了她。
她从小武学天分过人,嗜好兵法,却和她一样,困在那座小小的宜春县中。
进入军营是为了查探线索,但是在她的眼里,她看见了向往。
是夜。
明月孤悬,窗外的树枝哗哗的响。
“咳咳……”低沉的咳嗽声在门外响起。
本就没睡下的颜清越瞬间坐起。
她压低了声音:“林大哥?是你吗?”
“是。”
“门没锁。”
陆行这才推开门。
颜清越已经坐到了桌边。
“薛雁出城了?”陆行问道。
颜清越脑袋垂了下来:“嗯……她去追查线索了。”
陆行手心有点痒,他背着双手。
“元宵节出门吗?”
“嗯?”颜清越迷茫地抬起头,“元宵节?”
“西市有灯会,还有百戏。”
颜清越终于提起了点兴趣:“真的吗?”
“真的。很有意思。”
颜清越嘟囔着:“今日颜子光还让我和他元宵节的时候去东市玩。”
陆行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又是那个颜家的人?还让她叫自己兄长……
“东市多是达官贵人,奢靡但不如西市有趣。”
“那我到时候去看看。”颜清越撑着下巴。
陆行哽了一下。
不是……他这话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你一个人去?”
颜清越毫无所觉:“我明日问问百里弗去不去。”
百里弗又是谁!
陆行忍住询问的冲动,心一横。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你?”颜清越睁大了眼,“你元宵节不陪你的家人吗?”
“不需要。”
什么宫宴,推了就是。
颜清越笑得眉眼舒展。
“那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没空呢。”
原来不是不想和自己出去。
陆行心里的憋屈散了点。
“有空。十五晚上酉时正,我在门口等你。”
“好!”
正月十五。
为免颜子光等人的追问,颜清越先他们一步出了门。
天虽然已经黑了,但是还差一刻钟到酉时正,门口还是空荡荡的 。
她贴着墙站在左边门口不太显眼的地方。
刚站好,面前就停下一辆青布马车。
驾马车的人抬起头,是一张圆乎乎的讨喜面孔。
“颜郎君!”
颜清越一眼认出。
这是林大哥的小厮?
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一脚踩在马车上。
马车帘被掀开一个角,伸出一只宽大而略显粗糙的手,手心朝着上面。
她愣了一下,将手放上去,借力登上马车。
钻进马车,陆行正坐在其中。
“林大哥,你好准时。”
陆行刚刚一到就看见她一个人小小的贴着墙缩着站在那里,实在是有些可爱又可怜。
“你方才怎么躲在那里?”
颜清越想到昨晚的事情,瘪了瘪嘴。
“我怕被他们看到啊,昨晚颜子光不知道发什么疯,说什么他是哥哥,必须带着我,非要我和他一起去东市。我好说歹说了许久才打消了他的念头。”
哥哥?
陆行眼皮垂下:“他算哪门子哥哥?”
最近要找找颜家的麻烦了。
颜清越也很不喜欢叫那种小屁孩哥哥。
“是啊,真讨厌!”
陆行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动了动。
“他经常逼你叫他兄长吗?”
“不需要他逼。”颜清越欲哭无泪,“我怎么样都必须叫他一声堂兄啊。”
陆行是有些气闷的。
他还没提做她义兄的事情呢,竟然让一个毛头小子捷足先登了!
“等春闱结束,就不会再见到他了。”
得把那小子弄得远远的。
颜清越忧愁:“希望如此吧。”她叹出一口气,算是把忧思都排出去,“林大哥,你今日出来,你家里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陆行摇头:“家里规矩不多。”
而另外一边,皇宫之中,帝后和太子正死死盯着陆行叫住报信的内侍。
皇帝狐疑:“三郎说他有公事?”
这孩子有点奇怪。
太子沉思。
三郎不是前几日才说他需要休息,这几日不办事了吗?
内侍心中叫苦不迭,头都不敢抬。
“殿下今日一早临时决定的,或许是什么急事吧?奴婢不敢打听殿下的公事。”
皇后一脸担忧:“这孩子……是该成家了,不然连十五这样的日子都想着公事。”
陆舒笑道:“阿娘就别操心三郎啦。”
皇后没好气地说道:“好,那就说说你。”
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陆舒一反常态没有回嘴,笑得双眼弯弯。
走到西市,一下马车,眼前都亮了一下。
颜清越微微眯起眼。
西市的入口立着一座高达百尺的灯楼,将西市映照得宛如白昼一般,连天上的月亮都消失了。
她震惊地抬起头,一动不动,喃喃道:“我还没见过这么高的灯楼呢……”
陆行已经带上了面具,面具下的嘴角轻轻扬起。
“以后年年都有。”
颜清越看向他:“京城就是好啊。”
陆行脱口而出:“好就留下。”
颜清越歪了歪头:“当然会留下。”
陆行的心像是被棉花做的锤子捶打了一下。
他仓惶转过头。
西市的两边花灯细细密密地挂着,下方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我们先进去吧,我记得前面就是胡姬跳舞的地方。”
颜清越拉住他的袖子。
“林大哥,人有点多……”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她真的怕走散了。
手臂传来轻微的下坠的感觉,心也随着往下坠了一下。陆行不敢回头。
“嗯,拉着就是了。”
陆行高大,自带气场,颜清越跟在他身后,就像是有屏障一般,走得十分顺畅。
调子古怪的音乐声响起,陆行向右一转。
动作太突然,颜清越差点手滑。
陆行下意识一捞,正好握住她的手。
教养让他下意识想要放手,可是四周的实际情况让他又握住她的手。
“人太多了。”
是在解释,也是在说服。
他的手好大,颜清越看着那只把自己的手裹起来的大掌,耳朵有些发红。
拉着她,走到了路边。
一个胡姬正在旋转飞舞着,裙摆似花一样绽放开。
旁边伴奏的也是胡人,拿着颜清越不认识的乐器弹拨着。
飞旋的裙摆时而落下,带起地毯上的花朵飞起。
京城人吃得太好了!!!
二人站了许久,颜清越还是恋恋不舍。
这胡姬有那么好看吗?
陆行说道:“不去前面猜谜吗?奖品是那个最好看的花灯。”
他指向前方一个高高杆子上挂着的花灯。
那花灯是个旋转的走马灯,做工精巧,上面的画栩栩如生。
“郑先生的亲笔。”
颜清越拉起他:“快快快,我们走吧!”
走到花灯下才知道,得这花灯不仅要猜谜还要自己去取。
那杆子足足有百尺高,周边还无借力的地方,除非武功极好的人才能取下。
颜清越听完老板的话,肩膀一下垮了下来。
陆行见她失落,俯下身说道:“你去猜谜,我取得到花灯。”
“真的?!”颜清越一脸惊喜。
这个高度连雁姐姐可能都有点勉强,他竟然能行。
陆行一本正经:“不骗人。”
颜清越立即拍板。
“老板,我们要试一试!”
距离灯会结束的时间还早,老板可不想这花灯早早被人得了去,他笑着应声,手上指向了最难的几个灯谜。
“那就这一排的吧。”
“‘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谜底是动物?”颜清越不过思考了片刻,就果断答道,“是螃蟹!”
老板笑容消失了一瞬:“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