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放心也跟着，总归今年家里人多，过年热闹，不缺你们一两个。”
封斯景在收拾行李，江南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令江母很是无奈，她拉着江南如是说，瞥眼江父在楼下和林栋聊天，又悄声说道：“你爸虽然还是讨厌封家的人，但是看在封蔺到这个份儿上，不会多说什么的，他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江南小声应和：“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老爷子，他以前对我不友好，我还记仇呢。”
江母笑了声：“那就别跟着去。”
“但是又担心封斯景，怕他遇到糟心的事，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看样子是受了打击，按理说没法再作妖吧？”
江母看穿儿子的心思，拍了怕他的肩膀：“想跟着就去，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回再回嘛，你看家里这么多人，我和你爸不寂寞。”
封斯景没打算搬家，只是把换洗衣物和随身物品带上，而且京市的家里应有尽有，他也没想让江南跟着回去，怕江南不方便面对他的家里人。
谁知道收拾完行李，江南说他要跟着。
封斯景自是开心，他说尽量回来过年，江母说不必赶时间，老爷子毕竟只有两个亲人，一个自顾不暇，也就只有他可依靠。
一直到上了飞机，封斯景还在感慨：“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我爷爷但凡有几分你妈妈的胸襟，两代人的恩怨也不至于搞到这种程度。”
“我爸妈这种性格容易吃亏，我妈的性格更不适合做生意，你看我们家的厂子起不来，跟她俩性格都有关系。”
封斯景叹气：“老爷子倒是不吃亏还会算计，最后又得到什么了？”
“万贯家财啊，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
“原来我家南南这么喜欢钱啊，那回头让老爷子把财产转移过来，咱们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虽是调侃，也是调和，无论老爷子做多么过分的事情，他还是会心软顾及亲情，念着养育之恩。
“再看吧。”江南一脸傲娇，抬起下巴被封斯景捏住，迅速一吻，如春风佛过花瓣，吹散一缕清香。
还有四天就过年了，大街小巷被红妆素裹，华灯初上时最为惊艳，整个城市都浸在流动的红色暖光里，路边的枯树仿佛绽出春芽，沸腾的生命力涌动着灼灼暖意，车窗上倒映着星河璀璨的光斑。
封斯景已经很久没碰自己的爱车了，提前让秘书开去机场，一下飞机直奔过去。
现在边开车边感慨，说唯有媳妇和车是真爱。
江南慵懒地靠在副驾驶座椅上，歪头欣赏窗外的街景，玻璃橱窗里展示的年货礼盒反射出耀眼光芒。
“你车库里那么多车，真爱还真是多呢。”
随口应付一句，身边不停碎碎念的家伙，嘴上说着不怀念京市，一回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看到什么都感慨。
“其实我最爱的还是媳妇，车只能算是妾，玩物罢了。”
“那你的小妾挺多啊。”
“你要是看它们不顺眼，回头都给发卖了。”
俩人正逗趣着，江南的手机铃声响，是文妍。
“明天晚上我组个局，你和封斯景一起过来，时间和地址发给你俩了，注意查看。”
江南问是什么局，文妍笑道：“熟人局，只管来就行。”
通话结束后，江南如实转述，封斯景哼笑一声：“不去。”
“这不好吧，嫂子是第一次请客欸。”
“里外里是那些人，没意思。”
江南也想到了，立刻给江北发消息，很快江北便回复他，说明天来京市，一起前来的还有林许源。
“我明白了，嫂子是打着组局的幌子安排相亲，许愿哥和网恋女友终于要见面了。”
封斯景表示，那更不去了，无聊。
“你是不想遇到我哥吧，那天你发烧，是他背你下楼的。”
“我又没让他背。”
江南换个角度给他分析：“就算没有封蔺叔叔，你和江北总是要见面的呀，中间有我，与其烦他，不如接受他。”
封斯景沉着脸不再言语，他不是烦江北，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封蔺。
俩人到了医院，江南想在楼下等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老爷子，更不确定老爷子看到他是什么反应。
“这样，你在病房门口等会儿，我会跟他说你来了。”
“好像我做错事等他召见一样，我不。”
封斯景不禁笑了声：“总说我记仇，你看，你自己也这样。”
这回轮到江南不语，被封斯景连拖带拽地塞进电梯。
封老爷子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比起以往每次病后，这次显得尤为脆弱。
他看到孙子进来才用力睁大眼睛，强撑着想坐起来，又被封斯景安抚住。
许是这半年入院太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他才逐渐明白亲情的重要性，那是金钱和地位都无法比拟的东西，是在临了最希望留在身边的东西。
老爷子握着封斯景的手泣不成声，不知道他哭的是自己的曾经，还是儿子的结局，祸因他起。
看着年过半百的老人如此悲痛欲绝，封斯景实在难过，他想象封蔺在病床上的样子，竟是乱了心智。
缓了很久，老爷子才恢复过来，眼里早已没有往日的盛气，只剩麻木，仿若行将枯朽。
“小景，明天你带爷爷去趟庇福寺可以吗？”
没想到老爷子开口便是这句话，封斯景安慰他，要先把身体养好，然后再去。
“我可以的，能支撑的住，算是爷爷求你了。”
在医学和科学都无法快速解决问题时，人往往会求助神学，尽管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的唯物主义者，坚信事在人为，可现在他实在没办法，只想虔诚一次，漫天神佛能不能看看他的赤诚真心，用他的命换儿子的命。
他终于明白当年父母为什么不顾一切给他生的希望，在生死面前，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那是父母的本能选择。
“爷爷，或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江北要去见他，他会接受治疗，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他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老爷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江北真的会去吗？”
封斯景点头：“只要他愿意治疗，无论在国内还是去国外，哪怕是缓解，也总归是有希望的。”
老爷子的眼神又暗淡下来：“如果早期能接受治疗就好了，他一直拖到现在，是在报复我吗？”
封斯景在内心感慨，应该不是的，封蔺和他一样，肯定是觉得父亲不爱自己，报复毫无意义，他只是不想活下去了，或许累了，或许是精神熬不住了。
其实他很想知道，这么多年支撑封蔺走过来的到底是什么？
“小景，都是爷爷的错，你去看看他吧，爷爷没脸见他了，可是他想见你的，如果有一天。”老爷子的声音逐渐哽咽：“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离开，我希望你们都在他的身边，至少让他觉得来人间一趟不至于太孤独。”
封斯景轻声唤爷爷，他握住老爷子颤抖的手，语气肯定：“他是想见你的，只要余生你对他好点，他就会暂时忘了曾经的不愉快。”
他不知道这话是对老爷子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如果封蔺说些煽情的话，他会心软吗？明明是不在意的，可为何总是被这个人扰乱着心绪呢？
“他不可能忘记我带给他伤害，即便他选择放下，我还是没脸见他的，更没有颜面去见他的母亲”这一生，封老爷子为封家所做一切皆是不悔，可是现在他对自己的儿子产生了愧疚，这种愧疚像是火魔一样吞噬着心，日日煎熬。
“我曾经也想过，临了会不会后悔，那时候觉得结果不重要，一条路走到黑就黑到底，我可以接受孤独终老，可是没想到，上天给我的惩罚是这样的，真到了最后才明白，后悔已经晚了。”
封老爷子抓紧封斯景的手，恳求道：“去见见他吧，不要等那天来临的时候留下遗憾，不是跟他和解，是跟你自己和解。”
他的心绪无限悲凉，难道人只有经历生死才会彻底顿悟吗？老爷子若是早有这心态何必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呢。
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因为一时间给不出答案，封斯景轻声说：“江南在门外。"
封老爷子微微一愣，转瞬苦笑一声：“我没脸见的人还真是多。”
“爷爷，他心软，给个台阶就下。”
封老爷子没接话，而是问道：“他爸妈对你好吗？”
“非常好，现在把我当干儿子，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不但没有因为封蔺迁怒我，还因为我没有母亲而对我格外关心。”
封老爷子叹息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球，仰躺下去，他看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半响，眼角有滴泪缓缓落下。
从医院出来后，封斯景问江南，老爷子都跟他说了什么，他让江南进去却把自己赶出来，趴门缝想听清楚些，终是听不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