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看看天色——已经接近寅时,按照计划要赶在卯时之前完成今日后进擂的比赛。不敢再耽搁,裁判出声催促着让四人做好准备。
月尽欢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隔壁的战况,连个眼神都没投去:杨家枪在战场上一代又一代磨砺了数十年,早已是千锤百炼,如果自己不小心点,必然要吃大亏。
杨武双手一前一后,枪尖朝着月尽欢的方向向下倾斜。看着瘦削的身子包覆着一身青衣,虽然只是静静摆着架势,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随时都能像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
一声令下,战斗开始。
杨武一秒都没有迟疑,立刻压低了身子冲了出去,随后右身和右手配合着向前一送,枪出如龙,枪尖直直地向着月尽欢扎了过去。
不愧是军旅世家出身的人,月尽欢心里暗自赞叹。这杨武看起来文质彬彬斯文守礼,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实际对拼起来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女子而留手——这也是应有之义,杨家枪作为战场搏杀的武技,可容不下半点留手。
月尽欢脚尖一点,本不打算和这一记直刺对拼,只想避其锋芒。没想到的是那枪尖竟追着她躲闪的方向刺来,月尽欢这才看清,杨武右手前推的同时左手却借着身子的遮挡在背后通过拨动枪杆,两手配合着才让枪尖能够灵巧地朝着自己追来。
奸猾!月尽欢暗骂一声,心知自己不花一点力气很难化解眼下的困局。探出剑尖迎向了枪尖,随后一施力将枪尖狠狠拨到了一边去。
不对,自己的力气不足以将这枪打偏这么多。眼见着枪尖转向超过了近乎九十度,月尽欢敏锐地意识到不对,抬头又一看,杨武腿脚拧起,正准备腰马合一从地上借力一枪扫来。
危机感袭来,月尽欢连忙后退。
杨武长喝一声,手中的枪传来了破空之声,见月尽欢退后得快,手上又是一变:边转边高抬长枪,杨武爆喝一声,手中的枪被当成棍子一般朝月尽欢劈来,几乎是擦着她的脚尖落在了地上,带起的劲风也吹得月尽欢险些睁不开眼。
还好自己反应得快,月尽欢半眯着眼心生一计,一脚踩上了杨武的枪,随后踏着枪向前冲去。
杨武手上一沉,想要把枪收回但是被月尽欢整个人的重量压住。
见月尽欢来得快,杨武干脆丢下了手上的枪,自己也踩在了枪上,然后凭着一双肉掌迎上了月尽欢。
月尽欢看他弃枪果决,还特意谨慎地用自己的体重压在了枪上生怕自己把枪踢出场外,便知道这杨武对敌经验丰富得很。
算了,封住他的长枪,给自己创造一个贴身战的机会罢了,对自己来说已是一大优势了。
月尽欢一剑刺出,杨武沉身躲过,同时一记扫堂腿朝着月尽欢的双腿踢去。
月尽欢反应迅速,回敬了一脚,用脚跟在杨武的小腿迎门骨磕了一下。杨武吃痛,力度也大减,虽然还是踢在了月尽欢另一只腿的小腿肚上,却没有能将其绊倒在地。
踢出的脚在身前踩实,杨武后腿一蹬,重心转移的同时借着蹬腿的推力人身合一向月尽欢狠狠打出一掌。
月尽欢不慌不忙,将刺出的剑收回,横在了杨武前冲时脖颈的必经之路上:如果杨武执意要冲上来,那可真就是自寻死路了。
杨武不得已停住正要站起的身子,但却伸手抓向了月尽欢拿剑的手。
月尽欢只觉得这人棘手,当即手一翻,拿着剑柄在杨武的肩窝一磕,杨武抬起的手立刻失了力气。
心知自己这是被点了穴位造成的手臂麻木,不多时就能恢复。但是少了一只手终是不便,杨武立刻动身后撤,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月尽欢纠缠。
敌退我进,月尽欢立刻黏了上去,连出数剑想要将杨武逼退,自己好趁机将他的枪踢到一边去,彻底断了他用长枪的优势。
杨武接连后退,却总有一只脚踩在枪杆上,月尽欢的计划没能很快成真。
最后,杨武还是被逼到了枪尾,月尽欢横出一剑,却被杨武低下身子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刚转过头,月尽欢就感觉脚下一阵力道传来让她站不稳当:原来是杨武接连两个翻滚,随后抓起枪杆一抬。
双手使力,加上月尽欢已经在枪尾处,倒真让杨武成功把她搬了起来。
看来自己的盘算是不成了,月尽欢叹口气,对手难缠,自己的小算盘果然没那么容易成真。
索性在彻底失去平衡之前跳下了枪杆,随后一剑朝着蹲在地上的杨武劈下。
杨武见长剑劈来,连忙抓起长枪,同时调整下盘,蹲了个稳稳地马步。双手持枪上抬挡住了劈下的剑。
月尽欢飞起一脚踢在他胸口,杨武被踢的后翻,双手撑地做了个后空翻,只见月尽欢身剑合一,已经刺了过来。
杨武双手抓住长枪头尾三分之一处,将手中的枪当成棍棒用,接连挡下了月尽欢数次进攻,但是这样一来长枪在距离和进攻上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他不是没试过将月尽欢逼退,但是月尽欢身法灵巧,总是能险之又险躲开,但是就是不后撤。有几次甚至打算用以伤换伤的强硬做派,逼得杨武不得不放弃将其逼退的打算。
二人一时半会儿之间互相拿对方都没有办法,陷入了缠斗之中。
朱朝阳和汪量二人的对决也好不到哪里去。
初时二人只是互相试探,但是等到试探告一段落,朱朝阳就拿出了看家本事。
长剑舞动,刺、削、挑、撩……剑招行云流水,几乎是舞出了花。剑光烁烁,灿烂无匹,让人难以直视。
“朱庄主的孙儿走的是春华剑意的路子?倒是奇了,有你这个祖父当引路人,他倒是用起春华一脉的剑法?”刘霜叶看着场中舞成一团的青年,称赞道:“不过这剑法看上去熟极而流,必是下了苦功的。”
面对这对自己孙子的称赞,朱贤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虽然朱朝阳的剑法很唬人,但是对汪量来说却没有威胁——这春华剑有些花里胡哨的,并不能给他带来压力。黑刀挥舞之间,很快就把这灿烂的剑团切得支离破碎。
对于朱朝阳,从汪量第一次在武务司看到他的档案时,就一直存在一个疑影。
朱朝阳在江湖上有些名气,虽然不是什么好名气:作为朱贤最疼爱的孙子,朱朝阳时常跟随自己的祖父四处拜访,因而在各大门派的高层都露过脸。这件事情自然是有好有坏:露脸多,来自别派长辈的关注就多,但同时说他闲话的也多。
有人说他是个绣花枕头,有人说他是仗着爷爷的三世祖……诸如此类的诋毁数之不尽,但这些话听着更像是一些人的酸言酸语,汪量对于这些传闻并不尽信。
至于原因?很简单——朱贤难道是傻的?若这朱朝阳没什么得他青眼的地方,他何来如此宠爱,又何须带着他四处拜访呢?这分明是已经将其当成了接班人。
现下这朱朝阳的春华剑虽然熟练,但是还远远不够解释他的待遇,他必定还藏了东西。
正这么想着,朱朝阳一声长啸,一剑将汪量的长刀劈到了一边。随后以一种大开大合的风格,朝着汪量发起了接连不断的强攻。
一时之间刀剑相交的碰撞声接连不断,由缓入急,又时急时缓,恰似夏日暴雨突来时强时弱。
“剑招如雨,沛然莫御,原来之前的春华剑是藏拙?这夏霈剑看着倒是更合他的性子。”君明看他突然变招,多看了两眼,中肯地点评着。
林珏和冯飞云也抓到了机会,纷纷称赞起了朱朝阳,直将其夸得地上有天上无。
朱贤却是认真品茶,没有接二人的话,让二人好不尴尬。
汪量的压力随着朱朝阳剑势切换也猛然大了起来,他的黑刀沉重,以慢打快本就吃亏,加上內腑受创,经不起对拼。只好全心全力防御省力,希冀对方气力耗尽。
汪量的预判没有问题,大开大合的招式本就容易浪费力气,更何况朱朝阳还提高了速度以求能将其压垮,但朱朝阳也没能想到汪量这般耐得住气,在这一番接连打击之下不仅没有露出破绽,反倒是朱朝阳渐渐感到了力竭。
汪量看到朱朝阳速度变得缓慢,力度也不如之前,试探着出了一刀,虽然被朱朝阳接下,但却有些勉强,显然是体力损耗太大。
朱朝阳此时也知道自己采用了错误的策略,但是木已成舟,他只能尽可能挽回局面。剑一抖,风格再变。
一剑朝着汪量刺过去,汪量抬刀阻挡,但是朱朝阳手不知道怎么一抖就绕过了阻挡的刀。还好汪量反应迅速,最终只是在小臂上被留下了一道口子。
朱朝阳乘胜追击,汪量这次万二分的小心,却还是被击中。
接连数剑,朱朝阳的进攻总是能够不知道怎么绕过汪量的防御。但是汪量有了防备,这才没有在身上再加上几处伤口。
“剑招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恰如秋风萧瑟,万物枯败般无可抑止……萧秋剑肯定是朱庄主传的吧。”静心看了眼,“这汪捕头有麻烦了。”
汪量此时正忙着应付朱朝阳无孔不入的剑招,此时他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想东想西。但这朱朝阳竟然以一己之身学会了四意山庄三脉绝学,实在是棘手,也是天赋异禀,难怪朱贤如此器重。
汪量咬紧了牙关,还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付出一些代价,试着扭转一下局面。就在这时,他看到朱朝阳后退了一步,随后摆出了一个熟悉的起手式。
这一式他在和朱凛意先前的对拼中见过,而朱凛意来自四意山庄冬凛剑一脉,如此说来,这朝阳必然是打算用冬凛剑对付自己了。
脑中回想了一番先前朱凛意的招式,汪量神色坚定有了谋算,准备拼一拼。
朱朝阳一剑朝着汪量脖颈出抹去,汪量却没有躲闪或是格挡的意思,反而也一刀朝着朱朝阳的脖颈劈去,刀势迅猛,赫然是做出了一副打算同归于尽的架势。
朱朝阳剑势不止,却没忍住看了一眼汪量的眼睛,他的眼色冷静而漠然,看着竟是真的打算豁出命去!
震惊之下,朱朝阳手中的剑不自觉慢了些,开玩笑,自己可不想在这里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