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第一天没约到江逾白的马逵一干人在之后越挫越勇,屡约屡拒,屡拒屡约。
终于在假期的快结束的时候,把这个懒散的大爷给约了出来。
江逾白出门的时候正值上午,街上柏油马路被烈阳晒得发软,旁边的自行车碾过去,留下一道细长的车辙。路边的野草都蔫头耷脑的,叶尖卷起焦黄的边。
他拿起手机,咬牙切齿地在群里发送一条消息:“这个天气约我出来的,待会到地方了乖乖等死吧。”
但是这话起不到任何的威慑力,马逵和王浩东在那头笑嘻嘻的答了一句:“燥候江大少!”
江逾白无声翻了一个白眼,看这群人骚的。
没成年的青少年假期消遣的场馆很固定,除了学校门口的那家奶茶店,就是商城旁边的KTV。
明明一群人唱歌并不好听,但是在里面扯着嗓子乱嚎,也能消磨一上午的光阴。
江逾白到的时候,所有人的已经到齐了。除了马逵、王浩东,这群人还把尚小雯、陈泽恩、于丽、张晓磊给约了出来。
乌泱泱占了大半个包厢,他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误入了□□干架现场。
“不是,这么多人?”他一边找位置坐下,一边吐槽,“你搁这开毕业party呢?”
“来晚了自罚三杯啊!”
说话的是张晓磊,也是(1)班的体委,在班上也是调皮活跃那一挂的。
一群未成年,喝酒也只能暗戳戳地喝点小度数的果酒。江逾白仰头干了三瓶,感觉跟喝小甜水没什么区别。
他喝完了,马逵才接了腔。
“我靠,我巴不得今天就毕业呢!这高三我是一天也念不下去了。”
他前几天被抽的屁股还在隐隐作痛。
江逾白还没说话,就被一旁的尚小雯抢了先:
“谁让你高二下学期不好好学习!黄老师在上面讲,你在下面看小说!你爸不抽你谁抽。”
“张晓磊高二的时候还当悍匪呢!”马逵回击。
"我靠!你还有脸说,你当时把我坑成什么样了!"
在絮城一中,其他班级都是每一年都要重新分班。但是(1)班不同,这个班从开学到高三,人员基本没动过。
高二时候,班上一群人是玩的最疯的。没有了高一的青涩,也没有高三的压力。
当时运动节的时候,马逵带了一个悍匪头套到教室来,一群男生就在后排玩cosplay,女生在前面悄悄录像。张晓磊扮演悍匪,马逵和王浩东扮演人质,结果半途剧情反转,两人质把悍匪给制服了,把头套反戴着,蒙住了张晓磊的脸。
张晓磊看不清,手只一味的挥手在空中阻挡。过了三分钟,他周围突然就安静了,他有点茫然的停下挥手的动作,摘下头套,就看见老刘“慈祥”的面孔。
然后喜提三天罚站大礼包。
想起高二的蠢事,一群人乐的不行。笑了半晌才停下来。
“诶,白哥。”马逵对着还没收住笑的江逾白说,“今年运动节让何砚也参与一下吧。让大神也体会一下我们(1)班的豪情。”
江逾白心说,天天坐在你后面,豪情没体会到,估计现在人家何砚的心里还以为前面坐了一个弱智儿童……
“就是就是,我们现在都没加上他的联系方式,想拉他进群都不行。”
“大神太冷啦……”于丽在一旁说。
他想起在自己手机列表里躺着的那只小比熊,点点头:“那不是必须的吗?来了我们(1)班就是(1)班人,哪能不合群呢。”
江逾白心情很好,拿起话筒:“今天本帅哥献曲一首,都给我好好听着啊!”
已经在高中生们心里烂熟的《海阔天空》在一众搞怪狗嚎声中响起。
江逾白嗓音清亮,小时候也学过唱歌,唱起来好听悦耳。
他看着一群随着音乐笑着挥手的人,蓦然想起了何砚。这一瞬间,他想起前几天烈阳下的黑色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何砚身边总是有些冷淡。是不是他本应该也这样无忧无虑呢?
一群人唱完歌吃完饭已经是中午,午休是江逾白一天中最不能缺少的环节,因此他还被马逵等人戏称为“江大爷”。
“大爷就大爷吧”,江逾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都泛起了雾,“你大爷要回去睡午觉了,你们下午自己玩去吧。”
回到家里已经是将近一点,江逾白拆根冰棍,撸撸猫。刚刚唱歌时喝进去的小甜水在此刻有点胀,让他了无睡意。
他抱着猫上了三楼的阁房,打开了钢琴盖。
很小的时候,周轻玉有意培养江逾白往艺术方面学习。但是被江年旺制止了。江同志摸着光秃秃的后脑勺说:“未来想做什么应该由孩子以后自己决定,我们不能趁着他还小,就自作主张定好他的人生终点。”
他家的教育理念就是这样,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不犯法,爸爸妈妈都会站在背后全力的支持你,帮助你,托举你。
其实周和光说的没错,高考并不能决定一生的方向,他找到了自己想干的事业,但是江逾白还没有。
为了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江逾白从很小开始就什么都学,声乐、钢琴、小提琴......
他脑子聪明,学什么都学的快,学个几年都能学到很厉害的程度,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特别热爱的事情。
小花轻车熟路找到旁边的猫窝躺下,尾巴一甩一甩的。
江逾白从旁边的柜子上随便拿了一个琴谱,下午一点半,窗外蝉鸣炸开的一瞬间,舒缓优美的钢琴曲从指尖泻出。
上了高中,他很少有这种陶冶情操的时刻。
一直弹了四十多分钟,他才放下琴盖。
一旁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两条新的消息。
“是你在弹钢琴吗?”
"弹得很好听。"
发信息的人顶着一个比熊的头像。
发完两句话之后就戛然而止,没了下文了。像是在某种冲动的情况下发出的消息。
然后江逾白好像被这种冲动传染了,脑子里面突然就浮现出何砚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脚边的小白狗在安静的睡觉,而他在无声的倾听着午后的钢琴曲。
很孤独,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像烈阳下独行的黑色背影。
“你喜欢听吗?”
“带上你的狗,来我家听,我给你免费表演。”
等江逾白从冲动中回过神来,手中的消息就已经发了出去。
他浑身一惊:自己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刚准备撤回,手指一颤,点到了删除。
......
毁灭吧。
江少爷已经做好了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准备,然而过了五分钟,他手机一响。
“我到了。”
“不免费,给你撸狗。”
两人一直走到阁房的时候,江逾白脑子都有点发懵。
何砚今天时吃错药了?刚刚站在门口的时候,江逾白甚至还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点点的悲伤和雀跃。
明明这两种情绪很难同时出现,但是江逾白就是强烈的感受到了。
“你想听什么?”江逾白走到柜子旁,背对着何砚,试图逃避对方的目光,“《月光奏鸣曲》、《夜曲》、还是《匈牙利狂想曲》?”
何砚没听,眼睛盯着江逾白:“就刚刚你弹得那首就行。”
“哦,那首啊,那首是我妈自己写的,你品味也是够独特的。”
强烈的日光透过窗帘落下淡淡的黄,洒在江逾白的黑发上。
何砚定定的看着那双葱白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舞动,那些曾经在记忆中模糊的旋律,现在在面前这个人的手下渐渐清晰。
两人就这样,弹一会,撸一会狗,一直到消磨时间到了傍晚。
周轻玉和江年旺回家的时候,何砚和江逾白正一起从楼上下来。
周轻玉‘诶’了一声,正准备开口问儿子这是谁的时候,身旁的江年旺倒是先开口了,语气也是同样的震惊:“何砚?”
江逾白没想到今天这俩要回来吃饭,刚准备开口提醒何砚,就看见身边的人淡淡点点头,恭敬礼貌的叫了一声:“老师好。”
……
忘了这两人之前就认识了。
江逾白清清嗓子,向一旁懵着的老妈介绍到:“这是何砚,就是我现在的同桌。”
然后在心里补上后面半句:
估计也是以后的同桌。
毕竟在老刘的眼里,只有何砚才能治得住他。
周轻玉打量着这个有点面熟的少年,笑得满脸和善:“小何啊,老早就听小白提起你了,是来家里玩吗?留下来吃饭吧。”
留人吃饭,是他家亲子相处模式中,对朋友最高礼仪的表现。马逵都没有的待遇!
“不用了阿姨”何砚顿了一会,笑着回绝,“我房子就在后面,我还是要回家的。”
“哎呀,你家就你一个人,你回去了也是没得吃”,江逾白连忙跳出来说,“还不如就留在这吃饭呢。”
说完又转头看向周轻玉:“妈!你都不知道,他可喜欢你之前写的那首曲子了!特意跑过来听的!”
这下周轻玉真的高兴了,硬拉着何砚的手就往餐桌处走。
江年旺把刚刚买回来的菜一热,不一会就打断了几人的聊天。
“吃饭吧”,他把菜往桌上一放,“何砚啊,你得多吃点,你比高三时候瘦了多少!学习也是要注意身体的!”
江校长哪怕在饭桌上也不忘说教。
江逾白幸灾乐祸地扒了几口饭,想着今天这顿应该祸不及自己。没想到江校长说完何砚,又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你要是有人家一半努力就好了!”
江逾白捂着嘴巴,皱起眉:“哎呀哎呀,食不言食不言,我咬到嘴巴了——”
江年旺拿他没办法,只能作罢。
暖黄的灯光下,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餐桌上饭菜热气袅袅,餐桌下三花和比熊互相玩闹打着架。
他抬眼望向何砚,发现对方嘴角正噙着浅浅的笑,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一向冷峻的面庞,在灯光下,竟也显得柔和温暖。
江逾白也没忍住,悄悄勾起了微笑。
一顿饭吃完,两老对这个长得帅有礼貌努力勤奋成绩好的何砚,印象颇好。
江逾白边擦嘴边想着:这人再在着多待个十分钟,自己亲儿子的身份可能就不保。
算了,不保就不保吧。
毕竟刚刚何砚笑起来真的挺迷惑人的,他爸妈这种定力不足的被迷惑也情有可原吧。
何砚走的时候,江年旺和周轻玉还特意叫他去送送。
刚出家门,江逾白就拍拍何砚。
“砚哥—”一贯的语调,“要不你加一下我们班级群呗!没老刘的那个!”
“你前桌要想死你了!”
何砚笑了:“我前桌是谁?”
“快闭嘴吧你。”江逾白掐掐何砚的手臂,“马逵听到这话能伤心死。”
说着,手指一动,就把何砚拉进去了。
然后手指在键盘上戳戳:“欢迎大神进群~”
一直到送完何砚,回家的路上,江逾白才把震得连环响的手机拿出来看。
自己发的那条消息下面紧跟着很多条“欢迎大神~”
还有马逵等人搞怪的语音条。
他在路灯下咧嘴一笑,看着群里小比熊的头像,才感觉这个人变得热闹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