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忽地被塞来一块甜糕,谢臻先一愣,而后轻笑出声,他捏住糖糕一角,轻咬一块在口中细细咀嚼。
暖光透过六棱雕花鱼纹在书页之上打下光影,谢臻逆光而坐,周身都笼了一层暖阳,柔和毫无一丝攻击性。
“妾方才在想,殿下如今被囚于此处,日子却是逍遥风流的。”她答得认真,同样撑着一只藕臂看向谢臻。
殿中起了一阵细风,她今日未挽发髻仅用流金步摇半束缚披发,锦绸墨发垂于肩头,发梢沾染茶盏边沿,稍稍浸湿些。
宋鹤之皱皱眉,拾了案上丝帕裹住发梢,低眉间眉眼温顺柔和,双睫颤动。
“如今銮庭有昭昭在,自是都要最好的。”他甚至都觉不够,想将这醴朝乃至四方奇珍异宝都搜罗来拱手奉上。
如今想来,那位置好似也并不糟糕。
“妾吃得了苦的。”瞧瞧,自东宫被废,昔日京中仰慕求嫁的贵女对他避之不及,这倒有个小傻瓜,满心想着如何陪他吃苦。
“昭昭舍得自己吃苦,本王可舍不得。”谢臻说完,又执起膝上的书,书页被细风掀动几番,已然不是方才那一页。
“殿下在看什么?”宋鹤之挪了两下坐至谢臻身侧,探头瞧了眼谢臻手中的书卷眉头紧蹙。
她腕子间叠着两串金铃镯子,动作间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谢臻手指捻着纸页,竟觉得这纸上也有她的味道。
“这是南国的字,昭昭不懂也正常。”南国覆灭,天下分裂四代十国,历经数十年,动乱不堪。
文化、经济、制度,自然也四分五裂,百废待兴。
直至太祖大一统,方才统一。
“《南国史传》中讲世族门阀之乱,曾有寒门世族之争,又有门阀拥兵自重挟天子令天下,千百年来始终是悬于帝王百姓头颅之上的一把利刃。”谢臻眸色正了几分,娓娓将书中所讲道来。
他位居东宫之时也曾为此困扰,太祖雷霆之怒震慑天下,为稳社稷振朝纲,十大世家迁往三十六郡,自此远离朝堂纷争。
凡世家子弟为官,皆同寒门无异,而今宣仁帝治下愈松,三十六郡尚且压得住,唯西江世家,蠢蠢欲动几番挑衅。
现如今,勾结秦王妄图置他于死地,将手伸至这醴朝龙椅之上,如若似宣仁帝这般放任纵容……
“妾不敢妄议朝政,但妾却觉得,祸害不除,受灾的是百姓是朝政是江山稳定。”自常德搜宫,她便觉出蹊跷。
几番逼问长风,才得知来龙去脉,加之几日前谢臻所言,不难猜出这其中关窍。
皇子之争,血雨腥风,阿爹不愿叫她被牵扯其中,起先她也这般想,可如今……
秦王全然不顾兄弟情谊,远在南江却依旧不留活路给予这唯一的同胞兄弟,这一局惊而险,胜算却大。
一旦銮庭掘出附带六皇子龙纹玉佩的布偶,谢臻必是死路一条,宣仁帝为抚慰卢氏一族自是急不可耐寻一替罪羔羊,宁王自个上赶着来,正合他心意。
他知晓一切是秦王所为,知晓谢臻是冤枉的,可他默许纵容。
宋鹤之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指节都隐隐泛白,不争不抢,她同殿下,在这銮庭唯有一死。
她替谢臻不值,也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