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星星用不了五天,于是他们又去了香格里拉。普通的旅行而已,周垚之后对此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唯一有印象的是一个森林公园,现今也已经想不起名字了。
这次宋秉声倒是没包下整个景区,毕竟人家是国家5A级景区和重要的自然保护地。
周垚只记得他们坐在车上,一路都是风景,隐隐约约,那里有座架在沼泽草甸上的木板桥。
桥上当然是开不了车的,他们走在人群里,像一对普通的朋友,宋秉声不是身价千亿的总裁,周垚还是那个平凡的大学生。
操着各地语言的游客与他们擦肩而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美好的景色而露出愉悦的神情,或是因为有些拥挤的人群而皱眉,随后又喜笑颜开。
在一个桥面转折处,不少人停下来观赏草甸上绽开的小花或是稍作休息。人们的遮阳伞撑起一小片隐蔽,在这片隐蔽中,宋秉声揽起周垚的腰,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亲了亲他的嘴角。
周垚双脚落地后赶忙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有空从周围的美景中分他半个目光时,才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
“我见不得人?”
周垚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宋秉声的神情,此时他的神情明明充满挑衅,但又莫名能让人瞧出一种委屈。
周垚叹气低头,拿他没办法。
这一低头,却撞上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和宋秉声,许是由于受到什么震撼,她已经完全冷落了手里的棒棒糖。
周垚的呼吸猛然一滞,宋秉声捏了捏他的手心,另一只手伸出一只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小女孩好像很高兴,眼睛亮亮地点头,又开始吮她的棒棒糖。
孩子那么小就开始看脸吗?周垚想。
宋秉声牵着周垚的手继续往前走:“你呼吸有点快。”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周垚呼吸更快了:“没有吧。”
“不是缺氧吧?”
宋秉声一边说一边在背包里翻找在山下小摊上买的氧气罐。
周垚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呼吸加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说是因为害臊似乎有些丢人,于是由着宋秉声找。
周垚甚至想当初宋秉声说买一瓶就好时,应该坚持一下,让他买两瓶的,毕竟高原缺氧不是小事,说不定会引发并发症。
宋秉声找出氧气瓶,把面罩覆在周垚的口鼻处,耐心地为周垚操作,教周垚怎么吸氧。
周垚照宋秉声所说吸完氧后,呼吸竟真平稳了不少,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看着面罩上凝结的水珠,一颗一颗,在因为周垚的呼吸而产生的雾气中安安稳稳地挂在面罩上。
周垚在思考,如何在宋秉声不嘲笑自己的情况下,把这些水珠擦掉。
他还没想出办法,宋秉声已经把面罩覆在他的脸上,开始吸氧。
“?”周垚觉得自己的呼吸又加快了。
宋秉声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隐没在周垚制造的模糊里,他自己又加重了这份模糊。
周垚忽然觉得他和宋秉声在一种奇妙的联结中,可他看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联结。
刚从家里回到宿舍的宋畅拍拍周垚的肩,一下子把周垚从回忆里拉出来。
“啊?”
宋畅回来前宿舍只有周垚一个人,他显然被宋畅惊着了。
宋畅略带愧疚的笑脸迎上来:“开学快乐!”
周垚挤出个笑容回应,即使他早已说服了自己,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膈应。如果宋畅当没这回事的话,他也可以不提,可宋畅不会不提。
“我想和你聊聊我哥……也就是宋秉声的事。”
宋畅的笑容略带尴尬:“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但我哥让我别跟别人说我是他弟弟,一直以来我没有什么特别恰当的机会和你解释,对不住啊。”
真想解释的话怎么会找不到机会呢,不过异地而处,周垚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和哥哥的情人解释自己是谁。
太荒谬了。
“没事,你不用和我解释的,你哥跟我说过了,我不会乱说的。”
知道听完最后一句,宋畅的眉眼才抬起来。
气氛不尴不尬,好像屋外纷飞的柳絮飘了进来,导致宿舍的空气也凝滞不通了。
“谢谢你,周垚。”
宋畅就要离开,周垚却叫住了他,他回头看着周垚深沉犹疑的眼睛。
“你能解释一下之前说的话吗?”
宋畅没有拒绝,但转着眼睛想了半天,以为周垚问的是他之前无意间说的“也不全是担心你”。
“哦,”宋畅组织语言:“是我家里情况比较特殊,我爸是比较传统的人,他之前还想着给我哥张罗婚事呢,我是怕他对你们有意见。”
更重要的事现在宋晋城管不了宋秉声,要是宋秉声坚持护着周垚,结果无非就是家里老宋大战大宋,留宋畅这个小宋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宋畅再次重申:“但我个人对你们没有半点意见。”
周垚不关心宋秉声的父亲是什么想法,就算他是女生,照样配不上宋秉声,他和宋秉声也根本走不到见宋晋城的那天。
“我想问的是什么叫‘宋秉声哪里在乎什么面子’?”
那段记忆总算追了上来,宋畅一时呆愣,不知道这些话到底该不该跟周垚说。
周垚看得出来宋畅的犹豫,微笑了一下当做对彼此的宽慰,转过身:“不方便就算了。”
宋畅在名声和良心之间纠结了半分钟,久久权衡,最终认为和周垚说说也没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爸还掌权的时候,给我哥定了门亲事,那时候我哥才十九岁……”
那年宋秉声十九岁,还在佳国读大学,宋晋城为了一条资金链想和郭家联姻,在订婚宴开始的三天前通知宋秉声出席。
据宋畅所说宋秉声和他爸从小关系就不怎么样,宋晋城望子成才望得太过,宋秉声天生又有一股野性,两人的关系就像一根绳子,一人拽着一头,谁也不让谁,不知道那根绳子会在哪一天崩断。
所以宋秉声自然是不满意这桩婚事的,接到宋晋城的电话虽然没和他吵,但阴阳怪气地刺了他不少句,宋畅有些记忆的就是宋秉声说:“有空多看看谁家有八九岁的女孩,早点把宋畅卖了还省得养。”
可他就是说得这么混蛋,也没说拒绝,照宋晋城对儿子的了解,没有拒绝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他舒了口气,觉得宋秉声还是顾大局的。
但他对他儿子的了解似乎还是不够深刻,宋秉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几乎所有宋畅叫得上名的企业得到了宋秉声喜欢男人的消息。
了解详情的人自然能猜出那是宋秉声为了躲亲事的借口,但传出去终究是不好看,换言之,为了躲亲事连名声都弃之不顾的人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郭氏的小姐死活不愿意嫁过来,郭夫人又心软,劝了郭总两句,这桩婚事自然就吹了。
宋晋城气得半死,当即就停了宋秉声的生活费,扬言没他这个儿子。但好歹是郭氏悔婚,那条资金链也半死不活地运行了一年,等到宋秉声接管宋氏的时候,才彻底断了。
后来直到宋晋城不想干了,宋秉声的生活费都是自己赚,连宋晋城都不知道,短短一年,宋秉声竟然在佳国干出来个叫“闻声”的公司,还有模有样的。
宋秉声有多牛周垚早就见识过了,但听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感叹宋秉声是个人才,觉得宋秉声在佳国看着乱套了的宋家和郭家,那情景一定滑稽而有趣。
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数据的不对。
“他二十岁就接管公司,岂不是大学还没毕业?”
周垚记得网上查的资料说宋秉声是硕士学位。
“不是,他十七岁就上大学了,两年修完四年课程,到二十岁已经有了商科硕士学位。”
周垚简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想着自己这凄惨的学业,顿感前路黯淡无光。
宋畅已经对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这一半是我哥真的强,一半也是我爸逼得。”
宋畅想到自己,感慨道:“就是因为他们关系不好,导致我爸对自己的父亲事业产生了严重怀疑,开始放养我了,”他由衷地感恩,“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就因为他爸逼着他努力,所以他们关系不好?”周垚没有父亲,但他觉得正是宋晋城对宋秉声有着殷切的希望,才会对他有那么高的要求,这……不是好事吗?”
话都说道了这儿,宋畅的顾忌反而少了很多:“倒也不是逼不逼得问题,是他们的理念相差太多了,比如解一个数学题吧,他们两个人的方法都能把题目解出来,但我哥嫌我爸解的太麻烦,我爸认为我哥投机取巧不踏实。”
“有人推着你进步当然是好的,但我哥说,他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我爸的管教之下。”
宋秉声是属于天空的游隼,他不可能满足于宋晋城为他占领的山头。