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时机赶得巧,忙碌了几天的展昭一回到府衙就向包大人复命。还没等包大人再吩咐,便收到公孙姑娘传口信,说是兄长已到开封府。
展护卫许久未归家,如今亲人来寻,差事又多已完成,包大人欣然催着他快些归家见兄长。
出了府衙,展昭自是急忙去寻大哥。听公孙姑娘所言,大哥已经见过晴云,若是他去得太迟,大哥免不得会抱怨晴云传话不利。
可等展昭赶到客栈,详细询问了小二,才知哥哥傍晚时分离开,已至深夜还未归。想着哥哥或许是去探望朋友了,展昭托小二带了口信,便赶回家去。
一夜好眠。
虽是起得晚了,展昭依旧照例先去府衙报道。
府衙无事,很快便出了大门,在府衙门口简单吃了些松针包子,顺便把这些日子的鱼羹钱付给李松。
李松为人也是老实,这些天变着花样的鱼羹都没断过。纵使他离家之前冷言冷语,这暖呼呼的鱼羹也算在晴云面前帮他挽回了些形象。
心中释然又满足,晴云不是没有选择、迫不得已委身于他的小可怜,而是一门心思与他过日子的好姑娘。被坚定选择的信任让展昭带上笑意。
“展大人有了媳妇越发精神了”,自从有了娘子,展大人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李松免不得调侃,“展大人办案心急,这嘴角都破了。来,这两包新鲜莲子您尝尝,败火。”
“咳”,展昭微笑,极好地掩饰了不自然的表情,接下莲子,“多谢。”
行至客栈,展昭再问小二,方知大哥三更时才回,此时十有八九宿醉未醒。
他一向与哥哥感情好,甚至可以说是兄嫂拉扯大了他。长兄如父,打扰哥哥睡觉这事他是不敢的。父亲没打过他,但是哥哥没少踢他屁股。
打点了一下,展昭嘱咐小二帮忙照看一下大哥。得知是展大人的亲人,小二满口答应。展昭又写了字条,邀大哥晚上来家里吃饭。
出了客栈,展昭松了一口气。
拎着两包莲子,他边走边不易察觉地舒展肩膀和手臂。
即使是身子弱,连晴云这样的小姑娘都累到睡不醒,他这一把老骨头,以后可不能太过放肆了。
时候还早,晴云睡着,他现下回去,除了收拾房间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了。
展昭放缓步伐,逛着街上的铺子、小摊,慢慢往家走。
想着晴云吃了好些天鱼羹,为她换换口味,展昭便买了模样喜人的枣花糕。
又见酒楼新开了档口,顺手买了一大包吃食和美酒。如此安排倒是省事,免得晴云再费力安排晚饭。
他心知自己醋得好没道理,道歉和好话说尽,也已经身体力行地补偿过。只能再从其他方面找补,帮她分忧,让她轻松些。
却没想到,他沾沾自喜的一番好意,却让听到这消息的晴云震惊不已。
姑娘赶忙起身,衣服都来不及整理,过来拉住他,“夫君准备了什么?快说与我听听。妾该如何称呼你的兄长,他有什么忌口吗?……”
“随我叫‘大哥’就好”,展昭笑着把如临大敌的晴云搂在怀里,安抚地拍着她,“大哥拉扯我长大,如我父亲,是我的亲人,你不必紧张。”
长兄如父?
那岂不是公公和大伯两个身份的结合体!她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怎能不紧张!
“万一他说话不中听,你也不必理会。我的兄长,我自去解决。”
还是夫君年纪大才如此稳重、思虑周全,白晴云窃喜地趴在他怀里。
话是如此说,白晴云也免不得要起身吩咐下人布置、打扫。
当白晴云看到展昭买回来的肉食,顿时觉得他的稳重形象裂开了,无奈地摇摇头。
“夫君买了这么多肉食,妾再命人炒几个青菜可好,再添个豆腐,免得大哥水土不服”,白晴云温声哄着。
展昭虽然不擅长筹备宴席,但是已经在尽力做了,如此心性,便胜世间男儿无数。
被晴云一说,展昭倒也觉得她的想法更妥帖,“都听你的。吩咐下人去做,你多休息。”
他是真有福气,得了如此巧手惠心的灵秀女子。
下午便有人来送信,说是展大爷晚些会来拜访。
越到太阳西沉,白晴云越是不安地在院中踱步。
展昭无奈地上前,握着她微凉的手,“太阳下山,越发凉了。你身子弱,少吹风,我们先回房等。”
两人正说着,展鹏就到了。
许久未见,兄弟二人自是好一番寒暄,晴云退后半步,恭顺地立在展昭身后。
很快便到了晚饭。
展家兄弟二人落座,白晴云立在一边,盯着下人摆上酒菜。
“大哥,这是晴云”,展昭拉过她,“今日的好酒好菜都是她安排的。”
“妾可不敢贪功。夫君得知大爷来,特意买了最喜欢的酒菜,妾只是奉上”,白晴云躬身行礼,“菜已齐,妾先退下了。”
展昭想开口留她,也只是张张口,没说什么。微一挥手,放她离去。
桌上只剩下兄弟二人,展鹏的“真面目”才显出来。
平静沉稳的书生面孔带上不耐烦的焦躁神色,边为展昭夹菜边嘴上不饶人,“我一看这满桌大荤就是你小子的主意,还要人家姑娘为你找补。”
这样嘴巴碎碎念的暴躁书生才是他大哥,展昭递过饭碗,接下哥哥不断夹过来的菜,“哥,晴云她——”
他了解大哥,越是平静、礼貌,越是不喜。他没有诘问晴云的身份,也没有故意斥责她一句,只是客气地忽略她而已;晴云多聪明,见苗头不对,何必自取其辱,送上酒菜就离开了。
“你小子长本事了”,展鹏为自己倒上酒,又给弟弟倒上,“在家就听得闲言碎语,说你还没成婚就在外面养了女人。那人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常来开封府,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这不就立刻就从老家赶来,想着若真是如此,定然要打断你的狗腿。”
展家家风家训教导子孙娶妻娶贤,更容不得他搞宠妾灭妻、莺莺燕燕那些污糟糟的事。
若展昭真是做了这事,那确实是他的不对。但那是他亲弟弟,他只会觉得是开封府诱惑太多,不知廉耻的坏女人带坏了他,弟弟只是定力不足而已。
所以当他见到白晴云时,顿时觉得所猜不错。别看熊飞人高马大,其实内心中正善良,最是容易轻信。他一定是被美色所迷,一时糊涂。
但昨日和今日在城内与朋友相聚,街头巷尾又听了些闲言碎语,得知那小娘子是买来的苦命人,似乎又变成了弟弟的错处。
不管怎么样,他始终对那女子喜欢不起来。
饭前他一直绷着脸,当着外人的面,克制着没有直接给雄飞那小子屁股上踹一脚,也没给那小娘子好脸色。
看她言谈知理、进退有度,也很识趣。察觉他的故意无视,便识趣地退下,留他兄弟二人叙旧。
他不瞎,看得到那臭小子明目张胆地叫下人端些饭菜给那娘子。
虽然不喜那女子,但展鹏心中也更多了几分欣慰,那娘子是会调教人的,这傻小子也懂疼人了。
展昭哂笑,把晴云的身世和他俩的故事半真半假地说与大哥听了。
深夜。
晴云房间。
“哎呀,一身酒气”,突然被展昭抱在怀里,他呼吸间的酒气打在脸上,白晴云立刻困意消散。她摸着展昭的脸,想要起身,却又被躺着的他再次紧紧抱在怀里,只得温声,“醉了?有没有不舒服?”
展昭闭着眼,面颊红润,没有答话,只是摇头。
“大哥喝了多少?可是醉了?已经安置在客房了吗?”晴云被他抱得无法动弹,只得顺从地拥着他,轻拍他的背。
展昭只是叹了口气,把脸埋她的肩,深深呼吸,汲取她的味道。
他没醉,大哥也没醉,只是三分酒意,并不碍事。他是想大哥留宿的,但是被大哥拒绝了。
看着大哥微微摇晃着离开,他送到门口。大哥渐行渐远,他又叮嘱了路过的衙役跟上去帮忙看着点。
展昭微微摇头,叹着气,关上了大门。
撇开平素不喜麻烦别人这个理由,他明白,大哥心里还是不认可他与晴云的关系的,所以觉得住在他这里不自在。
不认可又怎样?
展昭的脸蹭了蹭晴云滑嫩的脸蛋,他早就不是非要缠着大哥睡的奶娃娃了,怀中软软的晴云抱起来多舒服。
脸上露出促狭的坏笑,展昭亲着晴云的耳垂,他刚刚可是好好整蛊了大哥一番。
展鹏不喜白晴云,准确的说,展鹏是对弟弟身边非明媒正娶的女子平等地厌恶。
但是,身边既然有了侍候的人,又不能平白无故打发走。展鹏只得苦口婆心地规劝展昭,早些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为展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才是正事。
这个话题触动了展昭敏感的神经,他微微挑眉。
晴云的身体需要调养,急不来,也不需勉强;之前照顾被拐小儿的可怕经历袭上心头,让他厌恶地抖了一下。
见弟弟神色有变,展鹏以为自己的恳切言辞说动了他,正准备再接再厉,却见他神色有变。
展昭深深吸气,缓缓长叹,“前些时候,我身中奇毒,险些归天——”
听及此言,展鹏惊得几乎跳起来,他慌乱地冲过来,拍打着展昭的身体,仿佛要检查一下弟弟是不是全须全尾,“怎不早说?现在如何?”
大哥是读书人,不如他这个习武粗人高大、强壮,看着大哥被他捉弄,焦急地围着他转,展昭心中一暖。
“哦”,看到弟弟的笑容,展鹏猛然想到,若是真的归天,现在哪里还能在这和他饮酒。
对着弟弟失态不算什么,他心中安慰自己,缓缓坐回座位。又提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压压惊。
“噗——”
一口酒突然喷出,展鹏瞪着还在不知所谓、淡淡微笑的弟弟。
刚刚他说继承香火,这小子说身中奇毒。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展鹏本就不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更何况是对自己弟弟。他明目张胆的上下打量着展昭,但是这目光很快就被弟弟的几声咳打断。
关心则乱,大哥还是如此单纯。展昭心中偷笑,面上却带着忧伤,先是微叹气,“这事不急。”
见展鹏点头如捣蒜,他继续说,“大哥膝下有子,展家也是后继有人。”
展鹏眨眨眼,兄弟俩还分什么你我。
反正都姓展,他那三个烦人的皮小子,过继给他一个又何妨。
“这事,切莫与晴云提起。”
展鹏缓缓点头,虽然不厚道,但也别无他法。弟弟是亲生的,只得委屈那娘子了。
被展昭紧紧抱在怀中,白晴云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讲着如何整蛊他大哥,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哪里还是威武不屈的开封府展大人,分明和戏耍哥哥的小孩子别无二致,他们兄弟感情真好。
几分酒意也惹人困倦,听着展昭的呼吸逐渐平稳,拥着他的晴云也放缓了轻拍安抚的手上动作。
即使是真的,但为了面子,哪有男人会主动承认子嗣凋零是自己的身体原因呢。
偏展昭护着她,把无子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样即使她无所出,也不至于被捉住把柄、被人诟病。
感动于他的良苦用心,白晴云微笑着,轻轻亲吻他的睡颜。
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按照他俩的亲密程度,她相信,只要她好好配合公孙薇调养身子,早晚会为诞下麟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