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晌午饭,钟五就去联系打井的师傅。
新溪里就有一户唐姓人家专门给人打井,据说手艺都传了几代人,如今打井的主力唐师傅就是从他爷爷手里接的衣钵,这几年都是他带着自家的几个儿子侄子去各处给人打井。
钟五问好打井的价格,心中盘算了一番。
他们盖房那个地方,因为离河不算远,加之植被茂盛,所以井一般不用打很深就能打出水。
像钟家院子里的井,就是两丈深,是他爹带着他们兄弟几个自己一点点打出来的,除了买砖石木材和工具的钱外,人力都是他们自己出的,自然不好估算成本。
唐师傅打井是按照井的深度算价钱的,两丈以内就是死价钱——三两银子,以后每往深处打一尺就加两钱,一丈就是二两。
钟五想着自家的井估摸也要打两丈深,算下来就是三两银子,这价格还算公道。
他又问起引水的事。奈何唐师傅从来都是给附近的农家人打井,往远处引水的事他也只是听人说起过,连见得都不多,更别说懂。
钟五跟他定好打井的时间,又去找铁匠看图纸。
如果铁匠那里估摸的成本低于打井的成本,他们肯定就要想办法把这个压水井弄出来。如果铁匠那里的成本高于打井的话,他们就再琢磨一番,看能不能用陶管或者竹子替代铁管做引水皮。
其实只要铁器价格不高得离谱,钟五还是非常想试试的,他媳妇儿画出图纸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东西很好用。
现在他们只是在家小范围尝试这个压水井,如果成功了,那以后是不是还可以把这个东西用到田地里甚至是山上。
而且,一压就能把水从低处抽上来,可比从深井里提水方便,也轻省得多。
这样他不在家,他媳妇儿又急用水的时候,也不会太费劲儿。
铁匠给出的价格比打一口两丈深的井贵一些,但也没超过钟五的心理预期,是包括全部的管道和手动摇水泵的。
主要还是管道,钟五家前后院引水的话,至少需要三丈长的管道,用的铁比较多,得三两银子。
至于手动摇水泵,虽然用不了多少铁,但是因为构造看着复杂一点,也得要二两银子。
如今还没确定好打井的位置,钟五便先跟铁匠预定了手动摇水泵和管道中部分必须用铁的零部件,至于管道部分,他再去找烧陶的师傅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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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陶的陶窑并不少见,白石桥附近就有一家顾家陶窑,做出来的陶器结实是挺结实,价钱也不贵,只是比较粗糙,这也不碍,正好符合钟五和江衔月的要求。
他们添置这些东西都是以实用为主,之前两人就在这里采购过许多新房要用的大大小小的水缸、坛子、罐子之类的。
这次钟五依旧过来这里。
当家的窑主叫顾老实,看过钟五带来的草图,他思忖片刻,老实道:“这能做是能做,但是我这个窑最长就能烧六尺长的管子,你要是想再长一点,得烧出来自己接到一起去。”
这个钟五和江衔月商量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实际上能烧六尺长就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料。
“那就劳烦您制陶坯的时候注意下接口的尺寸,一定要能确保能接上,还要在接口的地方留两个这样的卡扣,这样做出来了我们才好接。”钟五指着图纸道。
弄出螺旋状的接口无论对铁匠还是陶匠来说,难度都比较大。
他们这个管道是要埋在地下的,两人之前商量的时候,就打算用管子套管子,接口处用榫卯接上。
这样的话,就是接口处缝隙做大了,也可以叠些皮子之类的塞住缝隙,但要是做小了,管道就完全派不上用场。
顾老实看了一会儿,觉得能行,就点点头补充道:“小哥儿,我过几日开窑的时候先做两段试试,你看着要是行,我再给你全做出来。要是不行,也不耽误你另请高明,那两截儿的工费就当我搭进去的,也不要你出。”
这话说得实在,钟五没什么不放心的,他笑道:“您的手艺十里八乡都清楚的,您尽管做就是,就是尺寸大一点小一点,只要不裂不碎,一二十段我也都要,自有用到的地方。只是尺寸对不上的,价钱上您就要让让。”
他们后院还要引水,灶房里、浴房里的废水也要往外排,中空的管道确实需要不少的。
顾老实喜笑颜开,“放心,放心,我尽量给你做得严丝合缝的,不管合得上合不上的,我都不多收你的,你按水缸的价钱给我就行。”
水缸是七十文一口,这个价钱不算贵,钟五直接付了半两的定钱。
这些材料定好,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做出来。正好半月汀的黄豆和芝麻都熟了。
这东西一旦成熟就经不得晒,否则果荚就会炸开落到地里,钟五和江衔月两人又张罗着收割。
钟老金见天在附近放牛,看着他们两口子动作不紧不慢的,心里急得不得了,一见他们拿了镰刀去收,也赶紧回去拿把镰刀跟上帮忙。
黄豆和芝麻到底比水稻收割起来容易些,几个人忙活起来也快,回来直接摊在院子里,正逢连日晴天,很快就能晒干。
拢共十亩地,黄豆和芝麻各占一半,毕竟是野地头一年开荒,产量不算好,好在品质不错。
黄豆收了不到六百斤,豆子个顶个颗粒饱满,色泽金黄。芝麻差一点,也收得三四百斤,粒子挺饱满,乌油油的,看着也不错。
收割的时候,几个哥哥但凡没出去做工的,也都过来帮忙。刚分家头一年,地不如往年那么多,他们都紧着种稻种麦种粮食。
江衔月就想着,回头芝麻榨了油,正好给爹娘和亲戚们都送一罐,也是个意思。
至于黄豆,大概是村里有人瞧见,这边刚收完,那边南头卖豆腐的黄家娘子就过来说要买。
黄家娘子本姓李,她与江衔月有些渊源,正是江衔月大伯母的同族,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她为人精明利落,做生意倒也和气,商量着按照四文一斤的价格买下。外头粮铺收的最高价也不过三文半一斤,卖的时候最低就是四文半一斤了。
她丈夫往年跑去各乡收,质量不见得好,价格却没多少差别,既如此倒不如在这买,还少走不少冤枉路。如此,两边各有赚头,也都免了麻烦。
江衔月觉得可行,跟钟五商量了,自家留了些,卖了整五百斤出去,也卖了二两银子。
粮食收利落,冬天这一季他们想养养地,不打算再种,就胡乱撒些萝卜白菜种子下去。倒不指望长多大,主要是想等年下里吃些鲜嫩的小白菜小萝卜苗儿。
村里别家的地都种上了,钟五和江衔月两人琢磨着,不行就趁这时候雇人把山给清一遍。
毕竟说是免五年税,五年过得也很快的,尤其他们要种果木的话,起码得两三年才能见成效。若是种的果木品种不合适,还得马上改种别的。
说干就干,钟五又托着钟老金在村子里找人开荒,定的工钱是二十五文一天,不管饭,二三十个人就差不多。
他们之前往山上走过一趟,按地形和植被大致划了六片区域出来,每片二十来亩地,五个人忙活十天半个月就能收拾得差不多。
别的先不说,比起去码头扛包,这活不算累,给的工钱却一样。正好天冷了,码头上进港的客商也少,活计也不多,不少人都愿意干。
钟五还喊了蒋家兄弟,林家兄弟等几个平日里要好的来。
除了钟六要做生意外,钟家几个兄弟也都过来了,他们倒是实打实来帮忙的,只是江衔月想着总不能让人白出力气,先就说明白了,该给多少工钱就给多少工钱,不能让他们白搭力气。
钟大自然没有二话。
钟二钟三两个实诚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
钟四根本就没想到这茬来,听他们这样说自然也是连连推拒的。
钟五笑道:“这修院子收粮食的时候,就没少找哥哥们帮忙,后头还得打井,到时候还要找你们帮衬的,这就是咱们兄弟之间的情分,你们就是找钱我也没有的。但开山这个事儿不一样,这活儿不止咱们干,还找了别人呢,哥哥们若是不肯收钱,别人看着也不是那回事儿啊。”
江衔月也笑道:“若二哥再坚持,我们可要找别人了,便是掏了同样的钱,还未必能找着肯尽心的。哪有像你们这样的,诚心诚意为我们着想的,若是再推拒,那就是嫌钱少了!”
几兄弟也不好说别的,山上有他们和钟老金支应着,钟五都省了不少心。
这边山上忙得热火朝天,那边陶管也都做好了。
陶管是顾老实直接拉车送来的,摇水泵倒是早就做好了,之前钟五拉着芝麻去城里榨油的时候顺带就捎回来了。
赶得倒也巧,他才把陶管送来,第二天,就是钟五和和打井的唐师傅约好的日子。
一早,工人还没来上工的时候,钟五就先去山上转了一圈。
转这一圈也不为别的,就是看看有哪些树是可以留着的。就像刚开工那天,就在山后沟处发现了一株山楂树,他要是晚喊一声,那株山楂树就被刨断了。
钟五心里也有几分气,但做活的那人是个直愣子,也知道山楂能吃,还先把山楂摘了,就没想着问一问,这树要不要留。跟他一组的人乐意看他的笑话,也不提醒。
看见钟五,几人也有几分不自在。
钟五笑着提了一嘴,他们也应下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也不好再说别的。只把山楂树连根带土细细刨出来,移栽到后院。
他跟江衔月说了这个事,江衔月也是气。本来这几组人是自由组合的,但有了这个事儿,第二天人来上工的时候,她端着馒头出来,顺嘴就就找个借口,将六组人重新调一下,保证每个组里至少有一个有眼色心思正的。
钟五也连番往各处转着,又交代钟老金和几个哥哥,以及应雄他们帮他留意着这事,才算好些。
也幸亏他们看着,山里适合做砧木的几棵毛桃都留下了。两棵桑葚、几株山莓,还有几丛野山楂和酸藤果,钟五也移到后院。还有些酸枣,移到了山根下做围篱。此外钟老金还发现了十来根不错的木料,锯下来后也单独搁着了。
众人本来还有心想跟钟五说说,劈下来的这些木材枝条,让他们捆些回去当柴火烧的,因着山楂树的事,也不好再开口提。
倒是钟五发现,私底下跟钟老金提一嘴,让钟老金做了这个人情。大家自此更加用心做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