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匙在浓稠的腊八粥里不停搅拌着,香甜的气味从锅里扑面而来,热气腾腾升起。
江礼然又独自在家中捣鼓今天的午饭,虽说一个人吃,但仍想在这样一个特别的节气中寻找一些仪式感。
不过更多的是,她发现自己对烹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做饭已经成为她众多爱好的其中之一。
她盛出粥,缓步抬上餐桌,摘下右手上的厚皮手套。
正要开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妈妈打来的。
她手指悬停在接听键,五秒后还是摁了上滑,将手机贴在耳边。
“喂,妈,怎么了?”
那头的语气有些温和:“礼然,放假了吗?”
“放了。”
“什么时候回来?”
她就知道,这通电话不过是为了之前的事情而找的借口,故意给她台阶下的,试图以这种方式向她“道歉”。
估计是又开始愧疚了。
江礼然点开免提,将手机放在一边,搅拌着碗里的腊八粥。
“我不回去了……”她说。
江妈妈从鼻息里叹出一口长气,柔声说:“那我给你转点钱,你拿去交房租,剩下的就当是过年的开销吧。”
江礼然简单地回了声“好”,但手中的粥似乎已失去了先前的香气。
之前国庆也是这样……没有直接说抱歉,只知道用钱来摆平……
无所谓了,既然她是有心要对自己好,或许也没必要太去纠结被赶出家门的事。
江妈妈挂掉通话后,立刻打开了支付应用,准备给江礼然转账,没料到银行卡已达当日转账额度。
她皱了皱眉,快步朝靠在沙发上的张方明走去。
张方明,江礼然的继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老男人。
他的头发有些稀疏,长得也不好看,除了有些许经济基础外,似乎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与江礼然的生父相比,差距甚远。
他有个正在攻读研究生的儿子,思想较为封建。
他认为男性应当接受良好的教育,而女性,终归要嫁为人妇,是否受过教育并不重要。只要她们能成为家庭的贤内助,温婉贤淑即可。
张方明从一开始就对江礼然这个继女持有偏见。
除了她拒绝改口称他为“爸爸”外,还因她的那不符合传统“女性气质”的打扮。
弹贝斯这一爱好也成为了他的不满之一。
在他看来,女性应该演奏如钢琴、古筝这类优雅的乐器,而不是贝斯这种带有“反叛”色彩的乐器。
再加上江礼然生父也是从事此类行业,这让他更加不屑。
江礼然起初还很礼貌地称他为“张叔”,可当她意识到这位继父不仅缺乏优点,还持有封建思想后,便怎么都看不顺眼,连张叔都懒得叫。
两人都互相看不顺眼,关系紧张。只要共处一室,不是陷入沉默,就是爆发争吵,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老张,转两万块给我。”江妈妈在侧边推了推张方明的肩膀,泰然自若地开口。
张方明有些不解,反问:“不是给了你一张卡吗?花完了?”
“我银行卡限额了。”
张方明点头,接着熟练地掏出手机准备转账,并随口问了句:“要这么多钱买什么?”
怎么磨磨唧唧的。江妈妈瘪瘪嘴,舌齿与口水碰出一声轻“啧”。
“是给礼然的。”她解释。
张方明不满地嘟囔:“转这么多干嘛,转两千给她够了,她不是觉得在外面也能活得更好么。”
一听到江礼然的名字,张方明就感到烦躁,他平时不敢表露的情绪总是在这种时候爆发。
这句话无疑点燃了江妈妈心中的怒火,血液蹭蹭地往脑袋上涌。
一瞬间眼光趋向他,那眼神几乎要将他给吞噬:“你儿子每次回家,我哪次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我对我女儿好就不行了吗?”
张方明意识到失言,还是怂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不起,老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她乱花。”
江妈妈顿时翻起一个白眼,气笑一声,语气依旧强硬:“我们家礼然不会乱花钱,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转两万给我。”
张方明吞了吞口水,捧起手机,在转账界面稍作停顿,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方,没有立刻按下指纹密码。
他知道,这次的转账不仅仅是一笔钱,更是在他与江妈妈之间的一次微妙博弈。
他看着屏幕上的数字“2”,心中的犹豫一掠而过。
他畏畏缩缩地划掉密码页面,将数字“2”删除,然后改成了“5”。
按下指纹确认转账后,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就因为这一个小丫头片子损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毕竟身边像她这样即将步入四十岁的女人,脸上难免有些岁月的痕迹,她却不一样。
精致的瓜子脸,即便微红的血丝也无法掩盖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透露出的神采。薄如蝉翼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透着淡淡的血色。
那双白皙而修长的手下血管清晰可见,没有一丝死皮,仿佛未曾经历过世事的沧桑。
这是他能力范围内所能触及到的最具风韵的女人。
更关键的是,她出身于一个教师世家,父母都是知名的大学教授,这对他的儿子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帮助。
她看中他的财富,而他看中她家庭的教育资源。在这样的交易中,即使需要他更加谦卑,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
客厅里,墙上的新款电视机播放着十多年前的经典电影,这种新旧混合的场景略显违和。
林序秋裹着毛毯,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沉,几乎要睡去。
裴元序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薯片,膝盖上放着一个抱枕,正全神贯注地观看屏幕上的动作片。
今天有些特殊,腊八节。妈妈之前就提到过要接她回市中心的家中过年。
自上了大学以来,一直都住在L大附近的这栋房子,算起来也有快半年没回去了。
电影渐渐落幕,别墅的密码锁滴滴响了几下,随后是门锁开启的清脆声响。
女人走进屋内,将手中的车钥匙往鞋柜上一放,向客厅缓步走来,“宝贝,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裴元序拍掉手上的薯片碎屑,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收拾好了的。”
林序秋被这一声吵醒,头从毛毯中探出。最初有些不悦,但在看到是裴妈妈后,笑意逐渐浮现。
“妈咪~~~”她嗲嗲地叫着,有些撒娇的意味。
裴妈妈笑意盎然:“呀,秋秋也在啊。”
林序秋立马从沙发上爬起来,一头扎进裴妈妈怀里。
“想你~想你~想你~”
她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朝裴元序的母亲撒娇,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家有两个女儿。
裴元序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她笑着摇摇头,随即回妈妈的话:“对啊,今天不是腊八嘛,她说想来家里吃饭。”
“那我们一起回去。”裴妈妈应着,又拿起了车钥匙,带着两人向市中心的住所驶去。
路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江礼然身上。
“礼然的手伤怎么样了?”裴妈妈满怀忧虑地询问。
裴元序回答时有些迟疑:“已经好了,不过留了个疤……”
她略微停顿,更正道:“应该说是长出来一层新的皮肤。”
裴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她一个人住很不方便吧……”
她凝视着前方的车流,带着些深沉的思索。
“她现在回家了吗?”
裴元序摇摇头,回答:“没有,她说她今年过年不回去了。”
裴妈妈沉思片刻,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最终,她轻声提议:“那今天把她叫来家里吃饭吧。”
裴元序应声道好,随即拿起手机,想要给江礼然打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正在通话的提示音。
咦?是在忙吗?
犹豫了一下,她决定还是发消息过去。
打开聊天软件,她在一堆置顶的学校通知群中,找到了一个特别标注为“巨星贝斯手LR?”的聊天框。
她迅速输入:【礼然,今晚有空吗?来我家吃饭吧】
正要放下手机,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秒回了。
【可以啊,我吃完饭洗个澡就去】
看到这条信息,裴元序兴奋地回复:【那到时候我跟司机一起去接你!】
江礼然却婉拒了:【不用啦~我自己打车过去】
裴元序略有失望:【啊……不在L大那边,我回市中心了】
但还是坚持道:【还是我去接你吧】
【嗯?在哪里?】江礼然疑惑。
【裴景园你知道吗?】
裴景园……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是市中心的一个地标建筑,原来是个小区吗?
不过,这个“裴”字……嗯……
江礼然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有些不妙的预感。
她快速地喝完一碗热粥,简单地洗了个澡。
正当她穿好衣服时,一辆奥迪RS7悄然停在了她公寓楼下的街道上。
来到楼下,后座车窗玻璃缓缓下降,裴元序那张明眸皓齿的脸逐渐浮露出。
她朝江礼然招了招手,声音清脆又欢快:“礼然!这里。”
江礼然小跑着过来,见司机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她带着些许疑惑坐进了车内。
车门关闭,一股淡淡的香薰气弥漫着,让人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这辆车,这味道,熟悉的是坐在左侧的人。
江礼然扭头看向裴元序,不禁问道:“你不开车吗?”
“驾照还没考完呢。”裴元序一脸轻松地解释。
江礼然恍然大悟:“也是哦,差点忘了。”
此时,一个声音从副驾驶座突然插入她们的对话:“她就是个呆子,别理她,连吃个饭都要人接。”
说话的是林序秋,尽管她口口声声说着不要,但最终还是决定跟着裴元序一起去接江礼然。
瞧她那副高傲又别扭的模样,江礼然忍不住反问:“那你怎么还来?”
“我是怕你尴尬,感谢我吧,我的臣民。”说着林序秋嘬了一口手中的电子烟。
江礼然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神经,我有什么好尴尬的,还臣民,你中二病犯了?”
林序秋靠着椅背,伸出手,往后边一摆:“朕知道,退下吧。”说完又把烟叼回嘴里。
浓香馥郁的草莓味电子烟烟雾缭绕在车内,江礼然看着这些烟雾,立马抓住机会控诉:“元序~你快说说她,她还在你车里抽烟。”
裴元序却出乎预料地笑道:“没关系的,我只是受不了纸烟的味道,电子烟对我来说没感觉。”
而后她才开始指责:“不过你俩少开点玩笑吧,一见面跟打仗似的。”
见江礼然的小伎俩没能成功,林序秋得意地笑了起来,但在下一秒,她便透过内后视镜看到了两人之间惊人的亲昵举动。
江礼然撇着个八字眉,委屈巴巴地看着裴元序,裴元序则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咳咳!”林序秋不由得呛了一口烟。
怎么还撒起娇来了?以前撒娇都是我的专属特权,都怪你江礼然,你这个小“绿茶”!
林序秋暗暗骂道,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对于她俩这似于情侣般的亲密有些无奈。
车里的烟味愈发浓烈,丝丝缕缕的烟雾停滞在空气中,偶尔慢慢摇晃。
裴元序嗅了嗅,感叹道:“秋秋你这烟好香好甜啊。”
“来一口?”林序秋一边说着,一边把烟管往后座递。
裴元序连连摇头:“不要,不喜欢。”
林序秋向后侧过身去,用烟指了指江礼然:“你呢?”
“不抽,老是叫我抽烟干嘛。”江礼然不满地斜她一眼,根本不想搭理。
“好好好。”林序秋靠回座位,不悦地嘟嚷,“孤立我。”
…………
车驶过一汪碧绿的湖水,一座高挑气派的大门透过车窗映入江礼然的眼帘,两侧的梅花树排列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