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我吧。”
折木难以想象自己会和三只妖怪进行让人倦怠又漫长的拉锯战。
来者明显是抱着觉悟来的,且数量有三,对于这种缺根筋又死犟的妖怪,折木用眼神求助自己为数不多的队友,奈何对方保持看戏的玩乐心态,所以结果是惨败。
“我们兄弟不会给折木大人带来麻烦的。”
“如果折木大人需要我们,请摇铃吧。”
“我们三人一定使命必达。”
三只妖怪眼神坚毅,渐渐地,折木的声音不再那么有底气了。
其中一只将挂着红色结绳的铃铛毕恭毕敬地放到折木面前,再次鞠躬:“能成为折木大人的力量,是我等的荣幸。”
“那么,折木大人,期待下次再会。”
说完,这三只妖怪像叠罗汉般,一只踩在另一只的肩头,中间发言的似乎是三人之间的老大,他踩在最上头。
三只妖怪同时扭曲身体,一阵狂风从折木眼前吹过,它们眨眼就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折木将吹到头上的台词页拿了下来,眼神变得麻木,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根本无从下手。
“有什么不好,就当多了个式神在身边,关键时刻还可以帮你。”
纸月那随意的语气让人猜不透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而且你还挺走运的。”
走运?
完全没领悟到这个词的含义,折木斜着眼瞅她。
纸月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可是妖怪镰鼬,你应该听说过它了吧。”
折木消沉的意志终于有了一丝动力,再怎么偏门,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
那是会以旋风的姿态出现的妖怪,据说是由形似鼬鼠的三兄弟组成,他们动作非常迅速,老大会先把人绊倒,老二会在人皮肤上划出伤口,老三会在伤口上敷上膏药,所以就算被攻击了,也不会受到伤害。
折木不明白这妖怪这么做的意义,不过在知道这世界存在妖怪前,他大概会认为这是一种自然现象。
“那这个怎么办?”
折木看着放在地上铃铛摇摆不定。
“我不是说了嘛,收下不也挺好的。”
纸月故意说,“如果拒绝得太狠,反倒会遭来怨恨,妖怪可不像人类会根据人类的逻辑来思考对错的。”
这句话在折木耳边犹如“你以为逃得掉吗”一样。
闻言,被迫接受现实的折木只好拾起铃铛。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窗户玻璃隐映出他的脸,折木做完作业,拿着台词本正要拉起窗帘,外面突兀的黑影让折木察觉到不对劲。
他的房间正对着藤原家,从窗户看去就能全方面看到门口和院内的细节。
那是什么?
站在藤原家门口的人影,仿佛黑雾般不详。
折木闭上眼睑,又缓慢睁开,那不是怨气,但同样地让人感到不舒服。
“你在看什么?”
纸月见他在那站立不动,也凑了过来,看到那团黑影,他她皱皱眉,从唇间低低挤出这句话:“是魍魉啊。”
“魍魉……?”
“会专门将不幸带到家里的东西,连妖怪都不算,不过它现在不敢进去,主要是那里有令它头疼的东西吧。”纸月淡淡道。
折木盯着那抹黑色的身影,第一次觉得它站在那如此碍眼。
“可以让它消失吗?”
纸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似乎对折木突然说出的话感到惊讶。
“可以,撒盐的话,就可以直接祛除。”
就在折木开始思考厨房还有没有多余的盐时,对面传来了“喀嚓”的声音。
“折木?”
听到夏目的声音,折木睫毛一抖,抬起头,就见正对自己隔壁的小窗不知何时打开,夏目正探出手和他打招呼。
“哦……晚上好。”
折木这次反应不算慢,要是露出笨蛋一样的表情可就尴尬了。
纸月就靠在一旁,也象征性地冲对方挥挥手。
“晚上好,你们这是在聊天吗?”
夏目身后的房间很是喧闹,里面似乎不止他和猫咪老师两个,听声音似乎在开……酒会?
“嗯,我和纸月吹风透透气。”折木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我也是,这边大家都喝醉了,所以想开窗户透透气……”
夏目笑着还没说完,就见身后牛头妖怪和独眼妖怪醉醺醺地凑了上来。
“夏目大人在干什么呢?快来同我们喝一杯嘛!”
“喝一杯!喝一杯!”
夏目无奈道:“别再我房间喝了,你们每次都要喝酒喝到天亮,我可是很困扰的!”
“别那么见外嘛。”
“就是!就是!”
“对了,那边的小哥和小姐要不要同我们一起来喝啊?”
“来喝啊!来喝啊!”
两只妖怪看到折木和纸月,无视夏目烦恼的表情,抬着酒碗朝他们喊道。
“有趣,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喝酒了。”纸月被勾起了兴趣,非常乐意应约。
折木刚一脸抗拒地表示“我可不要”,就被纸月抓起后领,直接轻轻松松地跳到了夏目的窗台边。
“接着。”
纸月将折木推到夏目身上,随后理了理裙摆,优雅入屋。
“纸月,你这家伙……”
“呆在冷冰冰的房间有什么意思,还是这边比较让人舒心。”
纸月十分从容,让夏目拖住想要对她喋喋不休的折木,非常自然地加入到了酒会中。
狭窄的房间里卧坐的妖怪超乎想象,折木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多的妖怪聚集在这,心态非常地复杂,他下意识停在夏目的身后,不敢再往前一步。
除了见过的牛头妖怪和独眼妖怪,还有个穿着深色和服,遮着半只眼的女性,以及头很大的留着小胡子的妖怪。
折木震撼,夏目竟然在自己的房间和妖怪开酒会,好厉害……不知不觉,对方在他心里的地位又提升了高度。
另一边,和服的独眼女妖丙看看折木,又看看顺其自然挤进来的纸月,饶有兴趣道:“好充沛的气息……这不是当时大闹八原的风云人物,堂堂神明竟寄宿在人类的家里,真让人大开眼界。”
纸月嘴角一勾,这女妖眼睛倒是蛮尖的,只一眼就看穿她和奉太郎的关系,越来越有意思了。
“世事无常,神明又怎样?”纸月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淡笑道,“只要活得自在,有美酒作陪,也没什么吧。”
“说得好。”丙露出欣赏的目光。
“快喝快喝,有神明压场,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好耶!”
妖怪和神明喝得开心,而折木和夏目被挤到一角,两个未成年还不能喝酒,只能眼巴巴地在一旁作陪。
“夏目,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折木完全想不通,勉强配合纸月的任性让他实在不甘心,但对方又是那种不知悔改为何物的神明,所以通常到最后还是变成自己妥协。
果然无论是妖怪还是神明,想要与之做到相互理解,还得走很长的道路。
听到他如此直白的询问,夏目有些伤脑筋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但至少……”
“至少?”
“至少以后碰到类似的状况,是我们两个一起面对,就算苦恼也有对方分担不是吗?”
“……”
这家伙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的。
折木面不改色地把视线默默移到妖怪和神明的酒会上,并用拳头轻轻抵住嘴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只能稍微忍耐一下了。”
折木不觉得自己能说出口的话,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与夏目的对话,真是完全不敢大意,他如此想道。
之后没什么营养的闲聊往复不断,折木反而觉得今晚所有的话,都不及夏目那一句来得记忆深刻。
回去的时候,纸月明显酩酊大醉的样子,她没有再提折木的后领,反而把对方像麻袋往肩膀上一扛,冲着其余众人露出绝美的微笑。
“下次还有这样的酒会,一定要喊我哦。”
“一定一定。”
“再见喽。”
除了夏目担忧地看着折木外,其他妖怪们也和她醉醺醺地作别。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折木面无表情地对纸月说:“还有下次,就不要把我带过去了。”
“什么嘛,你和夏目在那不是相处得挺好的。”
纸月歪着脑袋,醉眼看着折木满是不解。
“一码归一码。”
说这句话的时候,折木甚至有点脸红。
“真是麻烦。”
纸月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地回了古画中。
见这醉鬼终于消停了,折木叹息着在房间里收拾了一圈,最后绕到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
夏目那边已经熄灯了,估计已经睡下了。
那么门口那个东西呢?
折木看过去后,瞳孔有些放大。
那个被纸月称之为魍魉的东西变得更加醒目了,不知不觉已经有一棵树那么高了。
这样不行,不能让它继续呆在夏目家门口。
折木稍稍开了窗,在握住灵力的同时,精准地将其控制在不发出大动静的远程范围内,当他瞄准后,那东西的身形不知为何晃了晃,竟然在他视野中消失了。
奇怪,被发现了?
折木收回手,他皱眉思忖,内心涌起暗沉沉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