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漫不经心开口,“听着,在我手上当值,没人敢有二心。端着我的碗,就给老子打起精神干。禁军往后我就是天。”
静默过后就是一片俯首称臣,众人齐喊:“参见统帅。”
一旁站着的琉俞这才提着的心落了下去。
就连他也不免心里嘲弄想,忠心耿耿?不过如此。
大雨下到傍晚停了下来,周靖和琉俞骑着马走在街上举步难行,从禁理司出来必经一条路就是闹市,周靖空有一个想见人的心却半天走动不了一步。
看见李恒带着褚琦心看路人卖艺的琉俞,不动声色往前走了走挡在周靖视线前,呵笑一声,催促周靖赶快走。
四人交叉而过。
李君玉把人约出来在灵泽最大的酒楼,和周靖光喝茶喝了半个时辰,想想他前日就让人送信过来,不免可笑。李君玉面色不虞,周靖一下下敲着桌边,同样脸上无表情。
李梦灵现在是太子正妻,尽管是在这太平盛世,出来身后也跟着婢女侍女无数,享受无尽尊荣,抬手投足里风光无限。
“太子哥哥,靖…小叔叔。”李梦灵金钗满头,穿衣打扮比从前还张扬了不少,她个子高,这种刻意装扮的确能给人带来不少威压。
“梦灵,父皇听我说要来看你,把宫里御厨给你带来两个。”李君玉宠溺的对她说。
“我就知道父皇心疼我,”她对着身后的婢女侍卫冷声命令,“都下去吧。”
雅间里只剩下三人,李梦灵坐下后才放松的伸了个懒腰,小女儿家撒娇,“太子哥哥,嫁人好累呀。”
李君玉拆穿她,“累什么,我听说灵泽太子快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了。”
“哪有。”
两人叙旧李梦灵却眼神总瞟周靖,期间周靖没出声,摸着手腕上桃木手串想事情。
李梦灵起身给周靖和李君玉杯中斟满酒,对着周靖说,“小叔叔,喝酒。”
“梦灵,猫肉好吃吗?”
李梦灵手里的杯子在周靖看着她说出那几个字后碎在地上,她神色慌张蹲下身子捡杯块镇定的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周靖现在已经大好,不用刻意压制内力,李君玉在李梦灵跌坐在地上时起身走到周靖身旁按着他肩膀,“初月,静气。”
李君玉知道周靖的病,不知道他已经完全好了,以为他只是收不住自己的脾气。
周靖继续压迫问,“李梦灵,说实话。”
这是在李梦灵又记忆以来周靖第一次对她这样,她虽然已经嫁为人妻,但心里还是喜欢周靖的,不想在周靖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眼圈微红哭着说,“你信她不信我?靖哥哥,就因为一只狸猫你大老远过来斥责我?”
李君玉原本心里不相信李梦灵能做出这样的事,听见她说狸猫两个字心一沉,蹙眉看她。
“梦灵,你跟我说实话,樊玟是不是你和李吟派人杀的。”李君玉一改刚才温润,凝视她严厉着问。
李梦灵忙避开李君玉的眼睛,“不,不是。”
李君玉不再护着她,对周靖道:“初月,你先出去,我问她。”
周靖冷哼一声撂下一句,“我要证词。”看也没看李梦灵一眼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李梦灵开门走了出来,路过周靖看他时眼睛还肿着,停顿了一下带着人走了。
李君玉随后出来交给周靖一张纸,“杀樊玟没认,剩下的都在这里了,我让她写成致歉信了。”
周靖看了一眼上面樊若鸣承认因为嫉妒杀易驯,诚恳道歉的语气,可只字未提那天跟在房间里说了什么,“初月,再怎么说她也是和你一同长大的,你别在她这儿下心思了,就当我这个做哥哥的给她求个情。”
周靖露出疲倦的一笑,手里的信纸被他握拳的姿势捏皱在一起,侧眸看着和他一样高的李君玉,对他说,“我要是有别的法子,会求到你名下吗?”
李君玉心神一颤。
也对,周靖要有理由来灵泽把梦灵叫出来,怎么会喊他。
他从一开始就是放低身态在求他。
可他,选了自己妹妹。
李君玉届时才回过味,两人之间因为这件事已经有了裂痕。
来的时候两辆马车,回的时候其中载着御厨的那一辆留下,两人共乘一辆回了程。
一路无话。
老天像是长了眼睛,周靖进门后空中电闪雷鸣,不给人缓息就哗啦降起了大雨。
小宝如今也在禁理司当值,跟琉俞两人在周靖后脚回来,他们都是刚去,禁军服还没做好,这几日穿的都是自己的长衣,进门两人身上都没一眼看,头发被雨打的贴在后背,眼睛扑棱着看着路。
樊若鸣坐在窗沿下看着三人前后脚进门,吩咐守在一边的阿音去煮些姜茶给琉俞他们。
樊若鸣不看周靖所在耳朵方向,可阿音知道夫人这是借着别人的名义关心世子呢,掩嘴答应着去了灶房。
周靖看见坐在那里等他的樊若鸣漾起笑意拨步走过去,可惜他自以为是,樊若鸣看也没看他起身走了。
周靖跟在后面进了房,樊若鸣只是换了地方看雨,周靖朝窗户走去,从身后环住了樊若鸣,在她耳边轻语,“夭儿。”
樊若鸣喉咙滚动,闻着周靖身上土壤的味道,她心里有恨,刺出去的一剑却没有解恨的感觉,那天以为周靖被她杀了以后,那种揪心的痛让她只想跟着他走。
她不想承认,周靖于她而言,像命一样。
她知道,她做不到刺第二剑。
她想原谅,脑中想起爹爹临死时的惨状,她做不到平静的和周靖相处。
“梦灵做的事,我…对不起。”
明明知道就算周靖知道了也不会对李梦灵做什么,可她还是心存希翼,现在总算死心了。
在亲人面前,一条人命算什么。
“这是她让我给你的,”周靖把信拿到樊若鸣眼前,就着抱着她的姿势打开给她看。
“知道了。”樊若鸣不想听信里的内容,拿在自己手中转过身坐在床上。
阿音在门外敲门。
周靖:“进来。”
“世子,这是夫人让人给您煮的姜汤。”周靖听到眉梢漾起一抹喜色。
樊若鸣根本没心思辩解,她把手中信撕成条状,喊了阿音一声,柔声说,“拿去扔了。”
周靖手上姜汤一抖溅了几滴在手上,心中的理智崩塌,却还是忍着道:“看完了?那就扔了吧。”
阿音出去后,周靖拿着姜汤坐在樊若鸣对面,垂目喝了一口,重重叹了一口气才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杀了梦灵偿命?杀了灵泽准太子妃?
两人同睡一张床,距离却日渐隔远。
隔了半月,樊若鸣把画铺租给了旁边的制衣坊,在城南足不出户,周靖看着她眉间总带着病恹,吩咐人变着法子做着吃食,可人精气补不上,吃多少也无济于补。
周靖知道,她想回帝北,想离开他。
冬至,大雪纷飞,刺骨严冷。枯树枝上落着细雪,风呼啸而来,到把上面吹了个干净,路上行人身影来来往往都是急匆匆,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了。
侍卫被冷的嘴里冒着白气,“统帅,宫里抱来白丧,太子被人下毒,皇上让您进宫一趟。”周靖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城外较场训兵,听后赶到宫里。
太子平静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嘴唇黑紫,皇后趴在他身上哭的不成声,周靖看着这一幕说不清楚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两天前还约自己饮酒耳朵人,怎么会说中毒就中毒,说没就没了。
“周靖,君儿死的好惨。”皇后双手抱着李君玉的头,看着他因为流血面色苍白的脸,如同每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没有了往日的端庄。
“皇后娘娘,我去查凶手。”周靖说完转身出了门。
李君玉只带了一个随从去赴的约,那个人早在里面等着他,随从听见李君玉倒地的声音进去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太子宫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赴的是谁的约。
周靖严刑逼供随从,随从被打的半死只说不知情。
一时间周靖无从下手,明明毫不相干,周靖想到了樊玟的死。
太子下葬,皇帝病倒,太子之位暂搁置,朝堂在短短两月分成了三派。从前默不作声不争不抢的三皇子李恒崭露头角,占其中一派。
太子从前心腹成无主游兵,暗地里被各家觊觎,周靖赶在各方下手之前全部把人收入囊中,与虎信营融为一体。
南封十二年初,周靖成了三派暗地里拉拢的对象,同样也成众矢之的。
手握禁军及周武王手下所有的兵马也归他调遣。
得他如得天下。
太后昨日邀周靖和樊若鸣进宫小聚,此时桌边围坐着三人。
“来,若鸣,吃菜。”太后笑着给樊若鸣夹了一筷子菜,主动说起了以前做的事,“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脸上还有些肉感,怎么几年不见,越发清瘦了可是还在记恨哀家。”
“若鸣不敢。”
周靖在一旁插话,“姑姑,你隔些日子就送些东西过来,夭儿心里念着你的好呢。”
樊若鸣冷静的弯唇笑了笑,顺着周靖的话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