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实在是一个适合赚钱的好日子。
周垚起了个大早,在下床的时候老旧的床板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周垚小心翼翼的抬头朝袁博涵的方向望去,他果然“啧”了一声,不耐烦地翻身表示自己的不满。
周垚做贼一样把自己收拾好,对着镜子看看,眼角眉梢的喜悦完全藏不住。
就是去见女朋友也没有这么高兴了!
家长给的地址在京郊,周垚在浏览器上查过,那一片都是别墅区,所以周垚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大惊小怪,让别人笑话。
可真到地方了,周垚还是没忍住惊叹。
那栋别墅就像宫殿一样宏伟,看着只有三层,却好像比他们六层的宿舍楼都要高。落地窗就是一面墙,玻璃上有丝绸般的光在飘,原来是倒映着粼粼的湖面。
一个身穿制服的人引着周垚上了二楼,让他在这里先等等,老板稍后就到。
这是一间会客室,正中是张古木茶几,背后裱着一幅水墨画,周垚分不出真假,但这幅画能摆在这里,自然是有人已经分好了真假。
周垚想着,或许打电话的那人并非真正的家长,他还真是个下属。
可如果家长是这栋别墅的主人,什么样的老师请不到,何必要请他一个大学生呢?
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门已经被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抱歉,来晚了。”
周垚起身转头:“没事,我也刚到。”
竟然是那天晚上给他递伞的人!
宋秉声从容地朝周垚伸手:“你好,又见面了。”
周垚连忙把手送上去:“您好。”
周垚看着宋秉声在主位坐下,并示意他也坐下,不用紧张。
周垚更紧张了,握着书包肩带的手紧了紧,仿佛那是汪洋中的浮木。
宋秉声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给他倒茶,让他缓缓。
周垚满脸羞赧,拿起茶杯的手隐隐有些抖。
“你是京大的学生?”
“嗯,经济管理系的。”
宋秉声点头,若有所思。
“我看简历你是大一的学生,大学生活还适应吗?”
“还好,挺适应的。”……吧。
“那就好,这个时候高中的东西都还没忘,正好辅导辅导学弟学妹。”
“嗯。”周垚点头。
“不用紧张,算起来,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
周垚满脸疑惑,眼睛微微睁大,显得天真可爱。
宋秉声脸上笑意更浓:“你在酒吧当服务员的时候我见过你,很有个性。”
周垚想想,倒也合理,宋秉声这样的人,要去也是去那样的酒吧。
只是他一时不明白宋秉声是在夸他,还是在嘲笑他。
周垚绕开这个话题,询问:“请问是您的孩子需要辅导吗?”
这是个蠢问题,宋秉声再怎么看也没有三十岁,哪里会有高二的孩子,只是周垚盘算着直接问是谁需要辅导过于没有礼貌。
果然,宋秉声就抓住这点:“你觉得我像高二孩子的父亲吗?”
“没有没有,我……您……风华正茂。”
宋秉声忍俊不禁。
“有没有地缝让我钻一下。”周垚绝望地想。
“你说话真有意思,”宋秉声正色道,“但其实,我这儿并没有高二的孩子,我找你来另有他事。”
周垚的心一紧,心想:没有高二的学生,那他在耍我?
“你和经理说的话我听到了,说就算要做什么也得你情我愿,我想请你做这个你情我愿的事。”
宋秉声目光深深地看着周垚。
周垚怔住了,把那几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突然得了阅读障碍。
周垚原以为宋秉声是个温文尔雅,至少也是个正经的人,没想到……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你情我愿,可以周垚和宋秉声的差距,又怎么可能你情我愿。
要是周垚不愿意呢?宋秉声会放过他吗?
变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宋秉声在周垚错愕的目光下开口,“但实际情况是我们完全平等,我用我认为重要的东西,交换你认为重要的东西,我们完全是平等交易,双方享受平等的权利和义务。”
“如果你哪天认为这个交易不合适了,当然随时可以退出。”
“我能给你的不止是钱,资源、权利、尊严我都给的起,你不用急着拒绝,好好想想,下周之前给我答复。”
周垚没有开口的时机,也没有可插话的地方,只能感慨宋秉声不愧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把这些肮脏勾当说的这么好听。
“□□交欢在你看来那么重要吗?”周垚只能问出这么一句。
宋秉声似乎没料到周垚会在乎这个,笑着摇头:“我说的认为重要的,是我认为,你很重要。”
宋秉声的眼睛像宇宙的黑洞,深不见底,却有无尽的吸引力。
这是周垚离开前最后的感受。
回到宿舍,周垚把宋秉声给他的名片扔进垃圾桶里,腹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宋畅这时才刚起,看见周垚回来,问道:“家教的事怎么样了?”
“吹了。”
正在下床的宋畅愣了愣,尴尬地宽慰:“没事,再接再厉嘛!”
“谢谢。”
“我就不信了,这个世界没有正常人会找家教吗?”周垚盯着家教网,心想。
隔天下午,按照经管学院惯例会召开一场经济论坛,邀请学院能力范围之内能请到的一些经济金融圈的大佬,齐聚一堂,讨论经济形势与发展策略。
对于学生而言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涨涨见识,因为就算在大佬面前露了脸,人也瞧不上你这么个学生。
有些本事的人自有伯乐引荐,没本事的人就是坐在各种总旁边也不会被记住。
大三大四的学生忙着考公、考研、实习、找工作,往往不愿意来。
大二的学生已经认清了这个论坛的本质,见识到了社会的骨感,自然也懒得来,所以这个活动的一些打杂项目就落到了大一学生头上。
周垚就在其中负责场务,直白一些就是笔直地站在门口,在有人找不到厅次或位置时,帮他们指指路。
要是所以人都对京大的厅次分布不陌生,那么他的作用就是吉祥物。
周垚是满意这个工作的,因为他确实才大一,完全没经过专业知识学习和训练,什么也不懂。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在门外窥一眼那些他们这个专业,乃至整个社会的成功人士,已经十分幸运了。
他们西装革履,谈吐非凡,过着周垚渴望至极又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不知怎么,周垚想到了宋秉声,同样西装革履,仪表非凡。
其实周垚觉得自己也没有多么气愤,他甚至觉得宋秉声没有多冒昧,反而显得挺尊重他的。
三观跟着五官走,大致如此。
周垚从自嘲中抽出来,正巧碰见了一个人走向他,那方巾擦着额头的汗,嘀咕:“这可让我好找。”
他在周垚面前停下来,问道:“同学,这是繁星厅的经济论坛吗?”
“是的,请问您是几区的位置?”
“那人把手上攥着的一张纸条来回翻转:“C区12。”
“周垚伸手指指靠近墙面的区域,微微侧身:“是在那,第二排最右侧的位置。”
那人瞅见座位后放心地点点头,忽然间又想起什么,指着周垚:“唉,同学,你是大一的学生吧。”
“是的,”周垚伸手介绍自己,“我是周……”
没来得及说完自己的名字,被从会议厅里走出来的袁博涵打断了,他亲切又满含喜悦地说:“方叔叔,您来了!”
那人撤回原想回握周垚的手,眼含欣慰地握着袁博涵的手:“小涵呀,我正找你呢,你爸爸早就和我交代过,让我好好带带你,走吧,进去说。”
袁博涵好似孩童一般,跟着他一起坐在C区。
周垚悻悻然收回手,继续做沉默的吉祥物。
周围还有其他负责场务的同学,此时却不能平静。
有个隔壁宿舍的人戳戳周垚的手肘:“你是袁博涵的室友啊。”
“嗯。”
他兴趣大涨:“那他和刚刚的老板是什么关系?我听他叫‘叔叔’唉!”
周垚没法回答,他本身也不知道。
倒是对面一个文学论坛的女生回应道:“我听说你们院那个袁博涵的爸爸是个大老板呢,认识些业界大佬也不奇怪。”
询问周垚的男生撇撇嘴,不屑地说:“还不是生得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周垚也听别人说过,曾经有一次袁博涵自己也听到了,不恼不吵,理直气壮地说:
“我身上留着袁家的血,那么袁家的财富资源便是我应得的,你难道不是吃你爸妈饭长大的,难道有人会问你为什么要吃你爸妈的饭?”
那人哑口无言。
周垚哑口无言。
繁星组成的光幕照亮整个会议厅,里面的人也如繁星般熠熠生辉。
主持人已经在念开场白了,袁博涵在方先生耳边说着什么,灯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蔓延到周垚脚下。
周垚看着自己的影子,一边对袁博涵升起敬佩之情,一边唾弃自己的懦弱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